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
柳喆儿呆呆的站在原地。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茫然,不相信自己的娘亲会真的将她扔下。
可那个离开的背景是如此的决绝。
她慌了。
“娘亲!”
柳喆儿攥着宋清暮的衣角,声音发抖。
可那个人没有回头。
她不信。
她松开了宋清暮的衣角,小小的身子不顾宋清暮和宋清朝的阻拦,拼了命地往前跑。
漏洞的鞋踩进冰凉的水里,
脏污的泥水迸溅在不合身的衣裤上。
她的衣服洗得泛白,泥点子崩在身上,就像一盘墨撒到纯白的宣纸上。
可这些她从来没在意过!
“娘亲,别丢下喆儿。”
她终于追上了,
黑黑小小的手抓住了熟悉中的手。
那手是宽大的粗糙的,虽然这双手在她身上更多的是打骂,她也觉得亲切。
“娘亲,下雨了,有水喝了,我回去接一些沉淀后再烧开就可以喝了。”
柳喆儿的心砰砰跳,但还是喋喋不休说着她的打算。
“喆儿以后会乖,杂菜团子以后也都给弟弟吃,娘亲照顾父亲就好,弟弟还是我来背。”
她见娘亲不说话,便小心翼翼地轻摇小胡氏的手,“娘亲是在怪喆儿吗?喆儿很能干的,不要扔下喆儿。”
一直没说话的小胡氏垂下头,两眼无神地看着柳喆儿。
柳喆儿虽然害怕,但还是站定了没松手。
可小胡氏这次没有像以前一样非打即骂,而是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往前走。
柳喆儿突然怕了。
她惊惶地去追,却不断地被推开。
她嘴里不断含着“娘亲”和“我错了”。
可换来的是一次比一次还要无情的推搡。
“啊!”
她一下子摔在了石头上,手心被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小胡氏终于回头了。
柳喆儿心里也欢喜全然忘了痛,爬起来就追。
可她瞧见小胡氏脸上的嘲讽后就呆住了。
“赔钱货。”
还没来得及上扬的嘴角直接僵在了脸上。
柳喆儿不懂。
弟弟只要喊痛,娘亲就会心疼地给他呼呼,可为什么自己流这么多血,娘亲却笑了。
她叹气自己血淋淋的手。
这个人是自己的母亲吗?
“喆儿!”
有人在叫她。
柳喆儿转过头,眼神空洞洞的。
是大哥哥。
“喆儿,疼不疼?”
大哥哥好凶的一张脸,说的话也冷冰冰的,可她怎么那么想哭啊?
“喆儿?你怎么了?”
宋清暮蹲在地上,仰着头。
瞧见了柳喆儿眼里的泪,于是眉头微蹙,有些不自然的开口。
“别哭。”
柳喆儿还是呆呆的。
她抿着嘴摇头,可大哥哥却用着柔软的帕子替她擦眼泪。
原来有人关心是这样的啊……
“哥哥,娘亲是不要我了吗?喆儿是不是做错了?”
宋清暮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喆儿,不是因为你不够好。”他想了想,特别认真,“你没错,错得不是你。”
“可……”柳这儿嗓子痛得说不出话,她手扶着嗓子,声音沙哑,“可娘亲为什么不要我了?”
宋清暮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为什么不要她了……
“你娘亲没有不要你,她只是觉得你在她身边的话,会照顾不好你。”
他声音放缓,努力控制着语气。
“哥哥会照顾你,这儿不要伤心。”
他说这些话有些难为情。
但是对于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她需要一些谎言。
毕竟现实有些太过残忍了。
柳这儿眨眨眼睛,原本无神空洞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她瞧着宋清暮松了一口气的神情,然后乖乖地跟着他走。
她知道大哥哥是骗她的……
走了几步。
她抬头看到了赶来的宋清朝。
宋清朝在看到他们的一瞬间,脸上的紧张顿时消失全无。
她双手掐着腰,缓缓吐出一口气。
心脏处传来的疼痛让她险些直不起腰。
宋清暮领着柳这儿走近她,手扶着她就近缓缓坐了下来。
“长姐,你还好吗?”
宋清朝惨白着脸摇头,伸手搂过柳这儿,“这儿,你听姐姐说。”
柳这儿乖巧地点头。
宋清朝笑了笑,她尽量避着镯子碰到柳这儿。
轻柔地为她重新梳好发髻,两个小丸子显得人俏皮又可爱。
又用打湿的汗巾将她黑黢黢的笑脸擦了擦,露出了粉嫩的脸庞,这么瞧着柳这儿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更动人了。
她满意地点点头。
全然忘记了自己还是一身的狼狈。
“姐姐打你娘亲那一巴掌,是想让她知道这儿不是物品。”
她双手拖起柳这儿瘦瘦的小脸,“这儿是不是在想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所以娘亲才扔下你?”
柳喆儿肿肿的眼睛又开始泛红,“姐姐怎么知道喆儿在想什么?姐姐是不是也觉得是喆儿做错了?”
宋清朝摇头,嘴角含着宠溺的笑,“喆儿没错。”
她手指擦着柳喆儿脸蛋上的泪,用尽了毕生的温柔。
“是因为我不是男儿吗……”
宋清朝手抖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喆儿是觉得做女子不好吗?”
柳喆儿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觉得女孩子很好,他们漂亮,善良还坚韧。但总归人们更偏爱男孩子多一些。”
她从衣襟里掏出了半个杂菜团子,“这个是昨天剩的,我一天只吃一个,但娘亲总说我吃得多,可弟弟每天都要吃四五个,娘亲却说他吃得少会饿坏,那我不会饿的吗?”
宋清朝低头看着那干巴的掉渣的团子,心里十分酸涩。
“世人皆偏爱男孩,但如若我们也轻视自己,那谁还会重视我们?”
柳喆儿皱眉不解地问:“可是男孩子天生比我们力气大,干的活又多。”
“那我们做得少了吗?”她捏了捏柳喆儿的脸颊,“我们身为女儿身,自是可以闯出一片天地,谁规定的我们女人必须要倚靠男人?”
宋清朝松开她,手指轻点了点她翘起的小鼻尖,“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理所当然的。”
她注意到宋清暮捧着小背篓和草席回来了,便抱起了柳喆儿。
“现在,睡一觉。”
“可……”
“没有可是。”宋清朝强硬地将她塞进了草席做的被窝里,“喆儿,不要把他人的过错放在自己的身上,这样活着会很累。”
她拍拍柳喆儿,“睡吧,明天就都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