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轿将兰清砚老爷子晃晃悠悠抬回二皇子的兰亭殿之时,远远的便瞧见,兰老夫人在朱红宫门外翘首以盼,这时节天边已然飘起蒙蒙细雨,她亦不当回事,手上连把伞都没有。暖黄而昏暗的紫檀木宫灯下那细雨如针般,绵绵雾雾,头发花白却梳得十分齐整的清瘦老妇人,此刻面上挂了几分流露出的焦急。
那软轿甫一停在兰亭殿前,兰清砚当即不满的“嗨呀”一声,下了轿子快步走上前去,用宽大衣袖遮在兰老夫人头顶道:“夜间寒冷,你又在这里等我作甚,难不成我会在咸阳宫里丢了不成?”
兰老夫人面上不豫瞪他一眼,手上却为他抚平长衫褶皱,“我老婆子真是吃力不讨好,担心那位谢大人没安好心对你不测,一早便在外等候,你倒好,一句关切都无,真没良心!”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兰清砚“呵呵”笑了两声,拥住兰老夫人跨进门槛,一壁向侧殿暖阁走去:“他不曾对老朽如何,不过是问了几句作弊案一事,客气着呢。”
兰老夫人不赞成的斜睨他一眼,“那是个狠角色,别被他下套给骗了。”
一壁说着,兰清砚打了帘子,二人走进,兰老夫人这才将桌上一本极厚极大的玄色薄子递到兰清砚面前:“这是那位谢千岁派身边的内侍送来的,才不过一刻钟,我私心等着你回来了一处看。”
兰清砚凝眉,只接过手上,不备手腕一压,顿觉分量极重,眼前薄子布线装订,厚约一本《秦国纪》,绵实的玄色羊皮书封微微黯然,似乎是主人多年来时常翻阅,便泛了白边。
这般大致扫过,兰清砚只将书封翻开。甫一定睛于此,老两口都愣怔在了原地,纷纷从对方眼中瞧出几分惊愕。
薄子里,从昭帝四十三年到昭帝五十四年,整整十一年间,兰章公主秦章仪所有日常起居都记录在此,事无巨细。她喜欢什么吃食,睡觉的小癖好,喜欢什么点心...尽数于上。
除此之外,还夹杂了她幼年在纸上的胡乱涂鸦,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纸张信件。
兰老夫人一皱眉,轻叹一声自问道:“谢必安这是做什么?”
兰清砚自知兰章公主多年来过得艰难,亦重重叹息一声,直攥紧兰老夫人的手,将她引在桌前坐下道:“他是念着咱们还是公主外祖了,既如此,便一起看看罢了。”
兰老夫人瞧着兰清砚面色凝重,还微微泛白,似是另有心事,便抱胸冷哼道:“左右闲着亦是闲着,便勉为其难陪你做这无聊之事罢了。”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兰清砚笑了两声,只放眼第一页,却见是一行十分稚嫩,却写的极为庄重的梅花小楷:谢必安快点好起来。
他一扬额细细回想,正想起这正是身为小小内侍的谢必安为先帝挡剑,自己却身受重伤的一年。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否则本公主会很无聊。
老两口面色一沉,再往下看去,却见又有一张夹杂了一问一答的,被抚平褶皱的徽州宣纸,那纸张已然微微泛黄,似是年少往事亦被封在陈旧流年之中,微微泛黄。
首句是很稚嫩的梅花小楷:“本公主是在给你写字,可没有故意说话捣乱扰人公务。”
第二句是笔力遒劲的行楷,言简意赅:“公主专心练字,休要分心。”
“帝师罚本公主临摹上阳台贴,足足三十遍,我实写不完,好千户大人,你帮我写一些。”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你到底帮不帮?”
到了这句,对话一断再没了下言,兰清砚不禁出神想到谢必安那句:“既然公主众星捧月,又为何时时与一介阉人攘袂。”瞧着十一年前的小纸条,似乎二人一处的诙谐场景就在眼前,心头蓦地涌上一阵暖意。
兰老夫人只是愤懑拍桌:“他竟将这小玩意也保存多年!公主那时似乎七八岁的模样,就被他给盯上,实乃禽兽不如!”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兰清砚闻言亦皱了眉头,只再翻到下一页,是一张丑陋到难以入目的小人画,头发稀疏,三角眼朝天鼻血盆大口,上写三个大字:谢必安。
后面不外乎都是二人家长里短的对话,有的亦掺杂几句抱怨。
“今日帝师又要本公主背女训,父皇对此都睁只眼闭只眼,偏生他吹毛求疵。”
“二皇兄送本公主几个小兔子,还在凌烟阁搁着,你快快写完送本公主回去。”
“你还没写完?本公主都快饿死了”
…
诸如此类,有时候那称呼是“谢千户”,到了后面也叫他“执金吾”但最多还是直愣愣一句“谢必安。”不难看出千户执金吾之类的称呼,是调皮捣蛋的小公主含了几分揶揄打趣的心思。
这些常常念叨的琐碎小事一直持续到昭帝四十九年,戛然而止。
只有几封陈旧信纸附与后面,但每一张都是揉搓后被细细展平的痕迹,约摸七八份的模样,每一张都只有个开头,寥寥几语。
那字迹还是梅花小楷,只是一改稚嫩,有了几分亭亭玉立的清秀,兰清砚不禁喟然,从字迹中都能明显看出小女儿家的长大。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第一张书信上写:谢必安,你就这么不告而别,你对得起本公主吗?后面几团恼羞成怒的大墨团,在上好的墨梅信纸上突兀至极,也无下言。
第二张上写:执金吾大人,您如今已是金陵的父母官了罢,您还真是好大官威,说是出宰便这般走了,此封书信笔体稍显凌乱,行文至此,亦无下言。
第三张上是砚台大小的墨块,似是一行字迹被漆黑徽墨涂了个完全,似乎只有将其放在烛光下,借着透过来的光才依稀辨别出一行字: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张似乎没有被大力揉搓的痕迹,只带了水渍滴上去干透后的几分皱皱巴巴。
兰老夫人在那几张纸上凝眸半晌,不由得不满地咕哝道:“堂堂公主,整日里和一个中常侍厮混一处,竟也奇了。”
再向后翻去,后面几乎没有兰章公主的笔迹,亦或是信笺字画,只剩下拱卫司探子用正楷细细抄录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