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目光落在了白乐良右手边的小郎君身上,她穿着一件玉色圆领长袍,长袍上绣着兰草,素雅而灵动,腰间挂着一块碧绿的玉佩,随着她的走动而轻轻晃动。
江城忍不住抬头看去。
她今天梳了一个男子的发髻,一头乌黑的秀发用一根白玉簪固定,露出一张莹润如玉的俊脸。
额头上戴着一块红宝石的抹额,大红的颜色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如画,比江城所见过的万般男儿还要风流俊逸。
在场的男子目光都情不自禁地集中在她身上,而她却从容不迫,似乎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只是微笑着与大公交谈。
江城看得失了神,白露霜,这个名字,只有她一个人能配得上。
到了宫门外,白露霜看着被侍卫牵着的玉颜,眼中难掩喜色。
“大公!我先去看看皇舅舅收拾好没有!”
“去吧,别乱跑。”白乐良看着孙女额头上的红色抹额,不忍心拒绝。
白露霜乖巧地点了点头,笑吟吟地走进了那道连三皇子都不敢迈入的深门。
白露霜从众人视线中消失,一双漂亮的桃花杏眼似乎从没装下过别人。
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视野内,江城有些怅然若失。
从白露霜身上收回思绪,他便抬眸悄悄打量自己兄长的神色。
就在这时,江策大步从三皇子走过,恭敬地向白乐良行礼道,“您来了。”
自从孙女出事之后,每次见到江策,他都会来讨好自己。
按道理,一个王爷是不该这样的,哪怕是异姓王,好歹也有个爵位在。
可偏偏江策从当世子的时候就一向守礼,对武将前辈们都恭敬极了,诸位大臣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一开始白乐良还会嘲讽江策几句,但现在,他连刺江策的心思都没有了,只是点了点头,敷衍了几句,就去找几个内阁大臣说话去了。
不过白乐良一向冷着一张脸,他的所作所为和对待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让人看不出差异。
江策行了一礼,面无表情地回到三皇子身后。
江城想起兄长与白乐良行礼时的情形,顿时有些心灰意冷。
“大兄,昨夜我受了点风寒,现在不太舒服,就先回去了。”白露霜确实很美,美到让他念念不忘,可她已经是兄长的了,再美也只会给兄长看,他不想折磨自己。
江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好休息。”
江城立马拱手行了个礼,避开江策的手,让侍从牵着马随自己离开。
听着堂弟的脚步声远去,江策冷峻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不知是不是柔和了几分。
过了一会儿,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皇舅舅让人准备弓箭,是要打猎吗?”
说话间,两道身影终于出现。
白露霜一出来,江策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他怕堂弟的心死灰复燃,所以才装出一副提亲成功的样子,故意刺激堂弟。
但一到深夜,月光素烛下,他总会看见白露霜的身影,笑意盈盈地喊着他表舅舅。
江策不相信她真的能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把自己给忘了,肯定还在怪自己。
江策也不敢奢望太多,现在只想跟她单独说清楚,至少让她知道,自己并不是那么无情。
男人目光灼灼,像是两支烛火照映向她的脸,白露霜怎么可能没有感觉?
但是,她忘不了自己在马背上濒临死亡时,看到的那一幕,忘不了江策把自己让了出去。
这一个月来,她一直在笑,对所有关心她的人笑。
可白露霜却总是做梦,梦到了清云王府的两兄弟,梦到了江策把她送给江城,还梦到了江城要对她行不轨之事,她哭着求江策救她,可无数次,只有他决然的身影。
或许再给她一点时间,她就能平静地看着他了。
但白露霜现在还做不到这一点。
“皇舅舅,我这就找我的玉颜去了!”
看着即将属于自己的玉颜,白露霜如获至宝,心情大好,跟玉俢帝打了声招呼,迈着轻快的步伐,朝玉颜跑去。
一袭白玉长袍,如柳絮般飘然。
对站在一旁的他,连一个眼神都要吝啬。
江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背影,看着她亲昵地蹭着玉颜的脑袋,看着她轻车熟路地翻身上马走向大公白乐良,等待出发。
郑璞小声提醒,“清云王?”
江策点了点头,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傍晚时分,玉俢帝派人清点猎物的时候,惊讶地发现,江仅凭一己之力竟然射杀了一半的猎物。
玉俢帝赞叹道,“阿策不错啊!箭无虚发!”
江策抱拳谢过,目光却落在了那白衣少年的身上。
白露霜低着头,抚摸着玉颜的毛发,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她身上,她神色恬静,恍若未闻。
——八月初
皇帝避暑归来,一众大臣也都回了京。
傍晚的时候,江策和江城一起回了清云王府时就,先去见了太王妃。
两个月没见,太王妃很想念自己的两个孙子,恨不得耳提面命再唠叨几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江城见兄长神色犹豫,便猜到兄长要跟大母说起白露霜。
如果换作别人,江城此行肯定会调侃一番,但那是白露霜,是他的心上人,江城实在没心情,借口身体太累,捞着妹妹江望雪先走了。
“茗菡,大兄给你带了些礼物,已经让人给你送去了,你快去看看喜不喜欢。”江策朝妹妹笑道。
江茗菡兴高采烈地便回了院子。
太王妃笑眯眯地看着孙女带着侍女离开,脚步声渐渐远去,才疑惑地看向长孙,奇道,“阿策你今儿是怎么了?”
长孙平日里最怕她唠叨,若无事,长孙肯定是第一个离开的。
江策坐在太王妃左下首,沉默了片刻,垂眸道,“大母,我想娶白府三娘子,还请大母去一趟白府,替我说几句好话,然后看看能不能定下亲事来如何?”
他知道白露霜对自己还是有怨念的,可江策既然决定了要娶她,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当初在行宫他仓促提亲,只是想让白露霜知道自己的心意,如今过了快两个月,她应该不会再有怨气了,再请大母去一趟,说不定白露霜会因为他的诚意而答应这门亲事。
“三娘子是……霜儿?”太王妃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白露霜只有十四岁,比长孙相差十一个年头呢!
太王妃虽然觉得白露霜不错,要把霜儿拐成自家孙媳,但也没想过要把人许配给长孙,只是帮次孙留意着。
现在一向不苟言笑,不近女色的长孙,居然说心悦了一个小丫头?
江策脑海中早就过了无数遍和大母对话的情形,如今大母的反应和他预料的一模一样,江策不动声色道,“是霜儿。”
又把自己跟舒氏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大母,您一直希望我快点成亲,我以前没想过要娶谁回府,可……我知道我和霜儿年纪不合适,但这么多年来,我也只为霜儿动心过,还请大母为我做主。”
太王妃想了想,道,“所以……白乐良父子已经拒绝你了是吗?”
江策冷峻的脸上浮现尴尬之色,他暗暗握紧拳头。
“霜儿只是和我之间有误会,她还在生气,没原谅我而已,所以白府自然不会同意。大母放心,我这就写信向她赔礼道歉,大母去的时候把茗菡带着,我托茗菡转交给她,希望她能原谅我。”
太王妃又起了好奇心,低声问,“你怎么确信霜儿如果不生气就会答应你?那你是怎么得罪霜儿的?”
想到自己犯下的错误,江策脸色一沉,摆了摆手,对着长辈道,“大母,我们之间的事,我不能多说,总之,是我对不起她,我想尽快补偿她,否则她就再也不会再原谅我了。我想好了,除了霜儿,我这辈子再也不娶任何人了。”
太王妃惊讶地张大了嘴,看着斜对面的长孙,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长孙竟然对白露霜已经到了如此痴情的地步了?
太王妃太了解自己的孙子了,知道江策不是一时冲动。
她还是觉得白露霜跟自己的长孙不太般配,一个冷冰冰的,一个娇滴滴的像个孩子,怎么看都像是不敢跟长孙说话的。
而且白露霜只有十四岁,白乐良父子又对孩子疼爱有加,估计留到十六岁都算早的了,而到时候自己的长孙都快三十了吧。
只是如今长孙态度坚决,而白露霜这孩子她也很满意……
算了,既然是长孙上前恳求,那就为长孙说说吧。
“既然我们阿策想要成家了,那大母就替阿策好好说下这门亲事。”
太王妃笑了笑,“只是今日天色不早了,明早我就把请帖送到白府去,隔天再上门拜访吧,正好明日也好准备下礼物……这件事就交给大母了,你好好想想,该怎么向霜儿赔罪。”
江策松了一口气,但一想到写道歉的信,他又有些不知所措。
他展开了信笺,但怎么写……
两世为人,江策写的都是奏折,公文,家书,却从来没有给女娘……
太王妃活了这么久,看着孙子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太王妃清了清嗓子,低声对孙子说,“阿策,你二弟想要哄女孩子欢心我都不用操心,可是你……”
猜到了大夫人接下来要说的话,江策低着头,一动不动,很显然,他很有自知之明,正要看太王妃怎么教自己。
太王妃轻笑一声,抿了抿嘴,压低了声音道,“阿策,一个女人生气的时候,不是想听你解释你做错了什么,也不想听你道歉。比方说,霜儿落马也有一段时间了,你写这封信的时候,记得加一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类的话……”
“大娘,我还有事,提亲就辛苦您了,我会自己写信的。”
江策突然站了起来,语速极快,眨眼间就走出了大厅。
等太王妃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太王妃眨了眨眼睛,想了想自己的话,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只是一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而已,孙子就羞得说不出话来,那还怎么写信?
那一块硬木头写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让一个暴跳如雷的小丫头动心?
太王妃将信将疑,皱了皱眉头,吩咐外面守着的喜鹊,“给我挑几本话本子来,要甜蜜的那种。”
当着她的面不好意思听,那就把话本子里的话圈出来,这样长孙还学不会吗?
——岁寒院
月没参横,郑璞迟疑了一下,从喜鹊手中接过两本书,“这是?”
喜鹊不知道清云王和太王妃说了什么,但她认得字,也猜到了太王妃对清云王的期望,偏了偏头,笑道,“这本书是太王妃特意挑出来,让王爷消磨时间的,对了,太王妃让王爷一定要仔细看看有折页的地方。”
说完,她捂着嘴跑了回去,拐角处传来一声轻笑。
郑璞低头,却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乖乖抱着书去了书房。
江策坐在书桌前,上面已经放着了一张宣纸,可还是只字未动。
听到郑璞的脚步声,连忙将宣纸揉成一团,扔进旁边的竹篓里,又拿出一本兵书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王爷,老夫人送来了两本书,说是给您打发时间,还让您仔细看看折页。”
郑璞将那两个话本子放在江策身边,压低声音道。
江策瞥了一眼封面,淡淡道,“我知道了,下去吧。”
见人出去后,江策疑惑地拿起那本话本子,才打开一页,里面赫然被划了几排字,江策下意识看去,原来是一位书生,在花园里拦住了一位女娘,三言两语间便勾勒出了女娘的美貌。
而后只见书生道,“三日不愿见我,你莫非是想教我为此难过丧命……”
江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将话本扔到一边,又捞起另一本也扔过去。
大母真是胡思乱想,小说里那些才子佳人都是胡乱写出来打发时间的,而白露霜可是货真价实的大家闺秀,怎么能用这种轻佻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