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不止魏鹤远一个人,还有他的助理,这位助理知道魏鹤远同梁雪然之间的关系,扶扶眼镜,倒是没那么慌张。
虽然现在是休息时间,但被上司逮到说他的“八卦”也很尴尬,更尴尬的是魏鹤远这么一句回应。
梁雪然保持沉默,一副任宰任剐的模样。
其他几个人听魏鹤远这么说,都吓懵了,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话来打圆场,唯有胡昙讶然地看了眼梁雪然,目光又落回魏鹤远身上。
魏鹤远平静地说:“开个玩笑。”
话虽这么说,几个人迎合着笑了几声,悬着的心仍旧没有坠下。
而魏鹤远没看梁雪然,径直端了餐盘坐在尚空着的唯一空位上。
和胡昙紧靠着,梁雪然的斜对面。
梁雪然不知道魏鹤远怎么突然跑到这里的餐厅来吃饭——其他人不知道,她可是对魏鹤远的怪癖了解的一清二楚。
在吃这件事情上,没有人比他更挑剔;这种挑剔倒不是说挑剔食物的味道,而是吃不下任何具备浓烈气味的东西。
梁雪然刚刚说了那种话,现在避嫌还来不及,只在他坐下的时候偷偷看眼他的餐盘。
一份粥,两碟青菜,一份排骨汤,外加一碟水果沙拉。
清淡到让梁雪然怀疑这些一点油也没放,全是拿清水煮出来的。
说不定还是餐厅的厨师偷偷地给他开了小灶。
魏鹤远倒是泰然自若地同人聊天,只字不提工作的事情,只是询问对餐厅的满意度,似乎真的是一位关心员工饮食的模范好老板。
营销渠道的部门经理也端着餐盘过来,笑盈盈的同魏鹤远打招呼,坐在他旁侧。
他人机灵,话也多,在他的带动下,话题很快又起来,不过是关于年会的。
部门经理问魏鹤远:“魏总,您会出席咱们年会么?”
魏鹤远说:“不出意外的话会来。”
部门经理看看旁边的梁雪然,新入职的一批员工中,数她相貌身材拔尖;刚刚部门经理没有听到那些玩笑话,只是见魏鹤远看梁雪然的目光格外不同,自以为抓到事情端倪,笑:“小梁也报了节目,到时候可得好好表现啊。”
梁雪然慌忙摆摆手,她指指嗓子,声音有些哑:“不好意思了,徐经理,我这唱不了啦,感冒烧坏了嗓子,没办法出节目了。”
部门经理一愣,笑:“唱不了歌,跳跳舞什么的也好。年年唱歌的多,跳舞的却没几个。这不还有一段时间嘛?小梁你加班学学,争取在咱们魏总面前亮亮眼。”
梁雪然可不敢在他面前亮。
上次亮了下,还被他嘲讽“胡扑腾舞”呢。
魏鹤远淡淡开口:“养病要紧,节目不节目的都无所谓;就图一开心,没必要折腾自己。”
这话前半截还在答部门经理,后半截基本上全是对着梁雪然说的。
这话一出,部门经理拍了下自己的脑袋,乐呵呵地开口:“哎呦,是我想的不对;小梁啊,我得向你郑重地道个歉。”
梁雪然笑:“不用不用,聊聊天而已,我知道您关心着我们呢。上次小刘住院,也是您带着头买水果去看他。您这是关心新人,也想着带动年会气氛啊。”
说说笑笑。
这事情就算就此揭过,再不提。
只是有些同事时不时投掷来的目光,让她如芒刺背。
魏鹤远先离开,其他人毕恭毕敬的,大松一口气。
唯独胡昙看着梁雪然,那眼神让她心里一惊,佯装淡定地笑了一笑。
胡昙微微弯起唇角,笑的别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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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老太太这些天遇到一个让她头疼的难题。
开年处,她在去佛寺烧香祭拜的时候,曾经求佛祖保佑她的侄子和孙子早日找到喜欢的姑娘,顺顺利利地成婚。
只是不知道佛祖是不是打了个盹,漏听了点什么。
魏容与和魏鹤远的确如她所愿,找到喜欢的姑娘,不幸在于这姑娘竟然是同一个。
不知道魏鹤远也动心思的时候,魏老太太和梁雪然聊了一段时间,直觉这姑娘大气又通透,长的也讨喜。
魏老太太并不是多么迂腐的人,更何况,魏家也压根就不需要儿孙通过出卖婚姻来获得怎样的支持。
只要孩子们喜欢就行。
她不看重什么家世门第。
魏老太太甚至已经想好等到结婚的时候送梁雪然什么了,谁知道半路却杀出了一个魏鹤远,执拗到非梁雪然不娶。
魏老太太愁啊,更愁的是魏容与也没有丝毫相让的意思。
手心手背都是肉,魏容与和魏鹤远都是她膝下长大的孩子,现在年纪又都不小了,魏老太太也难办啊。
下个周就是魏老太太的寿宴了,届时全由魏容与做主安排。
邀请宾客的名单很快出来了,魏老太太看到上面的“梁雪然”三个字,一阵头皮发麻。
魏老太太正愁着,晒得黑了一个度的宋烈上了门,亲亲热热地叫她太奶奶。
宋烈虽然是魏鹤远的表外甥,但他打小就喜欢跟在魏鹤远身边,小跟班一样,魏鹤远去哪他去哪。
魏老太太年纪上来之后,就喜欢这样活泼嘴甜的孩子,也把他当亲重孙子一样看待。
魏老太太慈爱地摸着他的头发:“我听鹤远说你自愿外出考察?你这孩子怎么跑哪里去了?”
宋烈笑:“趁着年轻,多看看也好。表舅不是天天说我吃不了苦么?我这不得纠正一下他的看法?”
吃苦倒不至于,随行的大厨就有两个,天天变着花样比拼厨艺;宋烈从小娇养大的,怎么可能跑过去吃糠咽菜。
说话间,看到魏老太太旁边宾客名单上有着梁雪然的名字,宋烈探头看了眼,笑:“太奶奶也请了雪然过来?”
魏老太太被他这一句惊住,定了定心神,看向宋烈:“你也认识她?”
“公司职员啊,”宋烈笑嘻嘻,“表舅挺喜欢她的。”
魏老太太神色凝重:“你公司里的?”
“对啊,”宋烈浑然不知魏容与横插一手的事,有意在老太太面前说着梁雪然好话,“工作挺认真的一小姑娘,和小舅舅郎才女貌,很般配啊。”
在正经事上,宋烈绝不会掉链子。
说是要追求梁雪然也不过是想刺激魏鹤远,他可没有愚蠢到真的要去抢人所爱。
魏老太太笑着与宋烈又说了几句话,才放他走。
魏鹤远从来都不是那种公私不分的人。
听宋烈这形容,多半是真的喜欢梁雪然。
她不敢想象,如果真请了梁雪然来,魏容与和魏鹤远万一对上,会出什么样的乱子。
上一次,魏老太太安排了个相亲,结果花菱坐在那里,没有一人过去安慰。
老太太忧心忡忡。
梁雪然好是好,但魏老太太决不能允许她来破坏这一个大家庭的和睦。
魏鹤远虽然外表上看不出什么来,但据收拾卫生的人讲,魏鹤远房间里的烟灰缸都快满了。
在此之前,魏鹤远不喜抽烟,闻到烟味都厌恶。
而这些个因由,全在梁雪然身上。
老太太忍不住,又让人叫了魏容与过来,偷偷地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魏容与言笑晏晏,略去老人家不爱听的话,只告诉她,说魏鹤远当初与梁雪然谈过恋爱,现在正闹分手呢。
老太太窥探他神色,问:“你怎么想?”
魏容与微笑:“我支持鹤远去追求雪然。”
魏老太太一口气还没松下来,魏容与话锋一转:“不过,您也知道鹤远那脾气。不给他点刺激,他还真的放不下身段去追求人家。”
魏老太太终于明白魏容与的打算,她彻底放下心来;只是仍旧犹豫,问:“那万一鹤远顾忌你们叔侄情谊,放弃了呢?”
“这倒不会,”魏容与笑,“鹤远不是这种人。”
从小长到大,在其他事上,魏容与难以与魏鹤远相并肩;但是在男女感情这件事上,久历花丛的魏容与见识要比不近色的魏鹤远深多了。
虽然自己仍旧单身,但他并不介意帮自己侄子这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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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容与拿到请柬的事情自然瞒不过魏鹤远。
包括宋烈也准备邀请梁雪然。
魏鹤远皱眉。
这俩人行事太过高调,一点儿也不懂得避讳;偏偏凌宜年又笑眯眯地说,女孩子啊,就喜欢吃这一套。
在他未决之时,助理恭敬地提醒魏鹤远:“是在明日八点钟,把请柬送给梁小姐,对么?”
魏鹤远沉默片刻,改了主意:“不,我亲自去。”
助理迟疑:“但是您明天还要去——”
“不用改变行程,”魏鹤远淡淡地说,“我送完请柬再去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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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雪然在同一天内直接收到了三封请柬。
落款人皆不同,但时间一致,地点也一致。
都是邀请她来参加魏老太太的寿宴。
收到的第一封请柬是魏鹤远亲自送过来的,本来是休假,还没过六点呢,她睡的迷迷糊糊,听到家里的佣人说有人找,困倦地换好衣服出门,看到端坐在红木长椅上的魏鹤远时,惊的困意全消。
他连外套都没有脱,浓黑色的大衣,侧脸安静而俊朗,巍然若玉山。
只是在看到梁雪然的时候,那冰雪仿佛瞬间融化,魏鹤远站起来,脱去手套,将那封尚带着体温的请柬递给她。
要不是请柬是红的,梁雪染要以为这人递过来的是一把刀。
“这是我奶奶寿宴的请柬,你不是想组建自己品牌么?可以去看看,能结交到不少对你有帮助的人,”说这些话的时候,魏鹤远表情仍旧冷峻,淡淡地开口,“如果你有需要的话,随时都可以过去找我。”
梁雪然觉着自己大概是睡迷糊了,竟然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到些宠溺来。
一定是单身太久出现幻觉了。
她没接,而魏鹤远把请柬又往她的方向递了递:“先拿着,去还是不去,你想清楚再做决定。”
声音依旧冷冽,像是在塞炸药包给人。
梁雪然怀疑他在信封上涂了毒。
他话都这么说了,梁雪然也知道魏鹤远的脾气,倔强,再这样下去,多半又要激怒他。
梁雪然只好先把请柬收下来,轻轻地压在书桌上。
还不到六点,梁雪然觉着这时候把她从温暖的被窝中拉出来简直太过残忍;不停打哈欠,睡眼惺忪的,脸颊上却染着淡淡的粉色,娇嫩可人。
魏鹤远看在眼中。
一如先前每次清晨醒来,她趴在他胸膛上熟睡的模样。
这点熟悉的神态令魏鹤远微微失神,他原本已经准备要走了,因为这一眼,忽而折身,微微俯身,伸出手,轻轻地捏了下她的脸颊。
魏鹤远的手指苍白而修长,指尖温热,还有从前不曾有过的淡淡烟草气。
不再凉如冰霜。
他垂眼,眸色如浓墨,梁雪然看不透其中意味。
这两年来,从始至终,她似乎都没能看透这个人。
尽管两人曾经那样亲密无间过。
魏鹤远低声说:“如果我们的开始不是那样该多好。”
梁雪然不知道魏鹤远是什么意思。
他们的开始在那一辆车中,疼痛欢愉与羞耻感共存。
她睁大眼睛,一个未打完的哈欠被吞入腹中。
魏鹤远抽回手,转身离开。
神色冷淡到令梁雪然以为那句话是她多想了。
梁雪然上楼,扑回床上,抱着枕头发呆,却是怎么也睡不好。
中午时分,梁雪然收到魏容与差人送来的请柬,捎带着一封魏容与的信,信上带着淡淡的冷杉气息,浅灰的底,黑色的字。那字体遒劲有力,只有一句话——
“小姑娘,这次可不能再迷路了啊,需要我去接你吗?”
落款魏容与,同人不同,这签名落的极为张扬。
下午时分,钟深从明京赶过来。
梁雪然和钟深一起和服装厂那边开了个视频会议,简单地了解下那边的情况。等开完会,佣人才说,宋烈先生留下了封请柬,什么话也没说。
梁雪然头疼地打开看,果真又是魏老太太的寿宴。
钟深新在华城购置了公寓,他正在穿外套,看梁雪然捧着请柬皱着眉,失笑:“遇到什么麻烦了?”
梁雪然捂着额头:“同时收到三封请柬,都是邀请去魏老太太寿宴的。”
钟深低头:“原来如此。”
他自包中抽出一份请柬,平静地递给梁雪然。
梁雪然光是看到红底金边,太阳穴不由得跳动一下:“——这也是魏老太太寿宴?”
“不是,”钟深微笑,“是我的生日。”
梁雪然怔怔地看他。
钟深一一扣好大衣的纽扣,围好围巾,漫不经心:“感到为难的话,可以考虑一下我。”
“……啊?”
梁雪然没敢去接那请柬,被他这突然而来的一句话,惊的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钟深扶了一下眼镜,桃花眼弯弯:“我是说,考虑一下来我的生日宴。”
他语调轻松:“别这么紧张,开个玩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