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今天是元宵节,仵作老爷子也还没有休息,很快就请了过来。
就是这老爷子实在年纪太大,以至于那位大军官和调查组的军官同志一看到,就脸色沉了下来。
毛中海吓得赶紧要解释。
但也被仵作老爷子抢了先,“两位贵客喊老朽来是要问上次桃源村那个可怜知青孩子的案子吧?快问吧,俺这年岁大了,天天在脑子里念叨,都快记不住了呢。”
如此有诚意的解释,使得贺司令和调查组军官同志又惭愧得将人请进门。
关门,开始问询了。
毛中海本来要回避,被调查组军官同志止住,让他跟着一起听,说有用得上他的地方。
毛中海则立即敬礼应下,笔直站在一旁认真听,认真学习。
只是没想到。
他接下来就听到了一个让他震惊得脸色煞白的真相。
他完全没有任何猜想联系的真相。
也才明白,为什么唐司令那天晚上只是意外看到可怜知青姑娘的案子,就反应那么大,差点晕厥过去。
也才明白,为什么今晚换另一个司令军官和调查组军官亲自再来调查。
太不可思议。
也,太过残忍的真相。
超出了他能理解以及承受的范围。
他这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
那么当事人呢。
唐司令呢。
毛中海不知道,他只知道此刻房间里的两位军官,他们的脸色是多么沉重,他们眼眶是多么通红。
越问老仵作,气氛越沉得厉害。
当最后问到最关键信息时。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
“老先生,您没有查看尸体,但您为何这么确认受害者左脚腕有伤,而且是因长期被虐待导致的发育不良?”
调查组军官问出这句话,几乎是牙齿要咬碎的程度。
可能是这个问题实在太过沉重。
仵作老爷子也并没有像前面一样,一问即答,而是闭上眼睛,似乎在努力回忆。
可不能不记得啊,这是最关键的问题。
联防队领队毛中海内心跟着着急,汗都急了出来。
而那一直只笔直坐着,紧闭眼睛的司令同志,此刻也终于睁开了眼,看向仵作老爷子,手握着的拳头,越来越紧,腮帮子也咬得分明。
那眼里的血红,毛中海是不敢再看第二遍。
看一眼,就跟着心痛难忍。
等了好一会,老仵作总算记了起来,还是跟前面一样,缓缓道来:
“俺虽然没有查看尸体,但有比我查看尸体更清楚尸体本身的人在,我是从那个孩子那里获得的这条重要线索。这个可怜知青孩子入葬的时候,有人给她送葬,有人看到了她脚腕的伤……”
“谁看到了?”
这次不同前面的问题,这次老爷子还没说完,调查组军官甚至那位一直一言没发的司令同志,都同时着急追问了。
追问过后,又察觉出自己的无礼,又颔首致歉。
都这个时候了,还这么讲究礼数。
这就是这样级别军官的素养吗?
毛中海感觉望其项背。
仵作老爷子也被两位军官的礼貌打动,尽量加快速度说话,
“是一个跟这可怜知青孩子差不多年纪的孩子,不过不好意思,俺忘了问她的名字……”
“是贺营长夫人,唐安宁同志。”
毛中海是没有那么有涵养的,终于忍不住,打断插话了。
“嚯!”
结果刚一说完。
两位军官同志就同时猛地站起身,而后再顾不得礼节,快速拿了所有资料往外出了。
等毛中海追出去,已经不见了踪影。
又怕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就要赶紧拔腿追上去。
却被仵作老爷子的声音喊住,“不用追了,咱们的任务都完成了,接下来就是天意的安排了。”
虽然又没听懂老爷子的话,但毛中海还是停下不追了。
确实应该用不着他了。
唯一还用得着的,就是送仵作老爷子回去。
这回他亲自送。
结果刚将人送到联防队门口,老爷子就四周茫然张望,而后闹腾了起来,
“俺怎么又到衙门来了,俺说了这辈子再也不进衙门,再也不当仵作了,送俺回去,送俺回去!”
毛中海正不知道老爷子是怎么了,之前推荐的下属赶紧过来跟他解释,
“最近老爷子记性越来越差了,也容易记混事,刚才没有耽误什么事才好,领队,请多担待。”
解释完,就安抚着老爷子送了回去。
毛中海看着那老仵作离开的身影,再看看终于露出一点点月色的夜空。
似乎明白了刚才老仵作讲的“天意”是什么意思。
天意,就是所有人都帮着事在人为。
那么聚起来,就能抵过天。
刚才仵作老爷子坚持到了最后,才开始犯糊涂。
只是跟那个可怜知青姑娘的案子有一面之缘而已。
老仵作不想再当仵作,也帮着完成了他人生最后一个案子。
值得的,会是值得的。
毛中海相信着。
也越发坚定内心的使命。
目送老爷子离开后,就快些回办公室,开始写结案报告。
内容多得估计要一晚上才能写完。
虽然他在这件案子中没有起到什么关键作用,但他此刻还是激动无比。
不知道为什么会由沉痛变成激动。
好像就是说出唐安宁同志的那刻,就变了。
变得好像案件中可怜的知青姑娘好似活了般。
难道还是因为她们名字一样的原因吗?
想到这里,毛中海就记起来上次大宝同志跟他说的,说他娘不喜欢别人提及跟可怜知青姑娘同名同姓的事。
由此也记起来大宝同志一直很关心这个案子,今天元宵节愣是在他们联防队等消息,一刻不离等了好几个钟头。
那现在案子终于水落石出。
大宝同志知道了该高兴吧。
可,又同时带着一个残忍又遗憾的真相,估计该难过得厉害。
想着,毛中海就深深叹了口气。
看着自己笔尖落下的每个字,都触目惊心。
只内心不自觉祈祷着,希望唐安宁同志就是唐安宁同志。
自己想到这里,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赶紧抛开一切复杂的思绪,认真写结案报告。
而他所担心的贺大宝同志呢。
此刻正坐在他爹自行车座后面,跟他爹一起送他姥姥往公社去。
由于一开始没有月光,就靠手电筒的光,加上姥姥骑车不适应,就骑得比较慢。
半个小时才骑了一半的路程。
但骑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开始有月光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爹和他姥姥都同时停下来,三个人同时抬头看了一眼隐在云层里月亮。
而后贺大宝眼皮就越发跳得厉害起来。
以至于他暗中拉了拉他爹。
他爹就立即懂他的意思,加快速度骑起来,也喊姥姥跟上,“妈,有月光了,咱们趁着光亮,骑快些吧。”
“嗯,好。”
他姥姥久久才回应一声,将视线收回来,骑上自行车,跟上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