“失足落水死了?”沈长乐讥诮道,“早不死晚不死,花满楼被烧了就死了?还是富商呢,赚这么多银子也没命享受,还昧良心。”
听得沈长乐这话,张添只觉头痛,他万没想到沈长乐比谢青棠还难缠。
谢青棠嘴皮子厉害之处在于,他能抓住你每句话的漏洞,叫你百口莫辩,沈长乐是直接嘲讽,可这话里话外却也说得在理。
张添禁不住腹诽,两口子都不是省油的灯,不愧是天作之合。
“臣派的人去查了他的生意往来,主要做米面生意的,大肆收购再卖给段旭,至于账簿……”
“我不想听到又是被烧了或者落水了的消息。”
沈长乐也不想咄咄逼人,但别人刀都要架在脖子上了,她也没了好脾性。
张添是更觉抬不起头来了。
“回禀殿下,这倒没有,就是臣带着人瞧了一宿他们的账簿,没瞧出什么大问题来,微臣正想同殿下回禀后,请更为精通此道的账房先生来瞧。”
“不必了。”沈长乐面无表情道。
这前后脚发生了许多事,张家这座大厦顷刻间倾颓,后太后又去了,虽说这些人张添一个都不在乎,但难免还是影响了他的心态,此次的差事确实是没办好,谢青棠走前敲打了他,此番又被沈长乐如此说,不免更觉苦闷和惶然。
“请殿下恕罪。”
“张都指挥使,人心终不似铁,没有柔软处才最为可怕,那样的人不叫人,只是此前种种如过往云烟,驻足不前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万事朝前看吧。太子殿下很信任你。”
“殿下教训得是。”
见效果达到,沈长乐也不再多言,又续上了方才的话。
“我要此事能尽快尘埃落定。”
张添愕然,他怀疑自个是不是理解岔了沈长乐的意思。
“你说,他们要将脏钱洗白还能怎么洗?”沈长乐挥手,示意张添坐下,“无非就是倒腾几手。”
她抬眸,直直望着张添的眼睛,眸中冷光一闪:“这点事情,我相信锦衣卫能办到。”
当然能办到。
锦衣卫就是帝王的刀,这把刀要他们指向何处他们就得指望何处,不论对错是非。
可他们未来的君王是一位皎皎君子。
“可太子殿下……”
“张都指挥使,你我心知,此事就是他们犯下的,不过苦于无证据罢了,但是账簿不是轻易能拿到的,背后之人很是小心,我不想浪费时间了。”
重活一世,沈长乐看得明白,东都城是繁华名利场,也是暗箭难躲的厮杀场,你心里清白,别人未必叫你清白。
既如此,她也不必对这些人良善。
“我们现下应该将目光放到同漠北六大部的对战上,粮食和军械都不能掉以轻心,一年前的惨剧,我不想再看到了。”
她知晓张添的顾虑,又道:“我知,若是叫青棠来决断,他必然不会做出同我相同的选择。他在走前,让你听我的,往后他若是知道了,我会同他交代,你只是奉命行事。”
张添连忙起身同沈长乐行礼表态:“请太子妃殿下放心,此事臣决计不会同太子说的。”
“若他问起,你也不必瞒他,免得扰了你们之间的君臣之谊。”沈长乐缓步走到张添面前,微抬了抬张添抱拳行礼的手臂,“张都指挥使,此事便交给你了。”
张添抬头:“殿下请放心,臣定不辱使命。”
沈长乐目送着张添离开,只是当他走到殿门前时,却突然回身又朝她行了一礼。
“殿下,其实直至此刻,我才看到了希望。”
乱世将起,残暴留不住人心,但独有仁慈也难成大事。
“张都指挥使,青棠是个干净清白的人,就让他继续做这样一个人吧。”
就算做不到,那就继续做一个正直的人吧。
***
有锦衣卫上交的证据,赵海上禀了皇上,请旨将段佑正和段旭即刻拿下。
皇上应允,并说皇后近日来也分外劳累,恐分身乏术,着太子妃旁听此事,有何要紧的可直接禀明太子妃,请她做决定。
“这……”
曹皇后看出了赵海的犹豫,劝道:“陛下,长乐资历尚浅,又刚生产完,确实不算合适人选,放心吧,妾撑得住。”
皇上听了此言,没再坚持,只是道:“你若忙不过来,可让太子妃帮你分担一二。”
曹皇后不论同皇上生了多少嫌隙,有过多少情仇,如今为着澧朝和他们共同的女儿,面上总也装得和谐。
“多谢陛下体恤,妾省得。”
赵海见皇上暂时放下了这个念头,是略略放下心来。
他们揣着明白装糊涂是一回事,可皇上硬是怕旁人不知晓沈长乐同他的关系,那就叫人头疼了。
沈长乐听曹皇后提及此事后,道:“母后做得对,父皇确实操之过急了,我现今只想将仲赫的事情尽早了结,若在此时横生旁的枝节出来,怕是左支右绌。”
曹皇后拿着拨浪鼓逗着摇篮里的孩子,眼中满是和蔼:“是这么个理儿,但你也该有个准备,他们势必是要推个主事人出来的。赵首辅虽有威望,但年岁大了,总有人要在这里面做文章,推个人出来的。”
“宗室子?”沈长乐反应很快。
“对。”
“赵氏子嗣凋零,能堪大任的就更少,赵凌倒是个人才,可惜……”
定北王府从不参与政权斗争,可赵凌却因为一己之私将其陷害,致北阳三城陷落,这就不会是一个明君所为。
“赵凌这时候不会想要成为众矢之的,他们会推一个炮灰出来,说来,荣王世子赵鼎先前不是被他们推出来过吗?他也算是皇室血统最为纯正的,人也好控制。”
“那就瞧瞧吧。”曹皇后又提醒道,“皇上的兄弟都没了,荣王是皇上的堂兄,事发后能龟缩到潮湿的南疆去,本就不简单了。”
沈长乐手中针线活一顿:“儿臣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