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晚上天气冷得入骨,但室内有暖气却暖烘烘的。
凌晨四点多,在世界都沉睡的时候,何冬临家仅有的两人一猫都醒着。
简尤对“供认不讳”的何冬临有些惊讶,“你拿我的身份证做什么?”
他要笑不笑地道:“做坏事。”
简尤:“……”
看他那明显敷衍的模样,简尤还真不信。
她注视着他的表情,忽然想到什么:“你不想让我回去?”
他却举了举他受伤的右手,轻笑:“你回去了,谁照顾我这个伤患?”
简尤:“……”
信他个鬼。
她断定他不是因为这个而不想让她回去。
“你什么时候需要我照顾?”简尤觉得她怀疑得很合情合理。
谁知道他一扬眉,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你也知道你没照顾我啊。”
“……”简尤。
“也不知道谁才是患者,什么时候才不让我操心?”他自顾自地说。
简尤:“……”
“那我回g城不让你操心不就挺好的。”
何冬临倦懒地抬眼:“利用完就……甩了我?没良心的。”
简尤:“……”
他说的什么奇奇怪怪的话!
“那你想怎样?”简尤问他。
他缓缓沉下来,仿佛简尤落网了似的,眼底尽是深意,“待在这别乱跑。”
简尤忽然变得乖巧:“好。”
引得何冬临多看她一眼。
她什么时候这么听话?
然而简尤却自己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丝毫没有表露出来,这叫缓兵之计。
为什么简定安不想她回去,何冬临也不想让她回去?
g城发生什么了?
越不让她回,她便越要回。
她偏偏要看看怎么回事!
她安分了一整天,在家里待着看小说,晚上也是叫外卖跟何冬临吃了饭然后各自睡觉。
明天下午四点就是她订的机票时间。
当晚十点多的时候,简尤无声无息地趴在何冬临的房门出,耳朵紧贴着门。
哗啦啦的水流声若隐若现。
他在洗澡。
只有这个时机了。
她花了十五分钟的时间在何冬临房间里搜了一遍,最后在他的钱包里找到她的身份证。
把身份证从钱包里抽出来的时候,一叠折起来的纸顺着掉了出来。
纸很旧,发黄,还有点脏。
简尤捡起来打算放回去,谁知道它纸里夹着纸,里面那张又掉了下来。八壹中文網
于是她再捡起,把外面那张打开夹进去。
这才看见那纸上的是很稚嫩的简笔画。
好几个火柴人,有一条河,两个火柴人在河里。
纸上没有任何一个字,连笔触都很潦草,像小孩子的作品。
简尤皱眉。
这纸他怎么随身携带?
但她没有多想,把纸塞回去之后拿着银行卡赶快离开他卧室。
总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尽管偷的东西本来就是她自己的。
离开何冬临房间的时候把门一关,却没有看见何冬临正巧从房间的浴室里出来。
他看着刚刚关上的门,眉头一拧。
捏着身份证的简尤二话不说回到自己的房间把早就收拾好的行李一拖。
小小的轮子在地面上发出哗哗的声音。
她踢着一双毛茸茸的拖鞋跑到玄关,打算赶紧逃。
谁知道阿鱿冲她喵了一声,她回头一望。
何冬临的房门正巧打开,她吓得心飞快地跳,连鞋子都来不及换,拉门落荒而逃。
何冬临望着简尤逃离的背影,心情仿佛昏夜般沉重。
如果她回去得知了所有的一切,会是什么情况?
然而这个念头不过是一闪而过,很快他便回去套了件外套,转身追着出去。
绝对不能让她回去!
简尤逃得有些匆忙,几乎没有想好这一晚要在什么地方过。
她推着行李箱,在小区附近的公园里坐着。
握着手机看看能不能在附近的同学家里留宿一晚。
她买了来回机票,不够钱租酒店了。
然而在群里看了一圈,好多同学早在期末考完之后就回老家去了。
本市的那些同学又不是很熟。
看见李文源的名字,她只一顿就忽略了,万一去他那住,没准他有误会她对他有意思。
到时候又是一个麻烦。
b城二月的夜晚已经零下两三度了。
简尤裹着厚羽绒衣,脖子上缠着围巾,帽子兜在脑袋上,浑身遮得严严实实。
但偏偏就是没穿外出的鞋子,一双毛茸茸的拖鞋在撑着。
后脚跟都冻僵了,她把腿放上椅子,用羽绒盖着取暖。
晚上的公园,连流浪汉都没有,冷的。
在这睡觉,估计活不到明天早上。
环境静下来,连鸟虫的声音都没有,只有不远处马路偶尔驶过的汽车声。
划破夜晚的寂静。
她开始回想何冬临的事情。
不知怎的,她觉得何冬临有事情瞒着她,很多事。
这种感觉以前是没有的,从他变得反常开始,她便发觉他的眼神不再纯粹,而是多了很多复杂。
复杂得像远处的星空,打眼一看很干净,实际上星空之外的宇宙庞杂无比,深不可测。
隐隐的,感觉他好像对她有愧疚。
为什么愧疚?
简尤猜得快要抓狂,都猜不出来。
而这种感觉伴随着他对她越无条件的好,便越浓烈,仿佛他是因为愧疚才这样对她。
让她不爽。
甚至几乎在心底咆哮出来。
尤其是在昨晚达到巅峰。
她几乎可以肯定,他就是有事情瞒着她,合着她父亲简定安一块。
好几次她想拽着他问,到底什么事,然而他总是很轻易地把那一丝情绪隐藏起来,让她好几次怀疑这只是她的错觉。
但是他偶尔流露出来的神情,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
简尤累了,不想再想,感觉冷得太阳穴一抽一抽的。
她睡一会吧,睡一晚,明早起床找地方吃点东西就去机场,明天晚上,她就可以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瞒着她。
简尤歪在长椅上,脚后跟冻得没什么知觉,但偏偏大脑变得迟钝,仿佛被人打了一闷棍。
猝不及防坠入睡眠之中。
睡得很不安稳。
何冬临找了一个多小时,给她的朋友打了好几个电话,在烦躁得如同被火烧着之中,终于在公园里找到她。
当初在她手机里安装的定位系统,随着她换了一台新手机而失效。
他来到她跟前,望着她睡得旁若无人的脸。
公园里路灯昏暗,她的身影蜷缩着,脸埋在围巾和帽子之中,把自己裹成了蚕蛹。
何冬临一直放不平稳的心终于落定,深深呼了口气,白雾向上飘。
连带着身心也松散开来。
看来定位还是要安上的,不然不知道哪一天她就跑了。
跑出他的世界,跑得无影无踪。
简尤被何冬临拍醒的时候只觉得浑身发冷,冷得思维都要僵住,冷得手脚都失去了知觉。
她在迷迷糊糊之中睁眼,呼吸跟着心跳在抖。
视线范围的画面之中,何冬临的脸出现在她面前,她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想跑,却被他死死按住。
“我——”
她还没说出完整的话,一抬眼却看见他威而厉的目光,他呼吸都被凝固:
“你想冻死在这!?”
他生气了。
简尤固执地梗着脖子:“我要回g城!”
他眉头锁紧,不答只说:“跟我回去洗个澡,你会感冒。”
“我要回g城。”简尤重复。
她很倔,倔得眼底都是强硬,硬碰硬是她的习惯,他若是硬,她能更硬,即便碰个两败俱伤也无所畏惧。
何冬临凝视着她许久,最后还是他先放软,他服输,向来如此的事情。
连他自己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先跟我回去吧,这里太冷。”
他放软了语调口吻,像深冬里的火,带着炙热的暖意。
简尤一怔,忽然就硬气不起来。
“来,起来。”他搀扶她。
简尤腿都麻了,几乎无法站立,他低垂着眼,视线落在她的拖鞋上,自嘲地一顿:
“躲我躲得这么着急,连鞋子都不穿了。”
简尤脚缩了缩。
最后他把她的拖鞋摘下来,然后单手把她背起来,“把脚伸进我的外套兜里。”
简尤照他所说地做,一下子被他暖起来的、带着他体温的兜包裹着她的脚。
乍冷还暖。
酥**麻的感觉。
她在他背上不敢乱动,怕碰到他受伤的右手。
“别跑了,也不用回g城,你妈的病只是小病,调养一下就行。”他缓缓地说。
他的声音在深夜之中,像在讲睡前小故事似的,又轻又缓,含含糊糊。
简尤脸趴在他的背上,一言不发。
她忽然很想问他。
想了便做,简尤还是问了:“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话一出,她明显感觉到他身体突然僵了僵,像毫无征兆被刺激了一下的感觉,瞬间绷紧。
她很想知道他的答案是什么。
因为当她妹妹?因为内疚?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意味不明地呼了口气,“因为你是我——”
戛然而止。
简尤着急地催他:“什么?”
他沉吟半响,正打算开口,简尤抢先说话:
“是不是因为你有事瞒着我?你有事内疚?所以你对我好?你为什么内疚。”
简尤一股脑地全问出来,而这一瞬间,她明显感觉到扶着她膝盖后窝的左手猛地收紧。
然而不过是一瞬间,很快他便恢复正常。
但已经足够让简尤察觉到了。
他果然果然果然——有事情瞒着她!
而且不见得是小事情!
他这时候开口说:“因为是你,所以所有的好都是应该的。”
简尤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