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恭只觉得四周又是一阵冰凌相撞击的响声,身子如在太虚游荡一般,不知飞往何方。一番随波逐流后,突觉凌空而下,整个身子被抛出,似是落下深潭之中,就此人事不省。未知几许,羊恭突觉全身舒泰无比,手脚仍是下意识的拼命乱划,一惊而醒后,大声喊道:“焚姑!”
张开眼来,只见眼前两条红衣人影侍立在旁。羊恭心中一惊:“又是两只女妖。”
他几番与女妖相遇,此时见到美貌女子,潜意识中便认定是妖。但定睛细看,才看清是两名妙龄少女分坐左右,各执蒲扇,正像丫鬟伺候大老爷一般伺候自己。眼见竟有这般待遇,心中更是不安,暗道:“这些妖也玩不出什么新鲜的花样来。先前是一个目慈眉善的老头,此时是攻心美人计,难道我小羊儿看不出来么?”
正欲站起身来痛斥一番,却觉全身上下无衣遮体,心道:“不会吧?我竟然是光溜溜的。老胡有话,人是赤裸裸而来,又是赤裸裸而去,我此刻身无衣物,想必是早已不在阳间了吧?但这到底是穿越了还是重生了?那接下来不会是逆天成神,毁天灭地吧?”
一时未知所以,又大感尴尬,倒头便睡,将被子蒙住头,目光不敢正视那两少女,那两红衣少女仍是手摇蒲扇。半晌不见毫无动静,心生奇怪,羊恭拿开被子问道:“两位美女姐姐,这里是何处?”
斜眼偷看了那两少女,却见她们神情僵直,置若罔闻。羊恭更是害怕,心道:“这里必定是妖巢了!她们将我服侍得舒舒服服的,然后吸得我只剩一副皮囊。如何是好?”
偷偷的向四周看了一眼,却四周墙壁一片黄澄澄的,雕梁画栋,似是在金玉雕成的宫殿一般。这一番张望,不见焚姑,又问道:“两位美女姐姐,可曾见到焚姑?”
两人仍是仍是笑而不答,无动于衷。羊恭连吃闭门羹,心中恼火,顺手一推,着手处,那少女“啪啦!”
一声倒地,颔蕴笑意,手中的蒲扇仍是上下挥动。一看之下,不由得一阵痴呆,这两少女是木头雕刻而成,若非细辨,竟是无法看出。他一直不敢直视,却没有想到对着自己的是木头而已,还害羞了大半天。站起身来,忽地瞥见黑玉床上摆着一套衣衫,顺手拿了起来,正是一套由绫罗绸缎织成、缀以精美丝帛锦绢的华服。他向来所居的只是苦寒之地,所穿的仅是皮裘大袄,哪里见过这等精美华贵的服饰?心中想道:“这里的妖待我着实不错!”
当即将其穿戴在身,提起放在一旁的杀猪刀。一番整装结束后,全身上下焕然一新,大觉精神焕发,心旷神怡。他有心探究所在之地,当即信步而行,却突觉奇怪,说道:“咦!我这腿好了?似乎不似先前那么痛得要命啦!想必它知道我要四处行走,便识时务的配合我吧!哈哈哈……神奇!神奇!”
所过之处,墙壁地板尽是金色,当中雕刻着各种各样的精美图纹,古拙苍雄、活色生香,恍如宫殿。羊恭心道:“难道这是皇帝老儿住的地方?我此刻身穿华服,胜似龙袍,却不知道似不似太子?”
他从胡一刀的口中听过,所谓的皇宫大殿尽是金碧辉煌之所,奢华至极。这宫殿全是黄金黑玉雕成,较之月华夫人所在的镜花水月幻阵中的冰宫雪殿,更显富丽堂皇,置身其中,竟有窒息的感觉。再逐一查看宫内情形,大宫之内陈设的古玩室、字画室、金银珠宝室等各种稀世珍宝应有尽有,心道:“这里的主人当真会享受,黄金宫殿里里外外奢华无比,只可惜这些木美人儿是些木头,若非如此,得以在此终老一生,夫复何求?”
细看那些不计其数的女仆时,虽是木美人,神情过于僵硬,但无一例外的全是美貌如花,说道:“这些木美人美则美矣,终非活物;那丑女虽然丑,终究还是有生气。”
想到那丑女,忽地心中一热,又道:“她亦是一同坠落在冰河之中,此时不知身在何处?”
即在宫殿内四处寻找。兜转多时,忽听得阵阵“哇啦啦!”
的水声,循声而去,只见大水从洞口流下,当真如白练穿空。洞中伸出一条青藤,藤上开满鲜花。透过水汽云雾看去,这里似乎仍是在墨山之上。忽地想起自己是被河水急冲下来,身子凌空后便人事不知,想必是随这瀑布而下,跌落深潭中,说道:“这绝壁之上,竟是别有洞天,难道这宫殿是墨宫?这也不对!墨仙素来节俭,而这里的宫殿奢华无比,让人沉醉,又如何会是墨门之所?但如果不是墨仙所有,为何又在墨山之巅?”
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绕着水潭而行,忽见潭边几名木美人正在拔动一物,蠕蠕而动。当即箭步上前,只见一人躺地,因水汽而凝成的烟雾太浓,若非行近,当真是无法看清是个人。羊恭认得那人衣着与那丑女的一样,大怒:“岂有此理,竟敢穿我媳妇儿的衣服!”
他眼见那丑女不堪入目,却对自己不坏,心中一热,竟尔称她为“媳妇儿”。木美人似乎能听见羊恭的声音,见他上前,纷纷退避,恭敬有礼。羊恭见那人背影与丑女一模一样,心道:“难道丑女在此?”
他曾因这个倩影而与铁伐浩图等合谋上演了英雄救美的一幕,因此对这个背影的印象尤为深刻。伸手去翻转那人时,不出所料,正是那丑女。羊恭心中一时不知是如何滋味,心想:“这里像皇宫一样的美,按照江湖惯例,上天给我安排的,应该是公主般的美人儿才对,然后咱们二人朝夕相处,日久生情。为何又是……”想到这里,厌烦不已。转身欲走,却见那丑女奄奄一息,于心不忍,说道:“见死不救,非儒门中人所为。好歹我也是儒门的恭子。”
欲将其抱起,因腿脚不便,力道不足,只得喊道:“喂!那些大小木美人,快来救大美人呐!”
半晌不见那些木美人有所回应,又自言自语道:“你们是木美人,又聋又哑,更听不懂人话。来!来!来!为了彰显儒门侠义,就算是整座墨山,我小羊儿也背得动。”
当即将那丑女放在背上,半拖半拽,危颤颤的向墨宫内走去。但此时的羊恭毕只得十三四岁,兼之腿脚不便,站立不稳,说到背负一人,谈何容易?一不小心,两人撞向石壁,摔倒在地。羊恭叫道:“不好啦!你有没有摔痛?”
抬头一看,只见水迹处隐隐有字,说道:“这里为何突然有字?先前经过时,不曾见得?”
心急那丑女,也顾不得这些字符,更何况他识字不多,细看亦是枉然。羊恭见她此时衣衫尽湿,心想当及早替她更换为妙。当即走进玉石房,取了一件与自己身上相似的华服回来,正欲替她更换,又道:“这丑姐姐虽然不是什么美人儿,我替她更换,也不算是亵渎佳人?但什么‘男女收受不亲’之类,本门圣人好歹也这么说过,我小羊儿是未来的儒门掌教艾欧,岂能不遵?按照江湖惯例,这种情况下,通常都会出现一男一女不得不肌肤之亲什么的。小羊儿偏不做这等事俗事。更何况老铁他们还在嘲笑我的品位,这套衣衫还是让木美人来替她换吧!”
羊恭四下寻找木美人,一时不得见,几经转转,不觉又回到玉石房,见了一木美人,说道:“木美人,找你找得好辛苦,快随我去换衣服。”
伸手一拉,调头便走。那木美人却“啊!”
的一声叫了出来。羊恭心中奇怪:“木美人不是哑吗?”
回头一瞥,那木美人竟是活生生的,美眸澄冽,顾盼生姿。羊恭失声问道:“木美人不是哑巴的吗?为何竟会有说话的?你是……”那“木美人”看了一眼羊恭,微微一笑。羊恭下意识的按着杀猪刀的刀柄,说道:“你是此间的主人?请恕我小羊儿冒昧,姐姐你……你到底是人是妖?”
他先前被傲巴骂等妖设计吸灵,眼见于此,便有此一问。那“木美人”说道:“长得漂亮的都是妖?”
语音清脆,与那丑女的一模一样。羊恭一听,脑袋突觉“嗡!”
的一声响,惊问道:“姐姐,你是那丑女……不!是青……青什么的?”
心神过于激动,竟忘了要掩饰自己的唐突。那“木美人”说道:“我已经把名字告诉你啦!我叫青葙。”
羊恭心中大叫道:“这丑女竟是一大美女!”
兴奋的说道:“对!对!对!姐姐你叫青葙!这名字此时再入耳,再过一百年,恐怕再也不会忘记的了。”
顿觉心醉神迷,欢喜不已,心中又暗骂道:“打死你这个糊涂蛋!早知道你这么貌美,我就应该在你扮作丑陋时对你好啦!这个土得不能再土的江湖惯例竟然想不到,日后还咋混?”
想到这里,恨不得伸手打自己几巴。再细细看那女子时,忽觉此举当真是亵渎佳人,立马不敢正视,转过头去,心道:“慕容寒早就说过她是个小美人,其实你又何止是个小美人?简直就是大大的美人!早知你是个大美人,我小羊儿就算和你拜天地一百次也不打紧。”
那“木美人”正是那丑女,名叫青葙,早已自行换了衣衫出来。衣新人美,烟云朦胧中露出一张俏脸,黑玉寒光映照之下,更显得楚楚动人。青葙说道:“我此刻回复原貌,你自然是不会忘记我的名字。若是我容貌丑陋,你又何尝能记得住?”
羊恭略感羞赧,狡辩道:“姐姐此言,是想说我就只喜欢你的美貌了?正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就是喜欢姐姐的美貌,又何罪之有?老胡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即使是一代英雄慕容屠欲魂尚且如此,我小羊儿凡夫俗子,一介庸碌,自当心甘情愿比不上英雄的了。”
青葙说道:“可我还是喜欢英雄多一点!”
羊恭说道:“不错!”
当即抽出杀猪刀,指着上面“恭子”二字说道:“古语有云:宝剑赠英雄,英雄配美女。恭子,就是大大的英雄。”
青葙说道:“你这是刀,且是一把杀猪刀,又如何与英雄扯得上干系?”
羊恭笑道:“正如姐姐一样,凡事不能看外表。这杀猪刀表面上是一把刀,实际上是儒门的恭子慧剑,儒门十四子,何等英雄?只可惜这杀猪刀尚未与我通灵而已,但你是我媳妇儿……”他听胡一刀讲江湖往事时,知道这“媳妇儿”是专门讨女子便宜的话,此时见青葙貌美,当即使出浑身解数,与之搭讪,以博一笑。青葙蛾眉一蹙,嗔道:“谁是你的媳妇儿了?”
羊恭看得出她似乎有那么一点欢喜,笑道:“你可不能耍赖啊!我们早已拜了成亲,而且还有洞房花烛,虽然缺少花烛,但毕竟是洞房过的了。”
他只知道“洞房花烛”一词,于男女之事十分懵懂,不知其中含义。青葙满脸娇羞,指着那些木美人,说道:“这里怎么会有这许多木人?她们似乎与诸葛亮的木牛流马异曲同工之妙。”
羊恭说道:“可惜啊!可惜啊!老诸葛仪姿不凡,又有鬼神莫测之能,却取了一个丑妻。可惜啊可惜!”
言下的反意,即是说:我小羊儿长得不咋地,却能讨到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青葙说道:“可这些木牛流马便是源自他的妻子!丑妻可是家中宝啊!”
羊恭说道:“这个我知晓。老胡说,老诸葛拜访黄承彦时,见其院中有许多鸡鸭狗什么,细看才知道是木头做成。木牛流马的原型便源自于此。可是你说他的丑妻是个家中宝,我倒是不敢赞同,若是家中宝,还是要漂亮一点的好。如今的女子,为了美貌,不惜修炼各种美颜的心法,要把自己的样子弄得美美的,全都是通篇一律的锥子脸。可是,若不是美美的,又如何能成为人家的家中宝?老天见幸,想不到我的媳妇儿竟是这等美貌。”
对着青葙又微微一笑。羊恭所言不错,诸葛亮天生风度翩翩,黄承彦有意将其女儿许配给她;但诸葛亮对其女之丑早有所闻,断言拒绝。后拜访黄承彦,他见到其院中许多木刻的禽畜竟可活动自如,一打听后才知是其女儿所造,因此很快就答允了这一门亲事。周瑜闻知此事后,出联讽刺:有目也是瞅,无目也是丑。去掉目丑边目,加女便是妞。隆中女子生得丑,百里难挑一个妞。其中这个“瞅”字的异体字,便是一个“目”加上一个“丑”。青葙亦是含羞一笑,扭过头去,如春风拂露,娇盈欲滴。两人自墨宫再度相遇后,但觉天赐良缘,各自心中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此时相对一笑,以往的阴霾,一扫而空。青葙又道:“你见了我的真面貌,只是口说喜欢,那时我带着人皮面具时,你却……”羊恭连忙说道:“冤枉啊!我英雄救丑,其丑无比的也救过了,如何能说我只是喜欢你的美貌呢?如果我只是喜欢你的美貌,也犯不着也和老铁他们合伙装英雄啊!”
青葙见羊恭年纪尚小,但说话的口吻却似足以大人,毫不掩饰的问道:“原来你当真是像学人家诸葛亮,要娶个丑妻做家中宝?”
羊恭说道:“我此刻无家,因此没有什么家中宝;你是我媳妇儿,又如何是家中宝了?”
青葙心中打了个突兀,随即一片释然,心中暗笑道:“原来他所说的喜欢,并非男女之情。哎!他只不过是个小男孩,又如何懂得这些?”
一阵自我解嘲后,青葙又问道:“这里是何处?”
回想崖顶与慕容寒的那一番搏斗,心有余悸。羊恭眼神掠过一丝诡异,说道:“这是我的宫殿,我是这里的主人。这里所有人,都得听我的。”
青葙两眼狐疑。羊恭略一迟疑,知道这些木美人可以打点衣着,却不知能烹饪美食,但有心讨青葙欢喜,说道:“姐姐一定是饿啦!我做东,请你吃!”
青葙微微一笑道:“你这小羊儿,就爱捣鬼。”
两人来到膳房,当中坐定,意想不到的是,片刻之后,即有木美人送上膳食。羊恭大喜,故意笑道:“姐姐,你说你长得美还是这两美人长得美?”
青葙道:“你称她们俩为‘木美人’,自然是她们美……吧!”
羊恭噗嗤一笑,说道:“姐姐,难道你比不上两根木头吗?”
青葙白了羊恭一眼。羊恭仍是得意的笑道:“姐姐,你看,她们是两根会活动的木头,是木美人。”
其实,羊恭心中甚是好奇,痒痒的想知道这些木美人究竟是如何能动的,却觉得物之天成,自有灵气。她们虽是木头所刻,也不能亵渎佳人,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