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是一个落后的城市,它坐落在国家的北边,气候便让人无法适应。
而a市的监狱,更是一个差中之差的存在。
原本何冬临还被关在城里,但最近人员调动,他便跟着监狱人员迁移,去到一个更落魄的监狱。
看见这个地方的时候,何冬临第一个反应就是:估摸着全国条件最差的监狱就在这了。
那就是在大草原上用铁网围了一个大圈的地方,每隔十米左右有一个狱警站得笔直,在守着。
囚犯住的就是一个个用土黏起来的土房子,白天闷热难熬,夜晚冷风刺骨。
一个土房子能住十五个囚犯,人挤人地挤在一起,连城里一个人一张床的条件都没有。
但打架对此倒没有十分大的意见,毕竟这里的夜晚太冷了,夏天还好,若是冬天那棉被能冻成铁疙瘩。
睡在何冬临旁边的是一个十九岁的男生,个头不高有些瘦弱,总是一副怯弱的眼神看着周围。
男生已经入狱一年了,还有两年就能出去。
犯的是谋杀未遂,和他相依为命的母亲被邻居先奸后杀,他忍着痛谋划了一个月,打算跟那个邻居同归于尽。
但是最后却没把人杀死,自己进了号子。
此时,全体的囚犯都在河边劳动,打水的打水,捕鱼的捕鱼,没有人敢在狱警凌厉的眼神下偷懒。
只是却免不了欺凌。
那男生叫胡罗北,有个绰号叫胡萝卜。
此时,胡萝卜正在抓鱼,却被人一脚踹进了河里,又有人趁着预警不注意,跳下河把人的脑袋按在水中。
“叫你给老子偷根烟,你小子是活腻了跟狱警举报!”
胡萝卜瘦小的身躯在挣扎,然而却不敌对方一个成年男人。
好半响,那人才放了胡萝卜,又狠狠踹了一脚:“再有下次,给老子死!”
胡萝卜倔着一张脸,却连瞪对方都不敢,只敢怒不敢言地瞪着河里的鱼。
“瞧你这出息,呸,怂货!”那人朝胡萝卜的脸上吐了口口水。
胡萝卜只敢瑟缩一下,却什么也没说。
何冬临不远不近地看了全程,脸上的表情却变都没变一下,显然司空见惯了。
事实上,这种事发生过不止一次,不管在胡萝卜身上,还是何冬临身上。
何冬临刚刚进来的时候,便是新犯人,那是被欺负得最厉害的。
在老囚犯眼里,新人就是新鲜的玩物,是他们无趣人生里的一点光彩。
若不是何冬临在第二周给他们大佬送去了一个zippo打火机,估计欺凌的行为还会继续下去。
单单是那一周,何冬临便过得十分艰难,他被打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人站出来。
但送了打火机之后过了没多久,他们又要卷土重来,那个时候何冬临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送出手了。
何冬临便忍下了饿,把自己的中午那份食物送给了对方那个大佬,对方才默认他在这监狱里的存在。
但并非说不欺负他了,而只是不优先欺负他。
何冬临时常躺在那硬邦邦的“床”上,觉得自嘲。
他一个搞科研的人落得这个处境,还真是一个天大的教训。
然而他很低调,从来不出头,有什么事都潜伏着,冷眼旁观他们的活动。
他们那些人欺负人,最喜欢欺负愣头青,反抗得越激烈,便欺负得越过瘾,他们在猎物反抗中得到快感。
相反,何冬临这种闷声不吭,总是沉默寡言,平日里怎么欺负都不开口说话的人。
实在让他们觉得无趣极了,这才不爱把主意打到何冬临身上。
此时,何冬临看见胡萝卜颤巍巍地站起来,刚刚他的腿被河里的碎石划破,流了满腿的血。
但那些人也不放过他,笑嘻嘻地跟在他身后,时不时便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看着胡萝卜一个趔趄扑倒在地的样子哈哈大笑。
有狱警上千询问情况,那些人就互相说:“跟我们没关系啊,是胡萝卜自己摔的,是不是啊胡萝卜?”
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威胁。
胡萝卜瑟缩一下,最后只能点头承认了。
狱警便退了回去。
胡萝卜因为腿伤了,能提前回土房子里休息,原本是下午最多活要干的时候。
大佬的小弟推何冬临一把,道:“去,让胡萝卜跟张老头聊聊天,让他给我们大佬偷烟。”
张老头是整个监狱里,唯一有渠道能弄到烟的家伙,没有人敢得罪他,但偏偏他跟胡萝卜亲得很。
张老头卖得烟很贵,大佬有钱也做不到天天三四根。
于是大佬常常让胡萝卜接近张老头,偷了烟上交,那才让胡萝卜晚上能安静地睡。
否则,监狱里整人的方法多得是。
刚刚胡萝卜被打,就是因为他第一次反抗了大佬的吩咐,没有在张老头那里偷烟。
何冬临得到这个指令,也没说什么,起身便往土房子走去。
他一进门便看见胡萝吊在绳上,上吊了。
然而还没等何冬临反应过来,那绑着绳子的晒衣杆啪地一声断掉,胡萝卜整个人扑通一下子摔在何冬临面前。
脸色青白交加地捂着脖子剧烈咳嗽。
胡萝卜哭了,哇哇大哭,哭得像个三岁的小孩要不到糖吃的模样。
何冬临垂着眼看着胡萝卜,等他抽抽嗒嗒地哭完,才说:“那人让你偷烟。”
胡萝卜抬起头看向何冬临,脸上还带着泪痕,他倔强地坐在地上撒野砸东西:
“我偏不!我死也不给他偷!”
少年倒不是多亲近张老头,为了不偷烟宁愿上吊,而是恨极了大佬,宁愿用生命作为代价来反抗。
何冬临没什么反应地转身离开,然而走到门口的时候忍不住还是脚步一停。
他转身蹲下来,看着眼前还很青涩的男生,淡淡地说:“想死?”
胡萝卜咬着下唇,狠狠地点点头:“我受够了!”
他再也待不下去,一年已经太长了,就算再忍两年,他出去也没有任何亲人了。
他毫无前途:“像我这样的人,还不如一死了之,免得白白再受两年罪!”
何冬临却轻轻点点头,似乎很认可胡萝卜的话,“不错。”
胡萝卜:“……”
他再没见过比何冬临更冷静又冷漠的人了,再怎么样,他们无仇无怨的,劝一句半句的才是正常。
何冬临这话,仿佛让胡萝卜赶紧去死似的。
让胡萝卜心里怪异得很。
何冬临没有在意胡萝卜复杂的心理变化,只是随即又皱了眉,指了指那根晒衣杆:
“就凭这,你死不了。”
胡萝卜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一时间不敢说话。
“我教你一个办法,能死。”何冬临一本正经地道。
“……”胡萝卜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感觉何冬临有些吓人,“什、什么?”
何冬临看着胡萝卜低笑了声,笑容像死神来勾人了,他起身从胡萝卜的床铺上拿下胡萝卜的牙刷。
然后他把牙刷示范性地在墙上磨了磨,认真地道:“把尾端磨尖,然后对着这里,用力刺下去。”
他把牙刷尾部对着自己颈部大动脉的地方,做了个刺的动作,和拔出来的动作:
“刺完记得把牙刷拔出来,那样大动脉的血才能喷涌而出,不会被牙刷堵着。”
胡萝卜:“……”
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地感觉有些害怕,或许是何冬临演示得太逼真,以至于让他脑海中瞬间形成了画面。
吓得他一个激灵,愣是不敢动。
何冬临顿了顿,面无表情地补充:“记得用力些,你力气太小或者是没用的,牙刷再尖也没有刀锋利。”
“运气好,你能一次就死,运气不好,力气不够大,或者找不顿大动脉的位置。”
“那你恐怕得多插几次。”
说着,何冬临往前一步,用食指和中指合并起来,准确地按住胡萝卜大动脉的位置。
他这一按,让胡萝卜也深刻地感受到大动脉里血液流动时的跳动。
一下又一下的。
“就是这,刺下去拔出来,你的血就会喷涌而出。”何冬临加重了力气。
他脑海里满是何冬临所说的画面,他迎着何冬临魔鬼似的目光,吓得劈手夺回何冬临手里的牙刷。
“我不死了!要死你自己去死,我不用你教!”
他还是一个十九岁的男生,被何冬临这样有压迫地一吓,怕死的本能顿时被激发出来。
当他幻想的画面里全都是血的颜色时,这种恐惧和求生的欲望让他胆小起来。
他腾地站起身跑出了土房子,直往张老头的地方跑去。
何冬临淡淡地看着胡萝卜奔跑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笑,却稍纵即逝。
说好的不再多管闲事,但他却还是会对一个十九岁的男生心软。
能救一命是一命吧,他暗想着,也走出了土房。
一走出去便看见刚刚叫他去找胡萝卜的男人对他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他做得好。
何冬临没什么表情地收回视线,极端的冷漠。
胡萝卜跑到张老头面前,气喘吁吁地左右张望之后,才从鞋底小心翼翼地掏出五块钱:
“买一支烟。”
张老头不多说什么,他卖给别人都是十五块,但是卖给胡萝卜却是五块钱。
这件事没有任何人知道。
其实胡萝卜每次给大佬上交的“偷来的烟”,都是胡萝卜自己掏钱买的。
在监狱里,劳动是有钱的,只是很少,一个月只有五百块钱。
这五块钱已经是他最后的钱了,所以他才绝望地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