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权臣(1 / 1)

魏鸾见到幼安郡主是在章太后出殡时。

从敬国公府回到曲园后,魏夫人亲自安排养胎的事,魏鸾有了这座靠山,放心了许多,安然在府里养胎。空暇时,或是与母亲到乐寿堂陪祖母说话,或是母女俩到后园走走,或是趁着兄长难得回京,一家子关起门笑闹,或是翻书调香去探周骊音,除此之外甚少出府。

直到章太后出殡,才不得已抛头露面。

这是开国的头位皇后,跟着先帝征战江山的女人,又是今上的嫡亲生母。即便有许多跋扈弄权之处,养出了章氏祸患,却也没少帮先帝排忧解难。为了皇家朝堂的颜面,永穆帝须以最隆重的丧礼送她下葬,再挑个极庄重的封号,撑起开国的门面。

所谓事死如事生,不能马虎一星半点。

冬日天寒,梓宫能在宫中停灵许久,等到宫里的法事做足,才挑着黄道吉日,出殡安葬。金丝楠木做成的梓宫经朱雀长街缓缓出了京城,宗室皇亲、后宫妃嫔、群臣百官和百姓倾巢而出,跟在手执法器的僧众后面,肃穆送丧。

魏鸾出自公府,又是曲园的少夫人,这等场合自然不能缺席。

好在队伍走得极慢,与寻常散步相似,且冬阳暖照,除了要摆出哀悼的神情外,并不累人。长长的队伍出了京城,往陵寝缓行——先帝葬于献陵,太后与其合葬,陵寝早就修好了。礼部和工部亦在沿途搭设芦殿,供贵眷们暂歇。

上自帝王,下至百姓,无人敢登车策马,只缓步而行。

到得一处芦殿,勋贵重臣们暂时歇脚。

盛煜与群臣百官同行,魏鸾则跟在魏夫人身旁,混在公侯府邸的女眷堆里。芦殿修成小小的隔间,够坐五六个人,魏鸾才刚就着长凳坐下,就见前头的周骊音借芦殿遮出的荫凉走过来,旁边是甚少在京城露面的幼安郡主。

十八岁的大姑娘,随了郑王爷的英气,生得身姿高挑,神采奕奕。大抵是在军中住惯了,舍去女儿家惯用的钗簪珠环,只拿玉冠束发,青丝披散在肩,瞧着英姿飒爽。

魏鸾一眼认出来,起身施礼相迎。

周骊音走得脚步轻快,率先到了跟前,道:“走了好半天,这回能多歇会儿,前头有解渴的清露,比这些瓜果好,拿过来你们尝尝。”说着,命宝卿将手里拎着两个提盒摆在小案几上,揭开盒盖,里头各有一罐清露和数个竹杯。

杯罐皆用青竹制成,雕刻得极为精致。

宝卿摆好杯子,清露自竹罐的圆孔里倒出来,淡香四溢,闻着便知好喝。

魏鸾给伯母和母亲各端了一杯,又打趣周骊音,“都搬到这里来,前头的人不喝啦?”

“这是我跟堂姐的。咱们喝不完,拿来同享难道不好?”周骊音说着,睇向旁边劲装利落的幼安郡主——因郑王深得永穆帝信重,堂姐妹虽相处的时日不多,倒还算熟悉。

魏鸾方才已施礼拜见过,闻言又微微屈膝,“那该多谢郡主了。”

“少夫人客气。”幼安郡主就势接过话茬,“这趟回京时多蒙令兄费心,今日既恰好碰见,便过来同夫人道声谢,算是借花献佛。”说话之间,目光已瞟向了魏夫人,神情姿态皆十分和气。

魏夫人忙微笑道:“那是他职责所在,郡主有心了。快请坐。”

正寒暄着,背后人影一闪,盛煜健步而来。

他原是与百官同行,冠帽下的衣衫黑底玄纹,岿然身姿在女眷里格外醒目。到了跟前,瞧见幼安郡主也在,心中稍诧,脸上却仍静如深潭,只向魏鸾道:“今日还有一段路要走,身子撑得住吗?”

“无妨,就当散步了。”魏鸾压低声音。

盛煜颔首,不便在此多待,微微俯身叮嘱道:“若有不适,尽可借故退到道旁,卢珣备了马车在小路那边跟着,可送你回府。”因道旁的风拂动她鬓边碎发,忍不住抬手,帮她捋到而后。

这边夫妻低语,路对面的那排芦殿里,新安长公主倚栏而坐,正饶有兴致地瞧向此处。

太后驾崩,皇后被废,于长公主而言实在是从未想过的喜事。是以今日哪怕徒步送殡,她想着往后再也无需看章氏那两位毒妇作威作福,心中甚是快慰。慢走无趣,因皇室宗亲跟朝堂重臣们离得不远,她还特地在人群里寻到了盛煜的身影。

朝堂上身居高位的相爷尚书们,无不年过五十。

盛煜正当年轻气盛,加之身姿颀长如载山岳,那身震慑宵小的冷硬气度也迥异于读书出身的文臣,缓步前行时,实如珠玉耀于瓦砾,由不得人不留意。

此刻盛煜去寻魏鸾,长公主自然留意到了。

人前冷厉威重的玄镜司统领,在妻子跟前却俯身低语,抬手捋发的那一瞬,着实有百炼钢化成绕指柔的意味,令人心驰神曳。只是大庭广众,新安长公主不欲盯得太明显,只作随意打量周遭之状,目光暂且从盛煜身上挪开。

而后,她瞧见了件趣事——

那间芦殿里,除了周骊音和幼安郡主外,其余都是敬国公府的人。两位魏夫人和儿媳都在同公主、郡主说话,唯有敬国公膝下的那位嫡女坐在最角落,并未加入旁边热络的交谈,只漫不经心地摆弄衣袖。

她好几回抬头瞧周遭,目光却在盛煜身上停顿。

新安长公主久在青山秀水的道观,目力极佳,隔着十数步的距离,将那女子的神情看得分明。艳羡里掺杂失落,每回撇完后都赶紧收回目光,做贼心虚似的,甚至仿佛有些忿忿不平。

这就有意思了。

长公主捏着竹杯慢啜清露,向旁边侍女低声道:“敬国公府那边,角落里那张脸熟悉得很,怎么称呼来着?”

“魏清澜,敬国公魏峻的独女。”侍女因知道主子的心思,特地摸过魏家的底细,怕周遭有人听见,只作禀事之状,俯身附耳道:“她数年前嫁过人,到南边当了一阵伯府的少夫人,后来闹和离回京城,在府里闲居呢。”

原来是和离而归,经过男女之事的。

难怪瞧着像是有点垂涎盛煜。

遂问道:“她跟魏鸾处得如何?”

“敬国公府家教不错,魏峻兄弟处得和睦,府里两房也都很和气。不过奴婢听过有人夸兄友弟恭,却没听过谁夸姐妹如何。殿下细想,魏清澜是公府的嫡长女,父亲袭了爵位,本该风光无限。魏鸾的身份原不及她尊贵,却因沾着章皇后的光,成了公主伴读,自幼得意。当妹妹的始终压着姐姐,魏清澜又不像甘居人后的性子,关系如何可想而知。”

这样一说,新安长公主立时会意。

同是公府所出,按常理,魏清澜该比魏鸾风头更盛。

可惜论身份,魏清澜只沾了公府的光,魏鸾却公府和皇家两边沾;论容貌身材,魏清澜虽算得上丰腴,但比起魏鸾实在差得太远;才华性情不必多论,再瞧婆家,魏清澜嫁了个伯府还和离了,想必夫君姿貌寻常,夫妻感情更是不睦。

而魏鸾呢,从前内定了太子侧妃,后来摇身一变,嫁进了曲园。

盛煜的身材、容貌、气度、手腕都远超同侪,偏巧铁汉外表下又有份柔情,同是公府姐妹,魏清澜处处落在下风,又对妹夫生出别样心思,能不酸吗?

长公主暗笑,低声吩咐,“等得了空,请她来观里坐坐。”

……

暖融冬阳下,盛煜倒不知这些闲得发慌的女人的心思。

送章太后下葬后,朝堂仍如往常。

因后宫里各处都是章太后姑侄安插的人手,永穆帝这阵子光顾着收拾内贼,肃清身周,且国丧期间不宜在朝堂大动干戈,是以放着定国公逍遥法外,不曾多理会。而定国公虽因周令渊母子被废而大为不满,碍着太后国丧,也不曾闹出大动静。

两下里相安无事,谁都忘了似的。

偶尔有御史上书提及章孝温,永穆帝也暂且不理。待朝堂重开后,还给盛煜升了官——

时从道手底下的中书侍郎。

朝中三省之中,六部尚书皆由皇帝直接过问,中书、门下则由两位相爷统率。沈廷翰任着门下侍郎之职居于相位,已是众臣中仅次于时相的尊荣,盛煜这中书侍郎,按常理而言,是直接奔着接任时从道的中书令之位去的。

这般安排颁出来,着实令举朝震动。

毕竟,时相和沈相都是熬了一辈子,凭着出众的才能手腕,才从众官中脱颖而出,得皇帝青睐擢至相位。盛煜年纪轻轻,就算曾履立功劳,却并非正经的科举出身,除了偶尔参议政事外,不曾在三省六部任职。

文职毕竟不同于武职,这样资历单薄的人横空升迁,实在难以让皓首穷经的文官信服。

更何况,盛煜先前被夺的玄镜司统领之职,在宫变的次日,便被永穆帝以护驾有功的理由官复原职——玄镜司与三省六部和禁军皆无干系,任免皆由皇帝钦定,无人能插手。如今任了中书侍郎,竟也未免去玄镜司的职务。

这样算来,他年纪轻轻,便身兼两个位极人臣的重位。

玄镜司统摄天下机密、专司重案,麾下人手万余,手里不乏皇亲国戚的把柄,中书省在御前参政议事,交涉六部,其中权柄,除了能监国的太子外,寻常东宫都未必能比。

别说本朝从未有过,便是往前翻百年也少有。

此令一出,众官哗然。

便是明知永穆帝极得皇帝信重,亦有不少人上书谏言,说盛煜年轻气盛,资历有限,纵在玄镜司功勋卓然,要想身兼近乎副相的官职,恐怕也会德不配位。并非臣下嫉妒贤能,实是此令难以服众,还请圣上三思。

数日之间,谏言的奏折便摞得老高。

永穆帝挨个翻看,却未置一词。

梁王府里,周令躬坐视太子被废,章氏倒台,这阵子属实暗自欢呼雀跃,就等过两年,稳稳接过东宫的位子——周令渊的出身和靠山他自是没法比,但他和生来病弱,远离朝堂的卫王相比,输赢一眼便能看清。

谁知道,愈来愈稳的局势里,永穆帝会来这手?

就算淑妃借盛老夫人病重的事,博得盛家阖府感恩,盛煜也有意与他联手,但朝臣权柄过重,又不是他忠实的拥趸,终究会令梁王担心。

倘若永穆帝养虎为患,将盛煜培植成下一个章家呢?

倘若盛煜野心勃勃,想当那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人呢?

梁王虽庸弱,却也是皇子。

永穆帝登基后虽瞧着英明睿智,能做出这般安排,未必没有昏聩的时候。盛煜惯于心机,城府极深,能蛊惑得永穆帝做出如此有悖常理之事,没准就能借着深得圣心之便,将卫王扶上皇位。

届时,他岂不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梁王坐立不安,授意亲信进谏之余,赶紧跑了趟后宫,去问淑妃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不要怀疑永穆帝知不知道老盛的身份啦~

只不过以前遍地章家眼线,到哪儿都得藏好尾巴而已。

夫君加官进爵,鸾鸾也该拿礼物啦=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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