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片月色下…
卞夫人、夏侯惇、夏侯渊、曹洪、曹仁和曹纯六人，正与张绣密谈。
得益于渊哥的神行速度，卞夫人及诸曹、夏侯在短短数日之内，便赶上了张绣的大军，并与其人在章陵郡郡治章陵城内会合。
张绣之所以愿意与昔日大敌、短暂同僚坐下密谈，是因为卞夫人取出了张绣女婿赵旻的密信。
在信中，赵旻向张绣简要说明，卞夫人如今所掌握的力量，以及诸曹、夏侯对赵旻破此困局的关键作用。
没错，这便是赵旻应对黄祖的后手之一。
于是乎，张绣心中怀着敌意，试图与昔日仇敌曹操的遗孀、兄弟和连襟等人坐下慢慢谈。
张绣能做到如此地步，完全是因为好女婿兼主公赵旻。
去年张绣在决定投资赵旻合作创业之时，根本想象不到，仅仅一年之内，赵旻便已隐隐有了匡扶汉室、一统天下之势。
正所谓水涨船高，张绣在这一年之内的地位，从一个边州老兵头子，飞跃成如今大汉朝廷，也就是卫府中屈指可数的大人物。
要知道，张绣的骠骑将军，在八重号将军之中仅次于大将军、位比三公。
所以如今张绣对赵旻的信任程度极高。
也因此，张绣和以卞夫人为代表的诸曹、夏侯氏才具备了最起码的信任基础。
此刻，卞夫人正端坐于张绣对面，神情庄重而又肃然。
“骠骑将军，实不相瞒，妾自去岁先夫于乌巢泽畔赴义之后，便曾有意与卫将军联手共抗袁本初。
奈何彼时先夫棺椁尚未入土，妾实不宜于彼时横生枝节。故而，妾此番与曹家、夏侯家诸君投奔卫将军，绝非一时兴起，实乃深思熟虑也。关于此事，尚需骠骑将军明鉴。”
诸曹、夏侯氏的领军人物夏侯惇抱拳行礼。
“骠骑将军，孟德兄今已入土为安，故愚以为，将军与孟德兄之恩怨亦应因此而解，某之嫡长女年方二八，骠骑将军如不嫌弃，小女可嫁于贵公子为妻，不知骠骑将军意下如何？”
夏侯惇的风格与夏侯渊行军的风格酷似，兵贵神速且出其不意。
夏侯渊笑着给自己族兄“东尼”站台。
由于渊哥去年、今年连续为赵旻立下泼天大功，其人如今在卫府中可谓如鱼得水，因此对渊哥说的话，张绣不能不重视。
“骠骑将军，元让兄长之女、亦即弟之侄女虽非倾国之色，却亦勉强可称为贤良淑德，与贵公子颇为般配，骠骑将军不妨思量一番。”
渊哥所谓贤良淑德云云，其实都是扯淡。
渊哥的意思是，张绣与夏侯家联姻，无论对哪一方而言，都有百利而无一害。
实情的确如此。
抛开与赵旻已发生肉体关系、曹家和夏侯家如今实际上的主事人卞夫人不谈，
张绣虽出身边州，但其人好歹也曾是割据一方的大诸侯，领兵打仗的本事更是犹在曹魏开国第一功臣夏侯惇之上，是以张绣只是略一思忖便欣然颔首。
当然了，张绣还不忘占占口头上的便宜。
“曹氏之女或许配不上犬子，夏侯氏虎女却与犬子颇为般配。”
显而易见，张绣根本瞧不起曹洪、曹仁和曹纯。
谁让这哥仨都曾是张绣的手下败将、曹洪甚至险些死在颜良枪下呢。
当然了，张绣这番话明显有些刻薄，这与演义之中关公说的那句“虎女安可嫁犬子”有一拼。
因此，曹家这不廉、不孝、不和的曹子廉、曹子孝和曹子和哥仨，虽然脸色漆黑如墨，却也只能默然以对。
这时便体现出卞夫人的价值。
卞夫人嫣然一笑：“骠骑将军此言差矣。丁夫人之女、子修之嫡亲阿妹才、貌、德三全，元让之嫡长女虽极优异，但比之此女，犹要稍逊一筹也。”
卞夫人实则是在委婉提醒张绣：
你这句话太刻薄、太伤人！
卞夫人说的曹氏女，是曹操原配丁夫人的通房丫头刘夫人所生之女、曹昂曹子修的亲妹妹、历史上的著名妒妇清河长公主。
此女如何姑且不论，就说她是曹昂的亲妹妹，便让张绣难以再如此刻薄。
因为正是由于张绣，曹昂才无辜惨死。
张绣自知失言，素来磊落坦荡的其人便霍然起身，微微躬身向曹氏不廉、不孝、不和三兄弟抱拳行礼。
“某方才出言多有得罪，乞请三君勿怪！三君亦当知，曹孟德曾欲与某结亲，然某实不喜曹孟德为人，故出言不逊，此乃事出有因也。”
在座之人当然都知道，张绣说的是曹操之前曾欲娶张凝为儿媳之事，而张凝如今已为卫将军赵旻正妻，未来地位贵不可言。
但可想而知，张绣对曹操这种险些耽误自己独女一生的霸道联姻之举，心中有多耿耿于怀。
听张绣这么一解释，曹氏“三不”兄弟登时释然于心。
曹洪抚须呵呵一笑，起身抱拳还礼。
“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张公因祸得福，可喜可贺！”
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的曹洪曹不廉这句话，不但巧妙化解了如今的尴尬，而且主动奉上一个既大且软的台阶让张绣下。
经此一事，横亘于张绣、诸曹夏侯氏众人之间的芥蒂、龃龉也尽去，遑论张绣也已与夏侯惇结成儿女亲家，是以气氛瞬间变得融洽。
这时，众人才具备深入交谈的全部条件。
卞夫人盈盈一礼。
“张公，以妾愚见，公切不可在章陵郡耽误时日，而应尽速赶赴江夏郡、断黄祖之后路。”
因双方关系大大拉近之故，张绣并未生气，而是抚须反问道。
“卞夫人此话怎讲？”
卞夫人将自己对此事的分析娓娓道来…
这名熟妇除了猥琐、苟这一点远不及赵旻之外，与爱郎赵旻的思想高度一致，因此她这套说辞几乎与赵旻如出一辙。
是以此处不再赘言。
张绣闻言，却并未震怒或者震惊，而是微微颔首。
其人取出一张荆州地形图，用毛笔在其中一处划了个大圆圈，指着彼处冷笑起来。
“原来如此！若当真如此，则李文达必已在江夏郡安陆县、章陵郡随县间之滠水之畔设伏。”
滠水是长江支流，发源于横亘南阳郡、章陵郡和江夏郡的余山，也就是后世的桐柏山。
汉末的滠水是一条波涛浩荡的大河。
而李文达，便是去年被黄祖生擒的李通。
历史上的李通，在曹魏也是一员名将。
李通若在滠水畔设伏，兼且张绣又对此毫无防备…
在波涛浩荡的滠水之上，张绣将有很大概率全军覆没。
黄祖用心何其歹毒！
若非渊哥神速、又有卞夫人随行，张绣势必将惨败，届时李通不仅可助黄祖重收章陵郡，而且可以趁大胜攻下南阳。
南阳不止是荆州门户，还是四通八达的咽喉要津，连接关中、颖川、汉中、襄阳和汝南的重要枢纽。
南阳若失，赵旻将失去与汉中、荆州的直接联系。
张绣曾盘踞南阳多年，不可能不清楚南阳的重要性。
是以，在得知黄祖阴谋之后，张绣反而愈发冷静。
“既如此，事不宜迟，李文达既可以有心算无心，某等亦可反其道而行之。某倒要看看，若某等全歼李文达，黄祖老匹夫又当如何！”
卞夫人美眸一亮。
“不知张公有何妙计？”
张绣微微一笑，一张俊脸显得自信满满。
其人指着荆州地形图上的那个大圆圈，又指着章陵城，看向三日可率军赶千里路的神行将军渊哥。
“某本无妙计，然而今既有妙才在此，某便可尽显所能，妙才，若某等日夜兼程，几日可至李文达设伏之处？”
夏侯渊定睛一看，仔细打量沿途地形后略作思忖道：“最多三日可至，且某等大军无需日夜兼程，夜间仅需顺流而下即可。”
张绣摇摇头：“两日可否至彼处？三日恐来不及！”
渊哥抚须沉思片刻后坚定颔首。
“可！只是兵卒战力必将受损。”
张绣呵呵一笑。
“妙才无需担心此点，某等先包围李文达，再发动夜袭、火攻，李文达军心势必将大乱！如此，大局定矣！”
夏侯惇拍案叫绝。
“甚善！妙才，便如此！”
历史上曾被数次火攻、偷袭的苦主惇哥，如今终于有了翻身做主人的天赐良机。
卞夫人嫣然一笑。
“天色已晚，请诸君早些安歇，明日卯时大军开拔如何？”
张绣不假思索。
“便如此！只要李文达惨败，章陵郡便无需忧虑。”
言罢，张绣再次霍然起身、哈哈一笑。
“元让、妙才、子廉、子孝、子和，某从未料到，某等亦有并肩作战、妙计退敌之日！”
夏侯、曹氏一众猛将也霍然起身，向老大哥张绣躬身抱拳。
“某等早已亲眼目睹张公用兵之能，今可与张公并肩杀敌，幸何如之！”
经过今晚之事后，众人只觉隔阂尽去，是以众人皆兴高采烈、豪情万丈地哈哈大笑。
众人便如是般，在月色之下相逢一笑泯恩仇。
同样在月色下鼓舞士气之人，还有刘表。
【作者题外话】：张绣是汉末群雄之一，也是杀害曹昂与典韦的元凶。
关于张绣“死于非命”的记载，在三国时代便不绝于书。
魏国郎中鱼豢在私撰的《魏略》中即明确指出，张绣是被逼自尽。
五官将（曹丕）数因请会，发怒曰：“君杀吾兄（曹昂），何忍持面视人邪！”（张）绣心不自安，乃自杀。--《魏略》
关于张绣之死是否真的来自曹丕的胁迫，这显然是扯犊子，以孝子丕的性格，张绣替其人除掉曹昂这一第一顺位继承人，孝子丕对张绣感激还来不及…
咳咳，扯远了。
总之，张绣“不以道终”之事，确凿无疑。
如果从时间与年龄上看，张绣之死，更可能是来自曹操的隐诛。
张绣杀害曹昂，自然不可能被曹操容忍。但对张绣的处理，又离不开时代的限制。因为张绣第二次归顺，恰恰在官渡之战前夕（199）。
曹操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不敢公开制裁张绣，以免四方英雄寒心。
因此杀害张绣的计划，便被曹操拖延到了“攻灭袁氏、统一河北”的同年（207）。
张绣被诛已是铁案，无太多论述价值，一言蔽之，曹操恨张绣恨到牙痒痒，是不争的事实。
因此，念念有如临敌日，心心常似过桥时的张绣，对曹操有多恨，也就可想而知。
张泉是张绣的嗣子，曹均是张绣的女婿。二人都是张绣至亲。
但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曹均与张泉，均死于建安二十四年（219），即曹操病死的前一年。
曹均是张绣的女婿，同时也是曹操的亲生子。
问题在于，曹均虽然是曹操亲子，地位却相当微贱，还被出继给了叔父为嗣。因此，在魏武诸子中，曹均是罕见的“止步公爵”之人。同父兄弟们（曹操有25个儿子），大抵都是王爵。
樊安公（曹）均，奉叔父蓟恭公（曹）彬后。--《魏书曹均传》
曹均被生父疏远的原因虽然书未明载，但很大可能与其婚姻有关。
作为张绣的女婿，张泉的妹夫，在（岳父）张绣被隐诛的情况下，曹均的身份过于敏感刺眼。
很难相信，曹均与张泉同年俱死（219），且均死于曹操临终前夕（220），是纯粹的巧合。
《张绣传》有个特殊之处，即其表字失考。实际以其“扬武将军，食邑二千户”的尊贵地位来看，这是很反常的。
张绣，武威祖厉人，骠骑将军济族子也。--《魏书张绣传》
须知，《魏书八》中的七位传主，只有张绣一人的表字失载。即使将视线拉长到《三国志》全书，表字失考的传主也仅有寥寥数人。典型者即是刘封。
刘封以“刘备养嗣、副军将军”之尊，表字失载，可以说与张绣如出一辙。
刘封者，本罗侯寇氏之子，长沙刘氏之甥也。--《蜀书刘封传》
如果考虑到二者的相似下场，便不难看出，彼时二人的事迹档案遭到严重销毁，纯粹出于政治原因。
清河长公主确实是著名妒妇。
太祖始有丁夫人，又刘夫人生子修（曹昂字子修）及清河长公主。刘早终，丁养子修。--鱼豢《魏略》
夏侯楙是大将军夏侯惇次子，尚曹操长女清河公主。
与夏侯尚相似，夏侯楙也是曹丕故交，因此才能和公主成婚。鉴于夏侯尚“惨剧在前”，生性风流的夏侯楙，在文帝一朝装得十分乖巧，官至安西将军。
（夏侯）楙字子林，（夏侯）惇中子也。文帝少与楙亲，及即位，以为安西将军、持节，承夏侯渊处都督关中。--《魏略》
曹丕死后（226），夏侯楙撕下面具，终日花天酒地，招蜂引蝶，把公主气得半死。
（夏侯）楙在西（指长安）时，多畜伎妾，公主由此与楙不和。--《魏略》
清河公主作为武帝长女，明帝大姑，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
因此其人效法德阳乡主（曹真的亲姊妹、夏侯尚的老婆、夏侯玄的老娘、曹爽的姑妈，气死了夏侯尚，也是个妒妇，夏侯家真特喵的可怜！），诬告夏侯楙“大不敬”，导致丈夫险些被杀。
（夏侯楙）弟惧见治，乃共构（夏侯）楙以诽谤，（清河）公主奏之，有诏收楙。（明）帝竟欲杀之。--《魏略》
呵呵，真是个贤良淑德的好媳妇啊！
尽管夏侯楙也不是个好东西。
在诸夏侯曹氏“尊师重道”、“家富于财”、“事亲至孝”的大环境下，曾做过游侠（土匪）、在淮泗流窜作案的麻匪头子…也就是游侠头子曹仁无疑是最大的变数与异类。
仁弟曹纯，兼备了“孝顺”、“富有”、“好学”等诸多美好品性；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而曹仁身为嫡长子，却因不修德行、而沦为族人眼中的“害群之马”。
其人乃至被迫远遁。
不过淮泗地区的流浪史，也赋予了曹仁超凡的才武与胆色。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信矣。
最有趣之处，是曹仁字“子孝”而曹纯字“子和”。
实际却是…哥哥不孝，弟弟也不和。
如果考虑到曹洪字“子廉”，却是曹氏宗族的头号蠹虫，可知子孝不孝、子和不和、子廉也不廉。
再加上一个巨缺德的孟德…
合着曹家的字都是反着来的。
呵呵，历史是不是比演义有趣一万倍？
28、29、30号三天，云某忙到无以复加，是故请假三天，国庆节恢复每日一更。
回首整个九月，云某几乎每日都是睡四个小时，能坚持住更新近五万字，已殊为不易…
至少云某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十月份，云某力争每日一更三千字，如有可能，云某可以尝试一下每日两更五千字。
尽力而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