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女公子!你看!夫人又来信了呢。”
甘棠捧着一封家书,神采飞扬地走了进来,身后还有个小侍从抱着一个箱子。
白露霜正在和白茶下棋,经过一个月的休养,她现在已经可以行动自如了,唯一不同的是,她的额头上留有一道拇指大小的疤痕。
御医说,二十出头的时候再好的祛疤膏也治不好,但白露霜还小,还在长身体,只要每天坚持敷药底就能痊愈。
现在伤口刚脱痂,红红的印记哪怕额间的碎发遮不了。
但白露霜不想留什么刘海,所以每天都缠着纱布,反正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用担心有不熟的人来看她。
白露霜笑着接过母亲的信,靠在美人枕上。
自从她生病后,父母几乎每隔两三日就会来一封信,一开始的时候,母亲还会安慰她,温柔地叮嘱她要好好养伤。
但随着白露霜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那副凶巴巴的面孔终于暴露了出来,恨不得耳提面命让她不准到处乱跑。
猜到母亲又在唠叨那些话,白露霜利索地将信放在了最下面,先看了父亲和弟弟的信。
父亲的话语一如既往地温柔,长卿总会先问阿姊是否安好,又说想阿姊,希望阿姊快些回家。
长谦也会写字了,字迹笨拙可爱,说他梦到阿姊,求阿姊去央大公,派人把他接到阿姊身边。
白露霜脑海中浮现出两个弟弟对自己撒娇的画面,嘴角一直挂着笑意,最后才拿起母亲的信。
白露霜看着母亲的唠叨,虽然觉得有些啰唆,但还是津津有味,尤其见母亲说给她做了两套衣服,立马眼睛一亮,马上让甘棠打开木箱,自己则飞快地穿上绣鞋,迫不及待地去看新衣服。
“女公子,不是女装!”
甘棠打开的第一件是苍白色的长袍,而后白茶也是一脸震惊地打开第二件云纹衣袍,也是一脸震惊。
白露霜的目光落在了箱子里最边上的长条盒子,弯下身子拿起来,里面是几条颜色各异的抹额,红色的中间还有一颗红玛瑙,淡紫色的配有紫色玉石,还有许多搭配,精致极了。
“好精致的抹额。”白茶和甘棠都围了过来,惊讶地看着那个小盒子。
甘棠放下长袍,拿出一块额头在白露霜额头上比划了一下,发现正好遮住了白露霜的伤疤。
白茶在一旁不由笑道,“女公子,夫人待您真好,过段时间咱们就要回京都了,夫人一定希望您能多出去走走,知道您在屋里闷得慌。”
母亲的苦心,白露霜怎么会不明白?
她捡起信,看到最后一行小字,叮嘱她出行小心。
心里暖洋洋的,白露霜也不急着试衣服,命白茶准备纸笔,先给母亲回信再说。
写完回信,白露霜兴高采烈地试了试衣服,心想等大公回来后,问问大公是否有空陪她骑马。
白露霜还是喜欢骑马,虽然经历过一次危险后有些害怕,但她身边有一位威武雄壮的大公,这就安心许多了。
没想到快到中午的时候,玉俢帝就跟白老爷子回来了。
“皇舅舅!快请坐。”白露霜殷勤地请玉俢帝坐下,亲自端上茶水,看着身穿明黄龙袍的伟岸男子,眼中满是期待和羞涩。
她记得玉俢帝要送她一匹神驹玉颜,那匹马白露霜见过,雪白的皮毛,宛如从雪山中跑下来的仙子。
玉俢帝眉开眼笑,将茶水一饮而尽,仔细地打量着侄女,“霜儿的额头还疼不疼?”
“早就不疼了,只不过留了点疤痕而已。”
白露霜摸了摸额头上的纱布,有些不好意思。
玉俢帝安慰道,“不用担心会留下疤痕,等霜儿用完了膏药可以随时向皇舅舅要,保证霜儿的额头不会有任何疤痕。”
寒莲霜,是御医院用寒山雪莲王配制而成的养颜圣品,可以让人修复冰肌,养玉骨,可去疤消痕。
因为雪莲王太过稀少,所以每年只有三盒。
前几日,玉俢帝一股脑地赏赐了三盒给白露霜,这可是后宫中所有妃子都享受不到的殊荣。
白露霜走到玉俢帝身后,揉捏着玉俢帝的肩膀,一副乖巧晚辈讨好的样子。
“皇舅舅真好,霜儿都想再多受点伤,好把皇舅舅宝库里的寒莲霜全都给拐走!”
玉俢帝转过身来,笑道,“既然霜儿这么喜欢寒莲霜,那霜儿愿不愿意拿玉颜换三年的分量?”
白露霜顿了顿,哼了一声,“有什么不愿意的,反正玉颜现在又不是我的……”
玉俢帝第一次见侄女这般酸溜溜地说话,微微一怔,随即笑了起来。
他年幼登基,忙着平定内乱,顾着和权臣勾心斗角,等处理完朝中的事后,算是过了风花雪月的年纪。
对于后宫嫔妃也没有多少接触,玉俢帝每天早起贪黑地处理朝政,很少和女人们谈心,只能和自己唯一的堂妹顾氏聊聊天。
自从顾氏成亲之后,玉俢帝又没妹妹,又没女儿,直到有了侄女和外甥女,玉俢帝才重新体会到了和小女娘在一起的乐趣。
玉俢帝骨子里和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不亲近,除了那些心腹之外,他觉得所有人都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一些东西,权力、富贵,所以那些妃子的温柔体贴对玉俢帝来说都是有意义的,只有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女子,才能让他稍稍放松一些。
堂妹出嫁后,玉俢帝就不方便和妹妹叙旧了,偏偏后来侄女跟外甥女的出生让他高兴极了,两三岁的小丫头能有什么心机?
玉俢帝一边看着两个孩子慢慢长大一边宠着,就连其他皇子都没有这么亲近过。
毕竟玉俢帝要在几个皇子中选一个太子,他既是父亲,又是皇上,不能随意偏颇自己的关切。
只有顾萱和白露霜两个小女娘没关系,玉俢帝只需要宠爱就行了,不用顾忌朝堂,也不用顾忌阵营。
是以,白露霜对他的态度越是亲近,玉俢帝就越是开心。
“原来霜儿对玉颜这么上心啊。”玉俢帝生怕侄女觉得自己小气,连忙解释道,“霜儿之前养伤,皇舅舅才没急着送马过来,要不,皇舅舅下午带霜儿去看马,带着霜儿一起跑两圈?”
白露霜欣喜若狂,又说了一连串的吉利话送给玉俢帝。
正午时分,玉俢帝回了自己的寝宫用膳,白露霜休息了一会,就换上了母亲送来的男装,昂首挺胸地去见大公。
白乐良坐在堂屋里焦躁不已,孙女下午又要骑马了,白乐良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孙女落马的事情,把长孙白则霄叫了过来,叮嘱了几句。
外面传来脚步声,白乐良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本以为会看到焕彩生姿的小孙女。
谁知却看到了一位容光焕发的少年郎,虽然个子不高,但这位少年郎相貌出众,手里拿着一把折扇,端得正是龙姿凤采之貌。
白露霜站在兄长身边,亲昵地打趣道。“大公,我是不是比大兄还要有模有样啊?”
兄长因为她落马的事情自责不已,但白露霜知道,这不是兄长的错,得知表兄被她连累跪了很久,白露霜愧疚不已,早就带着礼物去赔罪了。
不过还好,兄妹之间的感情并未受到什么影响。
“霜儿……穿什么都好看。”白则霄看着自己的堂妹,又是喜欢,又是骄傲。
白乐良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个比女装还要惹眼的孙女。
霜儿长得这么出色,万一被外面的狼群盯上了怎么办?
在白乐良看来,那些人看一眼自己的孙女,就是占了天大的便宜,虽有心让自己的孙女换一身衣裳,可看着孙女期待的眼神,白乐良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孙女开心才是最重要的,有他在身边,那些狼也只能看看了。
“走吧,别让皇上久等。”白乐良站起身来,身形如山岳,威风凛凛。
——皇帝寝宫
江策穿着玉碎军皇安司的官服,站在三皇子的身后,和江城并肩而立,下午他要陪着玉俢帝出去游猎。
身后的神驹寒墨忽然停了下来,江策回头一看,发现寒墨的脑袋歪向了东边的大路,可除了林立的侍卫之外,他并没有什么异常。
因为寒墨的动静不大,江策也没想太多,虎眸直视前方,神色依旧冷峻。
“大兄,白府那边有没有回消息?”江城低声问。
那天江策从白府别院回来后,径直找到了江城解释,坦言自己心悦白露霜已经很久了,只是后来知道江城也动了心思,作为兄长,江策便觉得自己应该谦让一些。
但现在白露霜宁可死,也不会原谅江城,那么,江策已经给过机会,不想再让了。
还说让江城不要再缠着白露霜,江城虽然不甘心,但又能如何?
兄长说得句句扎心,那几天在江城的梦里,白露霜落马前看着他的眼神坚定无比,没有一丝留恋。
江城气不过,他恨白露霜如此绝情,不肯原谅自己年少时的冲动,但也不想放弃自己第一个心悦的女娘。
如此翻来覆去好几个晚上,江城才渐渐平静下来。
白露霜宁可死,也不肯嫁给他,不正是告诉自己,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得不到她。
而兄长对自己一直照顾有加,明明心悦白露霜,却偏偏帮着他出谋划策,几番退让,身为堂弟的他,既然知道与白露霜无缘,为何不成全兄长?
白露霜若是喜欢他,他自然要继续争下去,可明知不可为,还要与兄长争,那就太蠢了。
不仅会寒了兄长的心,还会让人看清云王府的笑话。
江城对白露霜虽说有好感的,可他也不想为了一个厌恶自己的女人跟兄长闹僵。
想通了,江城就找兄长喝酒,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醒来继续照旧做兄弟。
所以,不管是出于弟弟对兄长的关心,还是对情敌的提亲结果充满了好奇,江城都想知道白府的态度。
听到弟弟的问话,江策的眼皮动了动。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还是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等回京,我会让大母正式代我提亲的。”
短暂的沉默之后,江策面无表情地道。
江城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心中百感交集。
正式提亲,那这背后的意思是不是说,白府同意了?
虽说他已经放弃了,可听到这个消息后,却还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前面传来马蹄声,江城心不在焉地看了过去,只见侍卫牵着两匹骏马一前一后走了过来,最前面那匹体格健壮,比大兄的寒墨还要健壮,一身暗金色的皮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宛如一匹纯金打造的金马。
后面那匹白马通体雪白,体型比金马要小上一圈,但却是仙气十足,宛如皓月当空。
正是太清、玉颜这两匹神驹。
江城怔怔地看着两匹神驹越来越近,忽然想到什么,诧异地看向自己的兄长。
江策已经将目光从玉颜背上移开,一双漆黑的眸子心如止水地盯着玉俢帝的寝宫,似乎根本不知道玉颜的存在意味着什么。
但玉颜赐给白露霜的消息早早就传遍了行宫,江城看着兄长木头一般,对白露霜这样娉婷袅娜的女娘花落兄长手里有些郁闷。
于是不由提醒道,“大兄,她多半会来。”
“谁会来?”江策垂眸疑惑地看着他。
江城胸口一闷,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白府答应兄长肯定是看中了兄长的能力与前途,而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白露霜一定是听了父亲的话才答应的。
反正他就不信白露霜会看上自己的兄长!要不是他头脑不清醒犯了错,兄长根本就没有机会!
越想越不甘,江城胸口憋着一股气,偏偏最没资格的还是自己,谁叫自己犯了错!
“是白大人。”
远处传来窃窃私语声,江城立即朝来时的方向望去。
果然,白乐良带着他的两个孙子走了过来……
嗯?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