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挑拨(1 / 1)

相较于梁王的忧心忡忡,淑妃对盛煜的升迁倒很淡然。

从东宫到椒香殿,她在章太后底下苦熬了二十年,如今头顶没了婆母虎视眈眈、处处设伏,自是狠狠松了口气。且章皇后已被废,永穆帝虽未急着另立新后,凭淑妃这些年冠于后宫的荣宠和儿女傍身的尊荣,主理后宫之权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她手里。

这阵子永穆帝也从未召幸旁的嫔妃,夜夜到椒香殿留宿。

虽说国丧里禁房事,却不妨碍夫妻夜谈。

永穆帝刚下旨擢升盛煜为中书侍郎时,淑妃也曾闻之惊愕,以为是听错了,之后趁夜试探永穆帝的打算,皇帝穿着寝衣躺在宽敞榻上,只露出个讳莫如深的表情。那种表情,永穆帝只在示敌以弱,筹谋拔除章家时露出过。

淑妃当时便明白了七分。

怕猜得不准,又轻轻帮永穆帝按揉劳累后酸痛的头皮,婉转劝道:“盛统领这些年为皇上分忧,着实是功劳卓然,那晚在麟德殿里更是拼死护驾,忠心可嘉。朝堂上难得有这般文武兼修的奇才,皇上可该好生用着,给朝廷多培植栋梁,造福百姓。恕妾身多嘴,可不能揠苗助长。虽说盛统领并非恃宠而骄之人,但群臣生嫉,于他并无益处。”

这番话,怎么听都是为永穆帝和朝堂着想,甚至劝他耐心栽培。

永穆帝九五之尊,岂能不知后宫的小心思?

但凡人母,皆会为子女打算。

何况,梁王虽不像盛煜那样事事出众,却也被淑妃养得才学能耐皆不逊太子。比起章氏那种野心勃勃,视朝廷法度和皇家威仪为无物,淑妃为亲儿子生出点小心思,着实无可厚非。

——就像她为梁王谋取沈翰的孙女,并未遮掩。

永穆帝便也说得更明白,道:“盛煜确实是难得的奇才,镇国公府虽倒了,章孝温却还握着兵权。若朕所料不错,他定会仗着边塞之利,设法自保。届时,盛煜还得打头阵。这些事朕心里有数,你只管帮朕料理好后宫,让梁王多跟两位相爷学着。”

前几句话是解释,末尾那句却是诫免。

淑妃何等玲珑的心思,自然听得出言下之意。

是以,当梁王急吼吼地来求教时,她只淡笑摆手,推了杯茶给他。

椒香殿是宠妃的殊遇,里头陈设虽不及蓬莱殿名贵华丽,却也是一器一物皆有门道。且比起出自将门的章氏,淑妃出身于书香门第,自幼被家学熏陶,在后宫虽收敛锋芒,藏起满腹诗书才学,满殿的书画玩物却都极富底蕴。

此刻茶香袅袅,淑妃云鬓玉颜,慢慢修剪暖阁里养的盆花。

满殿侍女皆被屏退,她说话也少几分顾忌。

“你父皇登基这么些年,承着先帝遗志收回被占走多年的城池,朝堂上选的两位相爷和尚书也都是堪配其位的贤能,如今又将昔日骄横跋扈的章家逼得节节败退,你说——”她抬眉,静静望着儿子,“这算不算文成武就的明君?”

“父皇英明睿智,确实当得起。”梁王由衷道。

“那你为何还为此事忧心?”

“百密之中,难免一疏。便是名垂青史、功震千古的帝王,也有犯错纳谏的时候,父皇也未必事事皆能周全。盛煜原就深得宠信,又有麟德殿前护驾的功劳,儿臣是怕父皇一时闹热,被盛煜蒙蔽。”

当着母亲的面,梁王并未讳言。

淑妃笑而摇头道:“小事上或许一时脑热,但事关中书,又是那样要紧的位子,哪能轻率行事?莫说是你父皇,便是庸碌无能之君,要挑中书侍郎的人选,必定也是千斟万酌过的。位子要紧不说,朝堂上还有无数眼睛盯着,谁会单凭宠信就赐予中枢高位?”

这道理,梁王当然明白,但心里仍不踏实。

“儿臣是怕盛煜极力蛊惑,父皇才会遂他心意。母妃,”他微微抬身凑近,低声道:“若盛煜贪心不足,握住了玄镜司和中书相权,将三弟扶上皇位,主弱而臣强……”

他话未说尽,但意思已然洞明。

淑妃笑将修剪好的花枝放入瓶中,“即便他想做奸佞弄臣,你父皇也不会放任。”

“那父皇为何如此安排?”

“玄镜司统领的无双荣宠,能令盛煜舍生忘死地去啃章家这跟硬骨头。如今京城的这几位虽倒了,定国公却还握着军权。且先前章家势大,为保住尊荣,皇上有威逼利诱的余地,如今定国公没了盼头,就得硬碰硬。俗话说狗急跳墙,负隅顽抗的人最难对付,这种时候,更得有人冲锋陷阵。”

“母妃的意思,这是父皇给的甜头?”

“不然呢?盛煜已身在高位,放着手握重权的尊荣不享受,平白去卖命?这是驱之以利,定国公是非常之敌手,自须许以非常之利。”

这般解释,令梁王恍然大悟。

“待飞鸟除尽之后,自可将良弓藏起。”

淑妃笑着颔首,“即便不是鸟尽弓藏的结局,你父皇也绝不会坐视臣子危及皇权。树大根深的章家都能连根拔起,盛煜不过是个新贵,还没有打压气焰的法子?届时他若乖觉,自能享个尊荣,若有野心,章家便是下场。”

“这朝堂上朝夕翻覆,看着凶险,其实一切皆在你父皇盘算之中,你瞎担心什么?如今最要紧的,是跟着相爷学如何处置政事,守住皇子的本分,用心做好安排给你的差事。千万别阻挠你父皇的安排,叫他觉得你想代他做主。”

说着,将插好的瓶花摆到眼前。

“瞧瞧,这回修剪得如何?”

暖融殿内花香清逸,梁王望着满瓶鲜花,见母妃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唇角也浮起笑意。

既是如此,坐视盛煜冲锋杀敌就是,身在帝位,讲究的本就是驭下之道。

他这点谋算,哪能比得上父皇?

而父皇这些年殚精竭虑,好容易斩除了章氏国贼,自然不会放任弄臣自毁根基。先前种种,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他长长舒了口气,笑道:“母妃修剪出来的,自是最合时宜。”

……

闹哄哄的弹劾后,终究没人能令永穆帝改主意。

先前连篇累牍进谏的朝臣,或是听了梁王的话,或是瞧出圣意已决,渐渐偃旗息鼓。

盛煜则顺利走马上任。

他生来坎坷,幼时被外室子的名声遭人暗中指点,后来进了玄镜司,在攒出震慑群臣的本事前,也没少被人说心狠手辣、阎王修罗。时至今日,种种毁誉早已习以为常,更不会在乎无关痛痒的弹劾谏言旨意初降时便往中书赴任去了。

时从道德高望重,显然是事先跟永穆帝商议过,如常安排差事。

盛煜上手很快,只是毕竟肩上多挑了副重担,新官上任有不少事要接掌熟悉,忙得脚不沾地。白日里玄镜司和中书省两头跑,时常是华灯初上才能出衙署,让魏鸾大为心疼,每晚变着法儿地给他备晚饭,慰劳辛苦。

如此忙碌间,倏忽已是腊月初。

这日清晨,魏鸾起身时盛煜果然起早贪黑地去了衙署,只剩枕畔余温尚在。熏香厚软的床榻让人想赖床不起,外头却风吹竹梢簌簌作响,她今日有事要回敬国公府,不宜赖得太晚,抱着锦被迷糊躺了会儿,叫人进来服侍。

起身梳洗后推窗,外头果然落了好厚的一场雪。

墙头树梢积雪深堆,甬道被打扫得干净,廊下阶前,被抹春她们堆了几个雪人,衬着灯笼甚是有趣。这样的雪天适宜闭门读书,也适宜踏雪赏景,更适宜阖家团聚围炉闲聊,魏鸾甚是欣悦,粗粗用过早饭,到西府问候过婆母和祖母,乘车回娘家。

——堂兄魏知恭上月喜得麟儿,今日正逢满月。

国丧期间,民间尚且禁嫁娶数月,官宦有爵的人家更不可违制。是以哪怕是添丁满月这样的喜事,也没法摆个宴席庆贺,只能关起门来,自家人乐呵乐呵。

魏鸾过去时,魏府众人几乎齐聚。

腊月底不少官员回京述职,连甚少露面的魏知谦也携了妻儿回京,恰逢其时。

阖府团聚,在放鹤亭旁的暖厅里摆了桌小宴,没用半点酒水,只以清茶代之。暖厅外湖面覆雪,竹丛墨绿,满目银装素裹,在穿破云层的阳光下熠熠耀目。哪怕没有醇酒丝竹助兴,逗弄着襁褓婴儿,亦有融融之乐。

快晌午时,府里却来了位访客。

——时虚白。

这位画师是京城才俊里的翘楚,虽出自相府,跟高门贵户的往来却不多。平素得空时,宁可钻到深山农庄,也不远去朱门绣户凑热闹,除了先前在佛寺救魏鸾那回外,跟魏家并无过多往来,怎会忽然造访?

魏鸾微诧,魏峻兄弟也颇感意外。

不过时虚白书画双绝,是许多人家想求之而不得座上宾,且有恩于魏鸾,今既造访,哪有慢待之礼?魏峻袭着国公的位子,为表郑重,亲自踏雪去迎。

……

公府那赌精雕细镂的影壁旁,时虚白飘然而立。

今日雪寒,他穿了身鹤氅,玉冠束起的头发披散在肩,迎风而立时,愈觉仙风道骨。门房原本想请他先去侧厅喝茶相候,时虚白觉得贸然造访已是叨扰,没敢多劳顿,只以赏看公府的气派雕梁为由,袖手观景。

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公府门房也染了书香气。

这门房恰好极推崇时虚白的画,难得见着,固然不敢造次,却也不愿怠慢,只在旁相陪。

没多久,魏峻匆匆赶来。

时虚白忙拱手作揖,道明来意。

——今日他造访公府,是为了一睹那座闻名遐迩的放鹤亭。

事情还得从昨日说起。

昨日前晌天气转阴,浓云渐渐堆积如絮,有凉风渐起。时相自幼饱读诗书,亦翻过不少天文地理的书,虽比不上司天台的本事,推算晴雨却易如反掌。晌午抽空回府时,瞧着灰蒙蒙的天,便道晚上必会有场好雪。

时虚白正在屋中习字,闻言探头望外。

对祖父的本事,他一向是极为信任的。今年入冬后雪不多,难得听祖父说要来场厚雪,自然蠢蠢欲动,欲寻个地方去逍遥一把。相府里毕竟人多眼杂,且离闹市不太远,怕会扰了雅兴,遂决意出城,却京郊的草庐里看雪煮茶。

为助兴致,还邀了极擅古琴的友人谢迁。

仆从自去送帖邀请,时虚白先行出城相候。

谁知后晌,客人如约而至,来的不止是谢迁,竟还有新安长公主。

对这位长公主的名头,时虚白自然不陌生,毕竟长春观里的雅会四时不绝,京中才俊被邀了个遍,时虚白觉得无趣,不曾去过,每回却都能拿到邀帖。如今长公主亲至,他纵觉意外,却也不能怠慢,只好请入奉茶。

新安长公主借着清茶,说有事相求。

——过些时日是隐园里荣王的寿辰,那是当今永穆帝的皇叔,虽归田隐居,身份地位却极为尊贵。长公主幼时曾受过皇叔照拂,欲趁此时机献份贺礼。寻常的东西,她能拿到的,皇叔那里自是不缺,细细琢磨了一圈,想着皇叔隐逸田园,有超然之趣,便想求一副时虚白的画,借花献佛。

她说得极为诚恳,颇含孝心。

时虚白没少碰见高门贵府求画的事,多半都会推辞。但荣王毕竟是先帝的兄弟,当初曾征战沙场,戎马激昂,如今是硕果仅存的开国勋贵之一,他幼时常听祖父谈及旧事,心中颇为敬重。

是以哪怕对长公主观感寻常,时虚白也慨然答允。

长公主又说,她从前探望皇叔时,常听荣王谈及敬国公府的放鹤亭,喜欢那里荷塘鹤影的景致。原想在隐园也凿池养鹤,奈何旁边缺个数百年前留下来的古亭,若再造亭台,未免东施效颦,缺些浑然天成的趣味,深以为憾。

而今皇叔年事渐高,她便想,不若以世间最绝妙的画笔,将放鹤亭的景致奉上。

如此,既富人情,又有雅致。

不知时画师可愿挥毫?

旁边谢迁是沉浸在古琴里不问闲事的人,听得此意,只觉甚好,也开口相劝。

时虚白既敬荣王,便也应了。因他从未去过敬国公府的放鹤亭,只闻其名未睹其景,今日正逢瑞雪,便欲借机一观,好描摹出恰当的意境。

魏峻听闻,哪有不允之理?

当即引时虚白往后园去。

……

暖厅里,魏鸾这会儿正逗弄小侄子。

大抵是怀了身孕的缘故,如今她看着这般咿咿呀呀的小孩,总觉得分外可爱。旁边魏清澜成婚后未有子嗣,瞧着兄嫂又添子嗣,难免羡慕,也凑在一起逗孩子。谁知她手重,涂了丹蔻精心养着的修长指甲不提防蹭到孩子,大抵是戳得有点疼,孩子当即哭了起来。

由笑到哭,不过转瞬间的事。

魏鸾没照顾过奶娃娃,顿时手忙脚乱,长嫂瞧见了,笑着过来抱起襁褓,低声哄他。

正闹着,外间仆妇来禀,说国公爷带着时画师来给老夫人问安。

魏老夫人原就颇推崇时画师,闻言更喜。

须臾,锦帘动处,画师款步而入。

鹤氅仙衣,玉冠锦带,如朝霞轩然,风姿清举。

拜见过盛老夫人后,他又朝夫人们施礼,将来意说明白。

盛老夫人原就以府里这座历经数朝的放鹤亭为傲,听闻时画师要亲自为它泼墨,这等风流雅事,哪有不欢喜的?亲自动身,陪他出暖厅逛了片刻,才道:“今日下了场雪,虽说荷叶凋敝,雪湖倒也耐看。咱们围在这里怕是会搅扰雅兴,就不打搅,画师自管随意,稍候入厅,喝杯茶吧。”

“有劳老夫人。”时虚白躬身为礼。

女眷们未再打搅,陆续回暖厅。

魏峤又命人将暖阁里养着的鹤放出来,添几分意趣。

忙乱之间,魏鸾悄然放缓脚步,落在末尾。

从盛煜口中得知那晚时虚白拼死相救的事之后,她一直心存感激。只是那时才被周令渊的荒唐行径惊着,加之盛煜入狱,京城里山雨欲来,她没好乱跑,只让卢珣备了份极厚的礼,到时相府上道谢。

时虚白也未推辞,尽数笑纳。

但谢礼之外,魏鸾其实还未亲口向他道谢。

先前是不曾碰见,如今既恰好见面,若为盛煜那点小心眼的醋意就装聋作哑,实在有失礼数,更有愧时虚白坦荡仗义的胸怀。只是邓州遇袭之事,魏鸾不曾跟家人提及,为免长辈担忧,只等旁人都走了,她才借着弄鹤之机,缓步上前。

“许久未见,时画师别来无恙?”

“一切都好。听闻少夫人有兰梦之征,可喜可贺。”

时虚白立于雪地,氅衣磊落。

魏鸾不自觉地笑了笑。

先前魏夫人得知喜讯后,除了去曲园安排养胎的事,还顶着国丧的风声,探访了几位素日往来甚密的姐妹,闲谈之余,透露了她怀有身孕的事。倒不是有意夸耀,只是这孩子来得凑巧,若不早些放出风声,回头旁人若说是小夫妻国丧里不检点,可就麻烦了。

毕竟,怀孕与太后薨逝只隔一月,若到旁人议论才自证,难免累赘,不如早早说清。

没想到那几位夫人倒是厉害,这么短的时日里便将消息传遍,连时虚白都知道了。

魏鸾敛袖屈膝,双眸含笑,“能有这福气,还须多谢画师仗义出手。先前琐事繁杂,未能亲自言谢,画师高风亮节,令人敬佩。”

“举手之劳,少夫人客气。”时虚白作揖回礼。

魏鸾遂道:“那画师慢慢瞧吧,不打扰了。”

说罢,转身自回暖厅。

国丧里不宜穿得太过艳丽,她身上罩了件蜜蜡色绣折纸梅花的昭君兜,挽着慵懒的堕马髻,珠钗内蕴,花钿悦目。比起以前娇丽张扬的少女,她这两年确实变化不小,性情和婉了,如含苞的牡丹渐渐绽放,容貌气度亦更甚从前。

不知再过两年,会是何等倾国倾城的风华。

盛煜果真是好福气。

时虚白暗叹,收回目光,站在雪湖古亭畔,衣角轻扬。

暖厅里,魏清澜站在临墙的长案上,手指摆弄盆里养着的蚯曲红梅,目光却透过开得极窄的窗缝,落在时虚白那边。只等魏鸾离开,她才随手阖上窗扇,倚梅细观。

……

魏鸾没想到,这样一场极简单的道谢,到了堂姐嘴里,竟会是另一番情形。

进了腊月,天气渐寒。

为照看尚在腹中的小外孙,魏夫人愈来愈频繁地出入曲园,且盛煜待岳母颇为敬重,到得后来,但凡敬国公府的马车前来,门房都会边放行,边遣人先去知会。

这一日正逢盛煜休沐。

在连着忙了许久后,中书和玄镜司的事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他难得有空留在府里,因魏鸾新寻了块极好的木料,想雕个憨态可掬的小老虎,往后给孩子玩。外头的工匠虽好用,却始终不及盛煜亲手打磨——那是寄托了父亲拳拳之心的。

盛煜对她颇为纵容,欣然应命。

夫妻俩去南朱阁,盛煜亲自捉刀,魏鸾在旁闲磕蜜饯,偶尔喂几粒给他。

旁边壶水鼎沸,茶香四溢。

卢璘快步进了屋,在帘外驻足道:“主君,少夫人,魏家姑娘来了,说是为少夫人送些补身子的上好药材。门房已请到霜云山房奉茶,属下特来通禀。”

屋内夫妻闻言,面面相觑。

不过魏清澜毕竟是魏峻的独女,既是好心探望送药,未必不是承了敬国公夫妇的意思。盛煜爱屋及乌,自不会慢待魏鸾的家人,遂搁下小老虎,携魏鸾去霜云山房会客。

两相见面,魏清澜果然是打着魏峻夫妇的旗号。

魏鸾陪坐说话,还命人备饭招待。

谁知到后来,堂姐的话头竟越来越歪——

“……那日满月宴上妹夫有事没来,实在是遗憾,不止阖家团聚,竟还来了位稀客。你猜是谁,是京城里无人不知的时画师!说是要作幅放鹤雪景图,那仙风道骨,当真是无人能及。鸾鸾还陪着他喂鹤,我瞧着都觉得好看,不知这画上会不会只有白鹤。”

“对了,我听人说,在四明山上画师曾救过鸾鸾吧?”

“也难怪,咱们鸾鸾生得天姿国色,打小就招人心疼,我若是个男儿,也要掏心掏肺宠着的。”魏清澜满脸的亲热,还不忘打趣盛煜,“别怪我说话直,妹夫是武人出身,风雅事上毕竟逊色。咱们鸾鸾是娇生惯养的秀致女儿,文墨的事上还是要多用点心,才能攥紧芳心。要不然啊……”

她话未说尽,但里头的意思已十分明显。

好像盛煜不多陪伴,魏鸾就要瞧不上粗鲁武夫,转而跟风流画师红杏出墙似的。

魏鸾被这胡说八道惊得目瞪口呆。

什么叫她陪着时虚白喂鹤?什么叫男人掏心掏肺地宠着?当日她要是夸赞过时虚白一言半语,是不是该说她倾慕画师,一腔热忱了?

笑意微敛,魏鸾搁下了茶杯。

“堂姐这不是说话直,倒挺歪曲的。”

“别管是曲是直,总归就是那意思。”魏清澜仿佛没听出不悦嘲讽,仗着是魏鸾的娘家人,只管叮嘱盛煜,“鸾鸾如今怀着身子,最是受不得委屈,嫁进曲园后整日守在府里,怕是要憋坏了。妹夫得空时,该多陪着走动散心,别叫她独自闷着。”

这番话听着是劝盛煜善待魏鸾,但细琢磨其中滋味,着实居心可诛。

好话都说成坏意思了。

魏鸾不知堂姐忽然发的什么疯,瞧着那双翻动的嘴皮,要不是碍着盛煜在,几乎想拿大棒给她赶出去。

不过即使没法翻脸,还是能堵住胡言乱语的,她抬眉,目光微沉,“看来是咱们堂姐妹许久没见,彼此生疏了。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堂姐是不知曲园的好处,才劝我怀着孩子往外跑。像长宁和母亲,就不会说这种话。以己度人未必是好事,堂姐的好意,心领了。”

她的语气并不和软,甚至微微冷淡。

魏清澜没想到她会当着夫家的面,揭出姐妹不和的裂隙,反倒被驳了个哑口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魏堂姐:既然不能说话,就先闻闻助攻换来的饭菜香气吧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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