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推事院的人。
在控鹤轩抢了推事院的活计之前，李老四自己就是推事院的头头。既然他来了这云中城，有推事院的密探在这云中城，便并不是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
只不过为何推事院的人会来帮自己？
之前在草原上接到的示警的消息，难道也是推事院的人发的？
可是如果李老四是在帮着自己做事的话，自己之前行踪泄露一事，又是谁泄露给突厥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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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重润为此头疼了一天，最后也没参悟出来内里的关系。
而且还有一个更大的疑问，就是如果李老四是父亲的人，他来这云中到底是做什么？
根据这几天查的消息和自己的猜想，突厥人的计划背后无处不在的李老四的影子，难道是父亲想着用些石敬瑭的手段？
李重润有些不敢往下想下去了。
用凤仪卫的手法留了约定见面的时间，地点干脆就选在了烟馆，云中李重润熟悉的地点不多，这个自己已经藏身了几天的烟馆是很无奈的选择。总不能去阿史那王子开的酒楼去见面吧。
时间过得很快，天刚擦黑，李重润惴惴不安地在周遭一片本能的嚎叫中等着看到底是谁回来跟自己见面。
只不过这处地方怎么也说不上适合潜伏，几个厂卫军面红耳赤的不说，就连阿兰这种潜心修炼的高手都有些颜若桃花。
只有李重润因为心里面有事，反而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中方能静得下心来，在这野性的冲动中圣洁得如同得道高僧一般。
“我算是明白为何建昌王会喜欢在地牢里面睡觉了。”
李重润笑着跟阿兰开了句玩笑，也借此平复一下有些亏虚的心神：“至闹中才能取到至静。原来那位表叔也是个懂得阴中求阳的得道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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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等阿兰回嘴，在外面客串跑堂的十一按照约定好的节奏敲响了房门。
房间里面方才还有些闲适的气氛瞬变，几个厂卫军迅速地占据了房间里面几个角落，阿兰也瞬间理顺了气息，凝神捧着长刀肃立在了李重润的背后。
“果然是你。看来不仅凤仪卫里面有你们武陵人，就连推事院这种腌臜地方也被你们渗得跟个筛子一样了。”
跟着十一进门的身影是个身材瘦削的年轻人，腰背有些佝偻。
“看来润哥儿已经猜到了不少东西。怪不得三叔一直对你赞不绝口。”
进门的自然是之前就借口要往云州走一趟的二哥。
“也不是全猜了出来，至少我就没猜到，父亲为了一个位置，居然能无耻到能勾结外人图谋自家的家产。”
这天下虽然现在姓武，不过总的来看，迟早有一天会姓李。所以说是家产也没错。
“三叔也是有自己的苦衷，更何况，不管三叔计划到底是什么，这天下迟早有一天会是你的，不是么？”
二哥苦笑着回了句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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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谁爱要谁要，看你们这些破事儿我恶心。”
李重润心里面有些火气，只不过却说不清楚这火气从何处而来。“把两个回鹘人交给我，我现在就走。”
“回鹘人？”
二哥有些奇怪，不知道为何李重润突然爆发出来了这么大的火气，不过毕竟二哥从小和李重润一起长大，多少知道这小子的性子，知道他现在是要顺毛捋的时候，便没再和他纠缠那些故事。
“回鹘人的王子妃和公主，被突厥人给绑了。我答应了人家王子，把人家媳妇和妹妹带回去。”
李重润有些不耐烦，虽然二哥从小对自己不薄，不过一想到他沦落到和石敬瑭一般的父亲同流合污，不免有些愤恨。
“很多事情，有时候并不是你看上去的那样。”
二哥今天笑容特别苦。不过还是留了一个地址给李重润：“突厥人依仗我们出谋划策，然而又不敢全盘相信我们，小四更是被突厥可汗圈在牙帐里面连门都没得出，人质这事情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房间里面陷入了一阵很诡异的沉默。
房间里面油灯的光线有些飘忽，闪烁在二哥的眼眸里面，径直地映在李重润正盯着油灯发呆的李重润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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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片刻，两兄弟不约而同地长叹了一声，老二拱了拱手，起身就准备离去。
就在老二快出门的时候，李重润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出来：“我来突厥的行踪，也是小四透露给突厥人的？”
“小四虽然嫉妒你，害你的心还是没有的。倒是他发现了突厥准备围堵你的事情，安排我去给你提醒来着。”
老二掀开了门帘，准备出门的时候，扭头又跟李重润补充了一句：“云中城中还有另一群汉人，平素里跟那阿史那王子相处得也很不错，二哥我平时在牙帐里面的时候比较多，没怎么接触过他们，不过这天下，毕竟不是只有武和李两个姓氏不是么。”
二哥打了个哑谜，推开门就出去了，留下李重润在门后陷入了沉思。
自从二哥走后，李重润在房间里面沉默了许久，久到阿兰和裹儿把已经睡得迷糊的仙蕙给扯了过来给李重润把了把脉，确认他并没有像之前的那次心神失守一样，才算是稍微安心了一些。
第二天一早，阿兰习惯性地早起练功，却发现平日里专业懒床的李重润也早早地爬了起来，在小院的角落里面正扛着杆枪练习瞄准。
“相公练功，真是难得。”
“哪儿是练功，只不过琢磨了一晚上，实在是睡不着，便想着把自己折腾累一点，没准能有些困劲儿。”
李重润笑了笑，擦了擦额头的汗迹，顺手丢下手里面的步枪，又捡起来了丢在一旁的铁锏，用力地在墙边的一个树桩上捅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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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兰本来还想劝一劝李重润，不过见他很认真地练功，就没舍得打扰他，也跟在了他身边，一起练起功来。
云中城中没有鸡叫，不过却有阿史那王子从扬州城中抄来的报时的钟鸣。
八声钟鸣传过来的时候，裹儿和仙蕙才揉着眼睛从西厢钻了出来。
“阿兄一大早就在练功，还真是难得。”
裹儿跟着李重润时间不短了，知道他平时懒散惯了，虽然学过几年功夫，只不过一直没什么机会跟人动手，加上又有许多手段可以迎敌，这自幼修行的功夫只怕早就还给师傅了。
然而今天一大早就见到李重润一板一眼地在墙根那里练功，气势仿佛比在一旁练习的阿兰还要喧嚣一些，不免拿他打趣。
“等你一会儿了，年纪轻轻就懒床，以后嫁出去了也不怕未来的婆婆念叨。”
李重润丢下手里面的铁锏，享受着阿兰给自己放松紧张的肌肉，一边呲牙咧嘴地跟裹儿顶嘴。
“怎么今天想起来练功？难不成阿兄这是准备带大家伙儿一举灭了这突厥牙帐不成？”
互相怼了几句，裹儿这才问起李重润到底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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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人不如求己，没准事情到了最后还真的要靠自己才是。”
李重润话里面还有一层意思，裹儿依稀听了出来，脸色有些难看。
“我这边有几件事情，你看着安排一下，为兄累了，先去睡会儿。”
李重润见裹儿想说什么，便急忙先张了嘴把裹儿的话头给堵到了嘴边：“你跟花儿去昨天二哥给的地址那里转转，看看能不能找找破绽，咱们顺手把人救出来。”
“还有，跟烟馆掌柜说一声，明天让他带我去云中城里面转转，来了云中城这么多天，居然只在纸上见过这云中城，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李重润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拧了拧鼻头，回房准备去睡觉。“让老郭化妆去街上转转，把这云中城里面汉人开的铺子有多少家，都开在哪里这些事情调查一下，咱们来这云中城。多少也要赞助些同胞的生意不是。”
“哦，让烟馆掌柜多准备点胡人的衣服，回头我有用。”
李重润这一觉直接睡了一整天。
第二天钟鸣八响的时候，他才伸着懒腰从房间里面钻了出来。
“昨天还嘲笑我懒床，阿兄这一觉睡足了十二个时辰，可是真睡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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裹儿还在为昨天李重润的嘲笑嫌弃着李重润，不过见他一副落魄的样子，还是过来准备帮他梳理打扮一下。
“今天去做的事情有些丢人，让花儿来梳头吧，就照着突厥人的发型弄就好。”
花儿在家里面出事前已经在母亲那边接受了完整的新娘教程，梳头之类的事情自然是不在话下，只不过突厥人很少有剃须的习俗，李重润这一副面白无须的样子，配上那突厥人的头型，实在是有些别扭。
“昨天已经查探过那两个回鹘女子的住所，就在突厥牙帐的边上，防卫不比那阿史那王子的军营差，有些难办。”
“突厥人可限制了她们的自由？”
“那倒是没有，昨天她们两人还出来逛了逛，只不过身边的突厥护卫极多，我们怕被发现，没敢凑近。”
“好，我知道了。”李重润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神色展露出来，反而是一副理应如此的样子：“老郭可找齐了汉人的铺子？”
“找齐了，都在这儿，一共五十四家。”
李重润抓起来那张写满了铺子名字和地址的纸头，看了看：“把自家的铺子全部划掉。”
“那就没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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裹儿也没含糊，虽然不知道李重润准备做什么，不过看他一脸杀气腾腾的样子，自然知道估计不会是阿兄昨天说的照顾生意这种事情。
云中城中汉人开的五十四家铺子，居然有三十二家是自己家或者王家的生意，烟馆老板过来之后，又划掉了两家陈子昂开的，想了想，又杠掉了两家营州长史，表哥韦长史开的铺子。
“别人的国都，做生意的一大半是自己人。”
李重润笑着跟裹儿和仙蕙招摇了一下手里面被画得乱七八糟的纸条。“回头陛下追究起来，会不会说咱们资敌？”
“咱们挣了这些蛮子的钱财，才能帮朝廷制作更多的大炮不是，陛下怎么可能会追究，没准还会给个赏赐也说不定。”
在花儿的帮助下，李重润穿上了一身突厥少年常穿的衣服，带了几个同样化装成了突厥人的厂卫军和阿兰，在烟馆掌柜的带领下在云中城里面瞎逛了起来。
“所以这是郑家的烟馆？”
第一个倒霉蛋是和陈子昂的烟馆开在同一条街的另一家烟馆。陈子昂毕竟是读书人出身，行事还有些低调，这郑家的烟馆虽然货色没有营州送来的范阳货那么地道，不过揽客的手段却地道多了。
虽然还只是日上三竿的上午，几个衣着暴露的胡女，已经在烟馆门口的小舞台上扭动起被有些料峭春寒抚弄的有些泛红的腰肢来。
“不知廉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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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兰虽然也见过西市的那般阵仗，不过毕竟是天朝上邦，这些手段虽然也早已经被神都的娱乐业者玩得炉火纯青了，却都是在净街鼓敲完之后的闭门自嗨，哪里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当众施展这些手段？
“夫人所言有理。这等寡廉鲜耻之地，给我砸了它。”
见烟馆掌柜很不屑的点了点头，李重润手一挥，率先冲了上去就是一通猛砸。
阿兰不知道李重润怎么就变成了这般卫道士的样子，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几个厂卫军反应倒是称得上迅速，见李重润动了手，也一拥而上，一路从烟馆门口砸将进去。
“哪儿来的疯子？不知道咱家身后站着的是右贤王阙特勒？”
一个衣衫不整的胖子在几个同样衣衫不整的女子簇拥下从烟馆二楼的房间里面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见到是几个穿着突厥衣衫的年轻人在打砸，急忙用突厥话喊着。
晌午头上的云中城已经有了几分热闹，街上行人也有了几分川流的样子，见是一波突厥人在打砸汉人的铺子，几个路过的汉人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低着头神色匆匆地走过去了。
还有不少路过的突厥人见到居然有同胞打砸汉人的铺子，便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叫起好来，不多会儿的功夫，居然还有些突厥人也一并加了进来，偷偷摸摸地往外顺起东西来。
烟馆这种地方自然少不了大量的保镖和打手，不过毕竟郑家从云中城雇佣的这些蛮子没听说过扬州七虎的名头，还不等那郑家烟馆的掌柜露出些喜色来，一众保镖和打手早就成了滚地葫芦，东倒西歪的飞得到处都是了。
“回去跟你家主子说一声，戗行这事情也就算了，坑我多少都要付出些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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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下五除二地把那郑家的胖子捆成了个葫芦，李重润趴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嘴里面吆喝了一句从老郭那里学来的表示撤退的突厥话，李重润带着众人比冲进来的速度还要快上几分地冲了出去。
然而在一旁观战的突厥人见这帮凶神恶煞的小孩子夺门而出，却极有默契地也冲进了烟馆里面，不大会儿的功夫，别说烟馆里面值钱的物事，就连门口被吓得瑟瑟发抖的舞女都被突厥人一并捋了去，本来金碧辉煌的烟馆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处建筑工地的样子。
“留下个弟兄，盯着这郑家的胖子会去找谁告状，剩下的咱们走！”
转过了两个路口，确认了后面没人跟上来，李重润吩咐了一声，继续往下一家铺子找寻过去了。
“听说阿兄今天把除了自家铺子的剩下的汉人铺子全砸了，就只有一家做豆腐的铺子得以幸存？”
“那豆腐铺子是个从河内来的婆媳二人开的，家里的男人打仗的时候作了病根，治病花光了积蓄不说，还把家底子都赔给了和尚。眼看着要饿死了才找了个给突厥商队做饭的营生，花了不少时间和功夫才在这云中城站下了脚跟。不过今天也难免受这波及，我给了她们些抢来的钱财，让她们等风头过去跟着花儿混了。”
李重润跟裹儿解释了一声。
“你知道我不是想问那豆腐铺子的事情。”
裹儿又气又笑。“出来谋生不易，咱们汉人不应该里气同支不是么？”
“那也得是不在我背后捅刀子的同胞才是。”李重润咧嘴一笑：“出来混，最怕的就是你明明当他们是自己人，他们还要跟咱们玩花活儿，那就别怪我先动手。更别提，他们还都是世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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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还有几个虽然不是汉人的铺子，不过也都是有几个世家的背景，要不要也找人去处理一下？”
烟馆的老板虽然已经猜出来了李重润的身份，不过还是以监察院的路子称呼着李重润。
“哎，你就管好打听消息就好，院子里安插个探子不容易，打砸抢烧这种粗活交给我们这些外来户就好。你们不用动。”
李重润很欣赏陈子昂找来的这个掌柜，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示意他定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天黑了没多久，前面安插的几个跟踪那几个苦主的兄弟陆续回来了。
“什么？都来了这里？”
李重润有些讶异地看向了自己正藏身的小院落前面的商铺：“*蛋，这帮世家得找咱们自家人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