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电影《23秒》,童延的戏份杀青。
这是他第一部电影,拍摄过程虽然有些小波折,但整体来说还算愉快。对大银幕的苛刻要求,从不适应到适应,短短几个月,童延自己都有种飞升的感觉。
按他的脾气,在剧组一直待到全片杀青都没问题,但现实不由人,就是这个月,之前宋导那部电视剧即将上映,为配合营销方的宣传,童延再次奔波得脚不沾地。
电视剧在拍摄过程中就有造势,精心制作的剧照和片花分批曝光,童延的脸究竟是给他讨到了便宜,四月初,他在某一线城市机场,被人认出来,接着,被一群女孩拿着手机跟拍了一路。
按童延的理解,接机通常是有组织的,之前郑总监也给他安排过一次“机场街拍”。但这次显然没有组织,这些甚至不是他的粉丝。
有小田和随行工作人员把他和人群隔开,很快他就上了车,小田说:“小童哥,你刚才特有星气儿,这种情况就该少说话。”
为什么该少说话?怕新人没见过几个粉丝,一被人围上就滔滔不绝甚至还受宠若惊,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儿。
童延皱起眉叹了口气,是他刻意不说话?扯淡。他毕竟底子薄,那些孩子们说不定都比他有文化,他是打心眼里不知道说些什么。
行程到东部某市的时候,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这次活动的承办方就是电视剧的赞助商之一,往常这种情况,来接他们这些小艺人的都是公关,这次跟人上了车,他才知道来的是一位负责人。住处更是让他意外,以前行政套房就了,这次人家却直接把他带到了顶层,跟主演一个待遇。
童延现在不相信无缘无故的殷勤,到酒店后,私下跟郑总监打了个电话。
郑总监一听笑了,“这些人动作真快,你没想错,这又是冲着聂铮来的。商场上混的人,谁都会看风向。”
童延不明所以,“什么风向?”
郑总监说:“你就没注意过,聂铮注资云星后,公司股价大势走高?这么说吧,老聂那董事长的任期五月就满了。”
这就是说聂铮有望成为名副其实的最高决策者,童延心里替聂铮高兴,但也更加迷糊,就算换届老聂还是最大的股东,就没点手段凌驾那半数的选票?
郑总监声音更加愉快,“可别小看你家聂先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一年五月,云星新董事会的第一次会议。
老聂坐在主席位,对结果没做任何挣扎。聂铮神色一直很平静,对于他来说,这个局面的到来只是迟早。
十多个月前,在另一位大股东徐老面前,他和老聂定下了一年之约:他行使一年的决策权,如果云星的业绩达到他们的既定标准,在换届票选时,老聂放弃股份最大持有者兼公司发起人的一票否决权。
知道老聂有赌性,甚至游戏人生到能用公司做赌注的地步,他才出此一招。而这招的根本不在于老聂是否践约,而在于那一年的最高决策权,只要给他这一年,他就能让老聂再也没法扭转局面。
老聂现在依然可以反扑,但反扑意义也不大,老聂继续连任董事长,那也得看接下去那些做惯了的混账决策能执行多少。
以后聂铮当家,股东们的利益能得以保障,这局面对谁都好。至于老聂,自然是退居幕后吃着分红养老,手里的股份,老聂如果肯出让,即使是亲父子,聂铮也一毛钱的折扣都不会打,他从来没想到从老聂手里凭白得到什么。当然,老聂必须出让一部分,但可以慢慢来,这个,聂铮不急。
从董事会议出来,老聂自己走在最前边,依然跟助理说笑,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聂铮出门时可谓众星拱月,但眼色依旧无波无澜,完全谈不上高兴。
徐老有意等着,跟他留到最后。拍拍他的肩,说:“不用多想,就算没有你,今天这事也会有其他人来做,优胜劣汰,免不了的。”
而聂铮只是觉得没什么可特别高兴,抓在手里的东西越多,肩上的担子就越重,他很明白以后他要担着多少人的生计和未来,但这些情绪不足为外人道。
于是他只是对徐老说:“您别担心,我懂。”
上市公司的董事长变更,消息迅速占据了各个财经版的头条,不管内部经历过多少汹涌的暗潮,门外汉也就看个热闹。
童延挺喜欢这热闹,这感觉就像是目睹属于聂铮的盛世到来,还没等消息发布,云星的股票连续几天涨停。
但他也只能隔空对着聂铮说恭喜,他很忙,有董事长变更后的一系列后续行动在,聂铮比他更忙。
所幸,在新闻发布会的次日,周六,疲于奔波的他终于回到s城。得知聂铮在家,童延连看童艳艳都没顾上,直接杀回了聂铮家里。
他进门时,聂铮刚从书房出来。男人穿着一件米白色套头v领的家居服,下面是休闲裤,再家常不过的打扮。对着他,男人的神色依然温和平静,完全和以前一样,头上也没顶什么闪瞎人眼的光环。
童延立刻扑过去,一把将男人抱住,腿环住男人的腰胯,把自己整个人挂在男人身上,“我回来了!”
聂铮身子被他冲得一仰,但很快就站稳,伸手托住了他的屁股,声音透着些笑意,“我看到了。”
他心头雀跃,从聂铮身上跳下来,笑着说:“这么大的好事,你得特别请我吃顿饭。”
聂铮眉头一沉,但嘴角还是扬着,灰蓝色的眼眸光彩十分动人,“你先说说特别的程度。”
童延有一肚子的话要跟聂铮说,但还没等他开口,突然听见客厅门廊那边似乎有人吵嚷。
那声音挺急,由远及近时,他才听清女秘书慌乱的叫唤声:“聂太太!您慢点,聂先生在书房,您先坐着,等我去请他出来。”
接着是女人尖利得变了调的声音:“滚!”
聂铮他妈来了?童延立刻敛住笑,开口就对聂铮的秘书这么不客气,聂太太这算是来者不善。
而在他对面,聂铮愉快的神色一扫而空,眼色很快沉了下来,对他说:“你先上去休息。”
人家母子间的事儿,童延不好过问,讷讷答了声好,拖着行李就往楼梯去了。
经过客厅时,正巧看见聂太太搡倒女秘书冲进了屋,童延又是一愣:聂太太头发散乱,又憔悴又凄厉,哪像个豪门太太,根本就是个女疯子。
聂太太一见跟在他身后出走廊的聂铮,形容愈加疯狂。
几步上前,对着聂铮嘶叫出声:“你做的好事!”与此同时,手里卷着的一本杂志朝聂铮当头扔过去。
童延大惊之中动作快得惊人,他脑子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闪到聂铮面前,那本杂志刚好砸到他肩膀。
一本书不算厚的书而已,倒也没砸疼他,但是……
话都没说清,就拿东西砸儿子,这他妈算个什么娘!
聂铮垂眸看一眼地上的书,硬朗英俊的面容顿时阴云密布,再抬眼,眼神死死锁住聂太太的方向,按着他的肩,推他让到一边,“上去。”
上去个鸟!童延也就往旁边让了一步,很固执地停着没动,他能留着聂铮自己跟疯子对峙?
而聂太太果然是个疯子,被女秘书拉住,还拼命挣着双手朝着聂铮的方向扑打:“我生你有什么用?一个明煊你都不肯出手除掉,你这个混蛋,你居然毁掉了你爸爸的事业。我要杀了你,你怎么能?你怎么敢!?”
童延这才知道聂母对聂铮动手居然是为老聂退位不平,他对母亲这个词的认知瞬间被刷新,这他妈也算是个娘?让聂铮替她收拾情敌,还恨不得她指哪、聂铮打哪?否则聂铮就不是她儿子。
对渣男老公护在头里,拿儿子撒气?
此时,聂铮冷冷地问:“您来就为这事儿?”
聂太太更加歇斯底里,“你把他的位置还给他!”
本来聂家的家事真轮不上童延插嘴,但童延忍不住了,压着火气强挤出一个笑,“聂太太,聂先生做错了什么?您先生管不事儿,往他跟前凑的莺莺燕燕可不就少了?”
聂太太两眼通红,“你算个什么东西!”
“够了!”聂铮突然一声低斥,接着掏出电话,拨了个号,“你们过来,送太太回去。”
“别啊,难得聚在一块儿,今天把话说清楚。”说话间,老聂已经进了客厅,身后还带着郑总监和明煊。
这天注定不平静。
几分钟后,一群人在客厅坐下了。老聂一来,聂太太顿时安静了,只是眼神发直,依然不像个正常人。
眼下这么多人在,至少郑总监和女秘书在,疯子就害不着聂铮,童延本来考虑要不要回避,但没等他走,老聂突然说,“待会儿说的事,跟你也有关,你留着。”
童延下意识看了下聂铮的眼色,聂铮直视目光沉肃地锁住自己的父亲,没说话。
接着,老聂从郑总监手里接过一袋子,抽出两份文件,一份给了郑总监,另一份则推到聂铮面前,说:“我的股份,六成给你,四成给昭华,签了这份股权转让协议,你们就可以去证交所办手续。”
这是要出把云星的股份分给儿子?
聂铮只是垂眸一瞥,没伸手接,“什么条件?”
老聂十分轻松地往后依靠,“让明煊解约,以后,你不能用任何手段为难他。”
一时间,在场的人神色各异。
聂铮依然没什么表情。
明煊愕然:“你……”
郑总监讥诮地笑:“你还真是个情圣?”
只有聂太太脸色苍白,似有些伤心地看着老聂,连嘴唇都在抖,“为什么?”
老聂却从那袋子里又掏出一个相框,摆在转角茶几上。
那是一张遗照,青年优美的面容用纯粹的黑白色呈现,肃穆,又让人觉得说不出的凄怆,但这不是重点……
童延头皮发麻,这人跟他长得太像了。
老聂眼光瞟到童延身上,“你想知道这是谁?他叫郑毓,他姐姐叫郑灵,他们姐弟是聂铮他祖父为转运,听了大师的话,收养的一对龙凤胎,跟我一块儿长大。虽然是收养,但郑毓比谁都娇贵,比我这个正牌少爷还像少爷,没有人不喜欢他。”
老聂手指隔着玻璃抚了抚那青年的脸,像抚摸情人那样温柔,“他是……我的命。”
童延急忙去看聂铮的脸色:“……”
此时,老聂横一眼聂太太:“别问为什么,也别跟我说话,这些年我被你恶心透了,前些日子算是最后给你几天教训。”
前些日子指的自然是老聂回家住,聂太太彻夜不安的那段时日,在场其他人不明白,聂铮却知道。
聂铮面沉如水:“你做了什么?”
“能做什么,我把这遗像挂进了卧室。”老聂笑意依然风流。
说着,眼神又对上聂太太的脸,“天天被噩梦闹得睡不着的滋味不好受吧,别委屈,这是你的报应。就像,我有今天,也是我生儿子不养的报应。”
童延脑子彻底转不过来了,拿白月光的遗像吓老婆?
老聂这……哪只是渣男,这人跟自己老婆说话的腔调,活像对着仇人。
确实像仇人,这也是聂铮一直以来的感觉,聂铮眼神几乎要把老聂刺穿,“为什么?”
老聂浑不在意,“你问你妈妈,”脸转向聂太太,“你敢说出来听吗?郑毓怎么死的?”
聂太太瞳孔紧缩,顿时浑身抖如筛糠,“车祸!跟我没关系。”
老聂点头,“对,车祸,是,他撞见我跟他姐郑灵躺在同一张床上,一时接受不了,跑出去撞上了别人的车。你能不能告诉我,郑灵怎么会跟我躺在同一张床上?谁给我们下的药?”
聂太太开始哆嗦,“不是我……不是我……”
老聂说:“你真毒,你算计我,害死郑毓,害了郑灵的一辈子,郑灵一直把你当成好姐妹。”
聂太太拔高声音尖叫:“那你让我怎么办?我也爱你啊!不把他从你身边弄走,我该怎么得到你?你不知道,从你救我的那天起,我就喜欢上你了。可你呢?你那么风流随性的一个人,每次跟其他公子哥聚不到晚十点就要回家,还一直说要是不按时回去,你家宝贝要生气,你想过我当时的感受吗?”
老聂:“我不该救你,毕竟地狱更适合你。所以,当初你故意接近郑灵?”
聂太太:“你不要怪我,我没办法……我也是没办法。她是女的,人家都说你以前有过女朋友,我本来以为你喜欢的是她,后来,去你家找她几次,撞见你跟她弟弟在温室……我才知道自己居然输给了一个男的!”
老聂嗤笑:“你连他们姐弟的脚趾头都比不上。”
聂太太急了:“谁说的?我对你的心他们谁都比不上,你跟她弟弟在温室亲热,她也看到了,她看你的眼神跟我一样,我想挑着她出手,可她这个没用的东西居然惦着什么姐弟情深,还祝福你们。这算什么喜欢?”
她越说神色越狂乱,“我就不会祝福你们,从小,我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既然他们姐弟情深,那我就试试看,郑毓看见你要了他姐姐,会是什么样?”
郑总监突然开口嘲讽:“我妈这辈子有幸,认识了你。”
聂太太立刻抢白:“郑灵确实有幸,要不是为了刺激她弟弟,要不是为了让郑毓心结这辈子都解不掉,我何至于让她跟我心上人做一夜夫妻,那一晚上她就有了你。”
这算是怎么回事?大惊之中,童延心里也理了个大概,聂太太岂止疯狂,还毒辣,为了得到老聂,把老聂恋人的姐姐跟老聂算计到同一张床上。
这他妈真是绝!老聂要真是随便跟个人睡,那叫郑毓的惦着一起长大的情谊说不定还能把这页翻过去,可是自己亲姐姐就不同了,这一辈子挖不出去的肉中刺。
聂太太这是,生怕那叫郑毓的有心回头。
不是,龙凤胎里头的那个姐姐就是郑总监的妈?
给童延一百个脑子的想象力,他也想不到聂铮的亲妈居然是这样。
他正坐在聂铮单人沙发的扶手,此时,本能地回望男人,聂铮一直没说话,只是,那一双眼在震惊中透出几分森冷,悄无声息地注视着发生在他们面前的所有荒诞。
童延悄悄把手垂到身侧盖上聂铮的手,握住,男人骨节分明的手背,皮肤冰凉。
而在他们眼前,郑总监还在跟聂太太清算,“你得逞了?我舅舅死,我妈在这伤心地待不下去,跟聂家断掉联系,去了国外。”
聂太太咬牙切齿:“不是她躲到国外,我怎么会让她生下你这个孽种!”
这简直,不能算是个人了。
但魔鬼一样的女人看向老聂时,神色又露出几分惶然,“你信我,撞郑毓的车真不是我安排的,你们不是查过吗?我只想让他走,没想弄死他。”
老聂嫌恶地说:“要不是抓不住你杀人的把柄,我会跟你结婚?我从来没看上过你,当时郑毓去了一年之后,我装作被你感动向你求婚,也只是因为我知道了那晚是你给我和郑灵下的药。”
聂太太眼角留下两行浊泪:“我不信……你喜欢我的……”
老聂说:“我恶心你都来不及,从一开始我就是报复你,毕竟当时的情况,你父亲跟这边政要有交情,下药那点事,他给你一抹就平。聂家势大,他比我们势力更大。不把你捏在手里,我该怎么折腾你?”
“你父亲大概知道你做过缺德事,防着我,所以我才弄大你的肚子,跟你奉子成婚。我也想过干脆杀了你,但是,你挖了我的心肝,怎么能死得那么痛快。一辈子,你慢慢熬吧。”
“我不信……”
老聂笑了,“你说你,羞辱你十次,再给你舔半口甜头,就钓住你,还一钓三十年。”
童延把男人的手攥得更紧,想都不用想,奉子成婚,那个孩子自然是聂铮。这两夫妻有什么的恩怨都是他们俩的事,可聂铮的出生居然源于一场算计。
此时,聂铮眼光凌厉正如一把能刮骨的刀,但也茫然,很显然跟他一样,今天才知道全部。
或许是为了放明煊自由那个条件,老聂回头又对聂铮妥协了。
老聂说话时,眼神黯下去,笑容也一丝都不在了,“这些年我就没喜欢过你,没好好待过你,你是她的儿子,我没法喜欢你……”
说着,顿了下,“你有今天,只能感谢你外公和夏姐……”
真没喜欢过吗?刚出生时捧在手上的孩子,红红的软乎乎的一团,不哭也不闹,只是用眼睛茫然地环视着这个陌生的世界。谁不心疼,谁不喜欢。
可那眼睛是蓝色的,是魔鬼的孩子。
这时,老聂声音艰涩起来,“你从小就是……你妈跟我拉锯的工具,我跟小情儿在别墅逍遥自在,冷不丁就会遇上你敲门。才两三岁,大雪天,不给你开门,你就被你妈使唤着在雪地里站着等,看着就烦,谁能喜欢你?”
两三岁,大雪天,童延心口火辣辣的疼,张口结舌。
艹的,求人就不能有点求人的态度?
老聂依然在喋喋不休,声音有些发颤,像是不顾脸皮要把那些恶形恶状都倒个干净似的:“你妈在家虐待你,你夏姨不止一次地求过我,我没理。是……你应该感谢你夏姨,要不是她大义,不顾开罪雇主的风险,求你外公把你带走,你没有今天……我跟你妈,都不能算人。
聂铮听不下去了,没有一丝温度地打断老聂,“说这么多就让我放过明煊?”
老聂笑了下,似是自嘲,“跟你一样,他也只是个工具。他跟其他人唯一的不同就是经我授意后,敢跟魔鬼叫板。”
魔鬼指的自然是聂太太,很贴切,这一点,就算是身为亲生儿子的聂铮也不能否认。
此时,一直瑟瑟发抖的聂太太又嘶叫起来,“你就那么恨我!?”
老聂说:“错了,是觉得你恶心。下药这一招,三十年后,你居然能用第二次,这次还是对你自己的亲儿子,陈特助是你的人吧?”
童延立刻明白老聂说的是哪件事,眼睛顿时瞪大,“为什么?”
当时,他中计是他自己心术不正,可聂铮是这女魔鬼的亲儿子啊,给自己亲儿子下药?
老聂说:“你跟郑毓长得像,她防着我对你下手,所以把你送上聂铮的床,另外,她一直不满意聂铮对明煊不够狠,借此嫁祸给明煊,一石二鸟,懂了吗?”
童延倒吸一口气,他居然跟女魔鬼当过一把助力。
他只朝聂铮瞧,他掌心下,男人的手动了,回握住他的手,童延立刻明白了,这事儿,聂铮早知道。
此时,老聂又对聂太太说:“不过从今天开始你就自由了,我带来了离婚协议。”
转瞬,聂太太扑到了老聂脚下,死死拽住丈夫的衣角,涕泗横流,“我不离婚,求你……你怎么对我都行……”
聂铮则冷静得可怕,“我敢保证,就算不离婚,你下半辈子也见不到他。”
这天,聂太太是打完镇定剂才被人送走的,一个完全疯了的女人,接下来的安置是个问题,因此,聂铮也跟着走了,没顾桌上那一份股权转让协议,更没管这一屋子的人,带着昏睡过去的聂太太一起上了车。
郑总监怕是这天也才知道全部真相,没等那辆车开出去就闷声不语地独自离开了。
剩下老聂,离开时还有明煊跟着。
童延不想跟他们说话,等他们离开一会儿才去了院子门口。
但童延到时,那两人居然还在院子外头。
隔着一扇门,他听见明煊对老聂说:“你要去哪?现在就剩你自己了,去我那吧。”
老聂说:“早说好的,我们做个交易,现在交易完成了,你还年轻,以后路还长。”
明煊的声音听起来很激动,“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跟我撇干净?谁要你用那东西换我自由,你看看我,我活生生地站在这儿,你就真的只能惦着一个死人?”
老聂说:“交易就是交易,你明白。”
短暂的沉默,而后是车门关上的声音、汽车马达的呜鸣,那呜鸣声越去越远,很快就听不见了。
童延以为那两人都走了,正要转身,突然,墙外传来沉重的闷闷的哭声,那哭声听着很不舒服,痛彻心扉,凄凉哀绝。
在人家门口嚎什么丧?
他火头一冲就推门出去,只见明煊坐在墙角。这位不可一世的影帝,头埋在圈起来的胳膊弯里,哭得连肩背都在颤动。
这一幕,童延记了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