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白露霜顾焕二人走在了前头，两位兄长和白兰文走在后头一脸等待好戏地看着二人，五人的护卫都老老实实地远远跟在他们身后。
许久未见，一路上顾焕都忍不住看白露霜，怎么看都看不够。
纵然白露霜一直都在逛街观赏，却也受不住这么灼热的目光，忍不住看着顾焕，郑重其事地问，“表兄你为何一直看我？”
顾焕没想到白露霜这么直白，一时臊得慌，别过红着的脸，“我没看你啊，我在看这些小玩意儿，你看，这个东西好不好看？”
说完还顺手从身旁的小摊上捡了个东西举到白露霜眼前晃。
白露霜被气笑了，哼道，“好吧，你以为表兄喜欢我，所以一直盯着我看。”
本来是一句气话，可是说完之后，白露霜却觉得跟顾焕坦诚相待并不是什么难事，说到底，他们曾经是表兄妹，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心中轻快下来后，白露霜瞥了一眼顾焕，见顾焕傻愣愣地看着自己，白露霜更加气鼓鼓的，不由加快脚步。
当然，不止顾焕，旁边的摊贩也愣住了，这世道……这么开放了吗？
“霜儿！”顾焕回过神来，连忙追了上去。
白露霜主动放慢了脚步，扭头看向右边的灯笼，似乎顾焕不开口，她就会继续保持沉默。
顾焕看了她一眼，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比表妹大了三岁，却总是看着表妹的脸色行事，生怕表妹生气，做什么事都要先考虑表妹的反应。
不过既然表妹猜到了，顾焕摸了摸脑袋，目光从表妹和路人身上扫过，“那，你呢？我，我心悦你，你是否心悦我？是否愿意嫁给我？”
他终于开口了，没有甜言蜜语，没有东拐西绕，单纯得让白露霜的眼眶都红了。
上一世，江城对她那么好，到了现在，白露霜也猜不透江城对她的感情，但她一直都知道顾焕是真心的。
如果不是舅母平氏看不上她，嫁过去也不过就是前头一两年恩爱幸福，一旦时间长了，二姊和孟栎的下场就是个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
“表兄，我对你自然是喜欢的，但不是那种心悦。”白露霜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顾焕，见顾焕露出惊喜之色，连忙道，“我只把表兄当成兄长，而不是……表兄，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但我不会嫁给你，从今往后，霜儿希望，你也只把我当妹妹看待，没有别的斑杂的心思。”
白露霜说完，不敢再看他，低着头继续往前走。
顾焕没有跟上来，白露霜也没有回头，直到脚步声再次传来，她的心才提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那种心悦？”
顾焕拦住她的去路，眼里终于有了白露霜熟悉的戾气，前世她嫁给江城时，顾焕就是这样质问她的。
可白露霜又不能告诉他真正的原因，若是说了，以顾焕的性子，十有八九会去跟平氏求证。
那样的话，平氏说不定会编造一些话，说她年纪轻轻就勾引别人，嘲笑她妄想做康王妃，甚至还有可能话里话外连自己的母亲都被泼脏水了。
“那是因为你是我表兄，我只当你是兄长。”
白露霜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不让自己的气势被顾焕压下去。
“表兄，只有真心相爱的人我才会嫁给他，我对你没有那种感觉……”
“那你对谁有那种感觉？”
顾焕气急败坏地打断她。
许多人都比较偏执，就像顾焕，此刻他不会反省自己做错了什么，或是自己有什么问题，只会认为是表妹爱上了别人，如果他能找到那个人，把他比下去，表妹的心就会落在他的身上。
白露霜头疼，她完全能猜到接下来的对话，如果她否认，顾焕就不会放弃。
若是她承认，第一，她现在确实没有喜欢的人，不能承认，第二，如果她说了，顾焕肯定会找那个被自己牵连的人算账。
“霜儿阿姊？”
就在白露霜左右为难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左侧传来，白露霜看去，果然看到了江望雪。
十二岁的小丫头披着一件红狐披袄，手里提着一盏鲤鱼灯，站在灯铺前，江城眯着眼睛，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和顾焕一眼，而江策刚从老板手中接过一盏莲花灯，递给江茗菡。
白露霜心中一慌，趁着四人还没走到跟前，小声叮嘱顾焕，“我们的事以后再说，不许告诉任何人。”
顾焕抿了抿嘴，气呼呼地看着打断他和表妹“谈情说爱”的四个人，却没想到，江城正用一种嘲讽和不屑的眼神看着他。
顾焕出身皇族，自小跋扈惯了，可京中纨绔子弟多得是，不怕死跟他抢东西的人一抓一大把，此刻顾焕能从江城的眼里感受到同样的敌意。
顾焕心心生警惕，眉头一皱，第一次正视江城，狐疑地看了白露霜一眼，小声问，“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鬼才喜欢他，别瞎猜了。”白露霜瞪了他一眼，然后翻了个白眼。
不瞪也就算了，越是这样，顾焕越发肯定自己心中的想法，觉得霜儿心悦江城，自家亲妹心虚的时候，就会装出一副恶毒的样子，好让人相信。
“那我们先走吧。”表妹的心意待会儿再说，顾焕只想先走，不想表妹去江城说话。
如果只有江城的话，白露霜肯定会跟他一起转身离开，但江策兄妹都在这里，白露霜又给顾焕使了个眼色警告他，然后绕过走上前去。
白露霜和江茗菡和江望雪打了声招呼，“茗菡、望雪也出来赏灯了，真是巧啊。”
说完，她抬起头，对着江策浅浅一笑，“表舅舅。”
江策神色淡漠，看了她一眼，又收回了视线。
他不知道白露霜是怎么理解自己的压岁钱的，也不想深究，更不想让白露霜误会自己的有别的心思。
男人背对着灯光站在那里，没有了灯光的照耀，他的脸色看起来瞬间冷了几分。
白露霜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还以为江策花出了这么大的力气送她这么可爱的礼物，说明他至少把她当晚辈看待了，可江策却像是不认识她一样，看都没看她一眼。
白露霜有点委屈，正如那句话所说，热脸贴冷屁股。
她低着头，勉强笑着对江茗菡和阿姊妹说，“你们慢慢逛吧，我兄长和阿姊都在前面，我跟表兄先走了。”
江望雪好奇道，“霜儿阿姊要去哪里？”
“去天上。”顾焕走过来冷冷道。
江望雪认出了顾焕，但她并不怕他，气得直跺脚，脸红脖子粗地反驳道，“我跟霜儿阿姊说话，还用得着你管吗？”
顾焕懒得和她废话，抬手就要去揽过白露霜的肩膀。
白露霜见状，连忙往旁边一闪，虽然动作不大，但江策和江城都看在眼里。
江策知道前世发生的事情，猜到顾焕肯定会缠着白露霜不放，白露霜因为亲人关系只能敷衍应对。
江城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既然确定了白露霜不喜欢顾焕，那么江城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和顾焕在一起。
江城摸了摸妹妹的脑袋，淡淡地嘲讽顾焕，“既然世孙能飞升，那你能不能带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一起去？”
顾焕懂点功夫，但不爱读书，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江城酸文假醋的话里听出了一丝挑衅，“你……”
“阿城，你不能对世孙无礼。”江策比较成熟，对事情的处理比弟弟妹妹有分寸，冷声呵斥道。
江城看在兄长的面子上，朝顾焕拱了拱手，笑道，“开个玩笑，世孙别往心里去。”
他嘴上说着，目光却落在了白露霜的身上。
白露霜因为刚才江策的态度，看江策不顺眼，只想离开，转身对着顾焕喊道，“表兄，走吧。”
顾焕冷冷地看了江城一眼，两人对视片刻，这才追了上去。
江城扶着妹妹的肩膀，今晚铁心要跟白露霜一起去。
“走，咱们去瞧瞧世孙是怎么升天的。”
江策皱眉，有些不赞赏弟弟的做法，“阿城。”
“大兄，要不你带茗菡去别的地方转转？”
江城人敬重兄长，但他毕竟不是小孩子，父母也管不了他去哪里，自然不可能事事都听大兄的，于是江城带着妹妹往前走。
江策看着他的背影，眉头紧皱。
“阿兄，我也想去找霜儿阿姊。”
江茗菡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前面的几个人，仰着头撒娇道。
江策一年到头都很少陪妹妹，对妹妹一直心有愧疚，妹妹有求于他，江策几乎是有求必应。
而且白露霜身边还有顾焕这个霸道的皇亲国戚，江策不放心堂弟掺和进去，犹豫了一下，点头道，“走吧。”
江茗菡笑了笑，心满意足地追上了江望雪。
白露霜愕然回头，见阎王模样的江策和死皮赖脸的江城，心底冷笑一声，继续跟清云王府姊妹说话。
放花灯的河水在城南，约两丈宽，河岸边种着迎春垂柳，是京城百姓春夏赏景的绝佳去处。
河岸边上开着各式各样的铺子，论名气、财富，都比不上玲珑坊，但这里的东西便宜，花样也多，百姓们来来往往，倒也热闹。
今日正逢佳节，河面上张灯结彩，宛如一条璀璨的巨龙，在河面上飞舞。
不过和城里比起来，这里多了一丝河风，让人感到凉飕飕的。
顾焕见状担心地问道，“霜儿冷吗？”
此时两方人马已经汇合在了一起，女娘走在最前面，男子们紧随其后，只有顾焕一直跟在白露霜身边，所以他关切霜儿时，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白兰文和茗菡望雪三人在一旁偷笑，白则霄和白则青堂兄弟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意，倒不是支持顾焕追求妹妹，只当是表兄表妹之间的亲昵。
在他们的右侧，江策面无表情地看着河面，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江城却抿了抿唇，盯着顾焕的侧脸，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冷。”
白露霜穿着男装，身上披着一件月白色的斗篷，此刻还算暖和，不过顾焕的问话让她想起了什么、
她上前问了一句清云王府的两位女娘冷不冷，声音轻柔，低头说话的时候，不远处的花灯将她的侧脸照得晶莹剔透。
江策看了一眼白露霜那张精致的小脸，连忙移开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无意识般看了一眼堂弟，发现堂弟正盯着白露霜的方向，眼里满是他熟悉的温柔。
江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正好看到几十步外，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笑眯眯地递给一个女娘。
那女娘容貌普通，穿着一件朴素的布裙，低头接过糖葫芦，羞涩的模样，别有一番风情。
江策当然不会有什么感觉，但是，他看到高大男人趁着这个机会，抓住了女孩的手……
又是一对懂得男女之情的人，江策转过身，一双凤眸却有些茫然。
喜欢一个女娘，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已经二十五岁了，十五六岁的时候，母亲一直在帮他安排婚事，他没时间去亲自看那些女娘，母亲就把画像给他看了。
可能是画师的画技太差，江策怎么都区分不出来。
那些女人都长得一模一样，江策根本没有什么感觉，更何况是和她们在一起成婚生子。
后来大母更是想方设法邀请贵女们来家里做客，让他去见一见，但那些贵女们羞红着脸，低着头不敢看他，以至于江策至今对那些女娘没有别的想法。
大娘劝他，让他选一个合适的，早点成亲，早点生孩子，可这是什么理由？
如果他愿意娶一个姑娘，那肯定是因为喜欢，而不是为了给清云王府传宗接代，否则这与马场里的种马何异？
江策又看了一眼堂弟，隐隐觉得，只要他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他也一定会遇到一位令他无法移开目光的女子。
这个念头一起，他的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但很快就被江策压了下去。
白露霜确实不凡，但那是前世的弟妹，这一世堂弟依旧心悦的女娘，无论她有多美，都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