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巨源自以为凭一句,就将雍王、裴谈等人镇住。
对方一时未言语,他便想“乘胜追击”,即将一脚踏出槛外,耳边忽然传来丘真人的声音。
“此时不将陆礼昭交出,定非要待追责丢官之时,才肯纠偏认错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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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人在耳边的声音全然不同于往日,强硬且急迫,像是于家中一位对自己恨铁不成钢的长者,正在训斥自己。
“顺势之人,如何得逆?”真人读到韦巨源被众人戳穿真相的沮丧与心中的不甘,很快补上简短的一句。
“方才马上几人,哪一人又是未经异骨浮尸案历练过?凡事盛极必衰,所聚之气亦是,你方回想早时明堂中韦后,还不明白此道理?!”
真人的语气显然已对还在踟躇的韦巨源十分不满,而韦巨源却从方才这一句的细处品出了些许不同,不止脑中在想,口中更是喃喃,“真人常时只凭人所想,便知其事,然此数人乘于马上之事,真人是如何得知的?”
“朝南侧望。”韦巨源的目中余光随真人的言语,看向韦府大门南侧,有一群正因不知泱泱武侯之众为何聚于此,而围观而来的同坊住民。
在围而观之的众人外圈,有一人混于人群之中。
那人身形瘦小,除非刻意去寻,否则丝毫不惹人注目,头戴一顶竹编的斗篷,身穿一着青色素袍,坦然地立于人群里。
所有人或看向从马上下来的几人,或在跃跃欲试地两头来回观望,唯独此人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似只消对视一眼便会被洞悉一切的锐利眼神,加上满脸的白色须髯,以及脑中忽然再次响起的说话声。
“此时将陆礼昭交出,还仍说得上有后续,若迟迟不交,过了今日,失了代政皇后的相助,道友可还有与雍王等人相协商之筹码?”
真人在人群里盯着韦巨源,韦巨源发现并回观过去后,他却很快移开了目光,“勿朝贫道所在之处观!在场人数众多,贫道此番下山,并非欲让众人皆知之事,更非值得由众人所知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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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巨源定在原地,眼神刻意地游离往别处,定在与真人方向相同的陆礼昭胞妹身上,这时的他也只有对此一名少女,还有些得以凌驾的底气。
“与雍王、裴谈斡旋一番,再将其引入你府内,之后再以陆礼昭之事相谈,私藏重犯,若是于在场之人面前坐实,道友如何还能厘清自己与其之间的关联?”
真人的句句反问,都将原本预备做最后挣扎的韦巨源,逼回冷静而胆怯的状态,此时一腔热血确不能予现状任何改善,反而或加剧情况的恶化。
“真人此行是为何?”韦巨源依真人的指示,跨出门外,直面雍王,恭敬一拜,脑中仍保持与真人相谈。
“时机已至,贫道下山正是预备隐入尘世。”真人话里透着韦巨源捉摸不透的玄机,而“隐入尘世”四字,则更让韦巨源心生不解。
“所谓‘隐入尘世’……”
“之后若有机缘,则与道友细谈,如今先只顾眼下便是。”
真人在脑中的话音刚落,面对面的裴谈得到雍王示意,与韦巨源实言以告,“大唐之法度由来已久,自有其内里道理,重犯入狱而逃、或死,自有其命数,亦有法度所限,韦相即任刑部尚书一职已久,却怎知法犯法。”
“裴寺卿所言甚是,”韦巨源咬牙咽下口中原本想要予以反驳的言语,在真人的声音在脑中响起前,赔上一副甚至一时让裴谈无所适从的笑脸,“只是毕竟此事与北城归义坊密切相关,大庭广众之下,若遭在场这些闲人碎舌听了去,难免以讹传讹,到时误了吾等体面,恐韦后、圣人又要震怒责罚,不如诸位虽韦某往寒舍内小坐,再娓娓道来?”
雍王也对韦巨源一时态度的忽然转变感到困惑,留意到方才有一阵此人心神似不在此处,便向不久前韦巨源朝向的地方探头望去,视线所及,亲兵、武侯都让出空间,由他任意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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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丘真人早已离开原处,就连一直注视他行动的韦巨源也没能留意他此番去向。趁在场其他人都被雍王将注意力吸引了去,韦巨源自己也趁机四下环顾,亦未见真人身影。
“贫道仍在,道友只顾将众人引入府中便是。”真人不知身于何处却不期而至的言语,让韦巨源多少有些安下心来。
“殿下、裴寺卿、源阳娘子,不如随韦某入寒舍片刻,也好再行商谈?”韦巨源招呼自己仆役女婢,将门前众人引入韦府,又备显恭敬地请示雍王,门前的众多亲兵、武侯当如何安置。
与裴谈片刻眼神交流,雍王唤雍王府的帐内府典军将亲兵与武侯一同带往韦府周边的宽敞处,只不影响道化坊中通行即可,不可远离韦府太远。
而又各留了两队,守在韦府门口,另选了几名精锐,随自己一道进了韦府前厅。
韦巨源在前方笑脸等候,将一切看在眼里,也不多作言语,只悄悄遣人将自己府中所驻府兵事先遣散。
几乎凝聚自己半生在大唐朝堂打拼成果的堂堂韦府,此时断不可因兵戎相见而受损,这是此时已经自认为仕途难再有将来的韦巨源,最后的一丝坚持。
而多是首次进入韦府的几人,都在为其间华丽感到震惊,虽知复周一方平日在各项得以捞取好处的事由中,确有些不遗余力,可这些好处最终落向的地方,着实让这之中最为见多识广的雍王也有些咋舌。
韦巨源将众人引入前厅落座,陆礼昭胞妹此时身处与自家阿兄同停留过的地方,亦忽觉有些不适,一是身边为不相熟之人,二是自己早先所见之任何一处奢华与这间韦府相比,都远远不及,这之间的落差让她倍感不适。
几人坐定,女婢一一看茶,源阳误从陆礼昭胞妹紧握着自己的手中感受到对方的“急迫”,忙莞尔一笑,“源阳敢问韦相,可否由此一人胞妹,先行与其阿兄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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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忙,不忙,源娘子一盏茶未饮,如何……”韦巨源说着,眼睛却被定在置于前厅主座的案几的一个物件上——确切地说,是两件,一件为切割得极为妥帖、乍看便知是只贡礼部所用之精冥石;而另一件自不必猜,便是此一回诱发城中异骨之症的灵晶石。
“是何人将此物置于此处?!”韦巨源对厅中众下人大吼,猛地拍向案几台面。
无论仆役、女婢,谁人也未留意厅中台面都有何物,且自家主无缘无故对先前前来通报的那名仆役拳脚相加后,韦府中众人又有何人敢拿此时最易触怒家主的晶石,冒然做文章。
众下人战战兢兢地伏于地面,更有甚者直接因莫大的惧意而作昏死状。
“道友何苦难为府中下人,此两样晶石又怎是他们可轻易碰触之物?”丘真人的声音适时于韦巨源脑中响起。
“汝等起身,早些时候怒气冲头,遗忘将此物置于此处之事……”韦巨源用力揉搓太阳穴的模样,与他所言极为相配。
“道友只听贫道言说,之后再转述于众人便是。”每每至隔空传音时,韦巨源都倍感奇妙,但此时他只觉被人操控的羞恼。
但亦只能依真人的意思办,眼下仅余真人似还愿帮他逃出生天,“此石想必殿下与裴寺卿都相熟,乃是外邦所进贡之精冥石;而此石,便是致城中异骨症之灵晶石。”
“灵晶石凶险,但若非长时碰触,亦无大碍,”拿起灵晶石的韦巨源自己听到丘真人的话,很快抛开手中的石头,让在场其他人深觉古怪,“此一项,源娘子必然知晓得多,究竟源府郎君源协亦是因擅自碰触此物,才至如今模样。”
“此是为首一项,当朝低位医官,擅随亲王入为还都大典所备之秘殿,还从其中未经何人应允取走要紧建材,是为大罪,按例当囚禁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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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如此凶险之物是由当朝颇具盛名之玄元皇帝庙丘真人所制,现已致东都之中数千人染病,已成浮尸者亦有数百余之多。”
源阳几人不知韦巨源这番话是何意,刚要打断,却被对方先行继续说下去,“此为,死罪。”
“诸位以为,翠峰山丘真人当死否?”韦巨源依样画葫芦地复述真人的言语,却明显察觉之中的不妙之处。
“韦某以为,当死!未经任何告知,便将灵晶石造出,用于吟天殿这般要紧的建物,致人重病亡命,不仅依法度,当死,依人情,更当死,”韦巨源本想停止,而脑中真人的一句“但言无妨”又使他无法停止,“不只真人当死,韦某为吟天殿监造,知此石有害,却因私欲不敢上报,酿成大火,亦当死;梁王殿下武三思,督导韦某失察,当判重罪;韦后失察于武三思,亦难辞其咎……”
“此外,工匠中察而未报、知而未言之人,都当量刑,此番还都大典水祭一方,共涉三万三千六百五十余人,其中有所耳闻、有所察觉之人,按理都当判罪。”
“如此才显我大唐法度!”当真人这一番话让前厅坐着的几人都明白其中之意后,韦巨源缓缓坐下,再听真人安排,将灵晶石狠狠砸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