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前的商铺是个贩售些胭脂水粉的铺子,不用猜就知道这是王家的铺子,所以李重润便一直没留心过这里。
小院虽然与前面的商铺相连,只不过出于保密的考虑,把商铺通往小院的通路尽皆封死了,甚至连能望向小院的窗户都没留下一个,这也让这也导致了李重润尽管已经在这一间不怎么算逼仄的小院里面住了有些日子,居然连前面商铺中的人都没见过一次。
不过既然知道前面现在正混了一堆因为今天白天铺子被砸而憋了一肚子火气的老板们,李重润自然不放弃亲自去吃瓜的机会。
两层的商铺房顶并不难上,就算是李重润这种半吊子功夫也在厂卫军的兄弟搭了把手之后就轻巧地翻了上来。
轻轻地挥了挥手,示意一众兄弟们从周围的房顶上把这件比周边的平房高大了不少的商铺包围了起来,李重润仔细地趴在房顶上听了听。
接连听了两个房间的房顶,李重润都没听见动静,直到摸进了最西边的那个房间,李重润才隐约地从厚重的瓦片下面听见了几个人说话的声音。
只不过这商铺建造得居然很不错,瓦片铺得厚实,李重润很努力地听了听,也听不清楚下面的众人到底在商议着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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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在怀里摸索了半天,李重润抽出来一条淡灰色的橡皮管子,一头连着一个铜制的小喇叭口一般的物事,另一头用软木做的耳塞连接着两根细细的铜管。
没错,这是李重润自从知道了橡胶这种东西后搞出来的一个小发明,听诊器。
只不过最近自己也没什么机会去改进医术,所以这听诊器自从制作出来了之后便一直没什么机会派上用场,这第一次正式拿出来用居然不是用来放到哪个妹子娇嫩的酥胸上面,反而是听一帮老头子抱怨自己,李重润有些替听诊器觉着委屈。
听诊器很管用,把下面的声音放大了许多传进了李重润的耳朵里,只不过和电视剧里面只要主角偷听便一定能听到戏肉不一样,李重润很努力的听了半天,一点重要的事情都没听出来。
下面的几个理应如丧考妣的掌柜听起来并不是十分丧气,不知道是得到了什么赔偿还是获得了其他许诺,几个人非但没有像李重润想象的那般正在对自己疯狂地吐槽,反而正在闲聊些没有营养的话题。
比如右贤王又从谁手里收了几个舞女,谁家又开通了一条专门跑咸盐的路线之类。
飒飒东风抚了些细如牛豪的小雨过来,黢青的瓦片被这如油的贵雨一激,有些湿滑,李重润本来想调整一下自己的身姿,让自己吃瓜吃得更舒服一些,跟在他身旁的十一却轻轻推了推他的后背。
李重润摘下听诊器,都不用张嘴问,就知道了十一为何会提醒自己。
一阵车辚辚,马萧萧的声响从商铺门口的大路上传了过来,声势之大,就连小院过去的那间因为竞争对手被零元购了之后生意大涨的烟馆中传来的靡靡之音都给盖了下去。
看阵仗,来的人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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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重润冒险从房檐上探头往下看了看,大街上蔓延过去好长一条马队,都是些武装到了嘴皮子的突厥武士,只怕要有几百人之多,手中高举的火把在细雨中发出接连的噼啪声,蔓延成了一条长长的光龙,让本来宽大的大街,硬生生地变得水泄不通起来。
李重润隐隐觉着有些不妥,只是来参加个声讨自己的大会,不管这个来开会的是谁,也没理由带这么大一帮子人过来。
一来是很容易暴露行踪,二来毕竟这里是他们的国都,若是突厥人连在自己国都里面的治安都维持不住,要带这么一支足够平叛的队伍来当保镖,突厥也实在没可能带来什么实质上的威胁。
如果带这些人不是为了保护自己,那就是要处理掉什么强力的敌人。
李重润想了一圈,此时云中城里面能被他们突厥人这么高标准迎接的人物,好像就只有自己。
打手势示意周边已经潜伏的弟兄们撤下去,做好接敌的准备,李重润把身形藏回了背向大街的屋檐后面,继续用听诊器偷听下面的动静。
“本王早就跟你们讲过,不要在这李重润眼皮子底下开会,谁知道这会儿那小子会不会就在房顶上偷听?”率先开始说话的这个声音李重润很耳熟,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自己的那个阿史那同学,突厥内部鹰派的代表人物。
“那李重润又不是夜面虎子,怎么还能跑房顶上去偷听?”
“那李重润也不是老虎,今天还不是把我的几十个保镖打得跟马球一样。”
下面几个掌柜的声音七嘴八舌地吵嚷了几句,直到一个老者的声音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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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者的声音温和而又充满了说服力,他说话的时候,一应听众都停下了争论的劲头,居然都平息了下来。就好像,见到了班主任进了教室的小孩子们一般。
“出门在外,小老儿还是在自家人身边呆得舒服一些。”
李重润依稀想起来好几年前那个流星坠落的晚上,一个须发花白的中年汉子的,似乎就是用着这么温和的声音,和陈子昂辩论些什么东西。
“五柳先生!”
李重润追踪了他很久,作为自己第一个接触到的武陵人,李重润多少都对他有些心理阴影。
可能是心神过于激荡了一些,又或者是霖霖的霏雨让青瓦表面的摩擦系数下降得过多,李重润脚下一滑,当时便没支撑住自己的身形,哗啦啦地往下滑落了不少。
虽然没很凄惨地从二楼当场摔下去,不过方才身体本能地为了维持平衡,胡乱地在房顶上摩挲了几下,发出来了一连串很是响亮的声响。
只要不是聋子,这些人不可能听不到。
“什么人!”
“一定是李重润,本王的人今天才探查出来,李重润就躲藏在这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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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同学的声音和几个怒喝声一并传了过来:“老同学来了云中,居然不知会一声,让本王尽一番地主之谊,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你的好意,本王在呼延谷那里就已经领到了。这便是想着来云中城表达一下对老同学热情款待的感激之情。”
冲老同学喊了一句话,李重润回头看了看,厂卫军们也都已经回了院中,依稀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两旁的小院里面十几辆马车也在阿兰个裹儿等人的指挥下开始准备作战,把用来挡箭的木板从马车下抽出,在几个特意设计的销钉上随意拼接了一下,变成了一副装甲车的样子,连马匹都只有四个蹄子露出来。
只不过今天运气不好,本来还颇为晴朗的天色居然飘起了细雨,很影响火枪的战斗力。
看来战斗主要还是要靠战车了,李重润琢磨了一下,觉着还是给马车的整备再拖些时间。
“不知叔爷爷在此,重润作为晚辈不能当面见礼拜会,还望叔爷爷原谅小子无状才是。”
王潜,王方庆的弟弟,王蓉的叔爷爷,别五柳先生。听这名字就能听得出来,这人是个地道的老学究,居然很吃李重润这一套。
“当年与临淄王在虎牢关下初见,便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动于色的沉稳之状,今日一见,风采尤胜往昔。实在是我大周之福。”
“倒是叔爷爷几年没见,胡子和头发都白了不少。最近王蓉给王家挣了不少钱财,家里的日子过得非常舒服,叔爷爷为何不回家共享天伦,偏偏要到这蛮荒之地来当缩头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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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你们两个哑谜打够了没有?”
李重润和五柳先生你来我往的对喷了几句,倒是平白把一触即发的大战的气氛给冲淡了不少。
“如果王子殿下不插嘴的话,老同学倒是想和五柳先生再攀会儿亲戚。”
反正都是要拖延时间,李重润发觉对方似乎并不着急立刻取自己性命,便索性从房檐上站了起来。
当然,挂在腰间的铁锏自然已经擎在了手里,随时准备挡住射来的飞箭。
好在下面的突厥人听不懂汉话,不知道自家主子和房上的这个胖子到底在争辩些什么东西,已经拉得半满的弓并没有在李重润露头的一瞬间就把他射成了糖葫芦小贩肩膀上的稻草束。
“老同学,看在你我多年同窗的情分上,本王给你两条路,一是你放下兵器,作为本王好友,在本王牙帐里面休闲上一段时间,等明年此时,这天下便任你遨游。”
“哦,就是让我投降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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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重润见对方真的没有现在就弄死自己的意思,便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屋檐之上,把手往翘起来的膝盖上一搭,姿势端的是潇洒无比:“我身后还有这么多兄弟,下面还有家里的长辈,就这么被你一句话就给劝降了,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啊。”
“那就别怪老同学我不顾多年的情面,让我手下铁骑动手了!”就算是这位阿史那同学,也听出来李重润明显是在消遣自己,说话的语调明显没有了方才那般客气。
“我有一个第三条路,不知道老同学有没有兴趣?”
李重润扯着嗓子往下面喊了一句,换来一句咬牙切齿的话:“说!”
“把回鹘的那两个人交给我,然后咱们老同学坐下来喝一杯水酒,聊聊天吹吹牛,然后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岂不是美哉?”
“你某不是在消遣于我?”
“啊,有道理,这等条件实在是太过简单,没事,我还有附加条件,家中没过门的妻子对她的这位叔爷爷甚是想念,若是能将五柳先生也一并交给我,本王倒是欠你一个大大的人情,老同学你看怎么样?”
“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见棺材不掉泪!本来看在多年同窗的情分上,本王还想怜惜一下你这个大才,既然你这么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本王心狠手毒了!”
阿史那匍俱一举手中的马鞭,无数劲弓便被拉成了满月一般,遥遥地指向屋顶上的李重润。
两侧的院落墙根底下已经堆放了不少炸药,厂卫军这边也终于做好了随时突围的准备,只要等着李重润一声令下,便能炸开一条通路,径直冲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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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还是把您的感情留着怜惜小情人去吧,我李重润可是响当当的汉子,经不起你一个大老爷们怜惜。”
李重润似乎觉着火烧得不够旺,甚至还起了一些在火上浇些油的想法。
“两个王爷都是大人了,这时候还在这里跟小孩子一般拌嘴,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嗤笑?”
就在阿史那同学正准备下令动手的时候,五柳先生的声音如同盛夏当头浇下的一壶清泉,瞬间就把几欲爆炸的气氛给清冷了不少。
“不如两位移驾到屋内,共饮一杯,平心静气地协商一番,大家既不伤了和气,又不会受些苦处,岂不是美哉?”
“不去!”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毕竟是两个正血气方刚,又大权在握的年轻人,彼此都有些看不上对方的嚣张。
“大家目的本就是一致的,若是为了些莫须有的冲突带来些损伤,都是我们两个朝廷的损失,不知两位王爷意下如何呀?”八壹中文網
不得不说,那五柳先生的声音确实有些蛊惑人心的效果,怪不得当初在虎牢关下他说一句话,陈子昂便要大声叫嚷着吼回去,不然实在震慑不住被他撩拨动了的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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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下来,我便可以谈一谈。”
“我不下去,你上来!”
“你下来!”
“你上来!”
堂堂两个王爷就这般又隔着屋檐吵了起来,有些像是幼儿园争抢一个秋千的小孩子。
突厥人的队伍最后依稀有几个火把开始往烟馆所在的另一条巷子包抄了过来。
如果被敌人合围,就算是自己这边有兵器之利,只怕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才能突围出去。
见车队已经做好了最后的准备,除了几个准备接应自己的兄弟,其余的也都已经上了马车,李重润手在身后比了一个点火的手势,之后便假装脚下一滑,当时就失去了维持方才嚣张坐姿的平衡,叽里咕噜地就往小院里面摔了下去。
“不好,他要跑了!进攻!”
阿史那王子情急之下,语言中枢还卡在方才跟李重润斗嘴的汉语频道上,见手下没有动手的意思,才反应过来,急忙用突厥话指挥手下的突厥武士们上前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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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重润在房顶上滚了两滚,趁着正面朝下的机会用手在屋檐上用力一撑,硬生生地把自己从屋檐出往外平推了三尺,又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这才四脚着地的落在了地上。
本来李重润是想做个漫威式的潇洒降落的,只不过因为还在下着小雨,草地上有些湿滑,一时没站稳才变成这般蛤蟆落地式。
好在两个妹妹已经进了车里,倒是不用担心有人会嘲笑。
就在突厥武士翻上墙头准备跳下高墙的时候,堆在墙角的炸药包便响了。
外面那些突厥骑兵胯下的马匹何时听过这么震耳欲聋的声响,当时就疯了一般,嘶鸣不已的,人立而起的不一而足,加上距离炸点比较近的那些骑手躲避不及,被爆炸的破片伤了无数,一时间明明占据上风的突厥人竟然就如同热铁锅上的蚂蚁一般,乱做了一团。
这时代的骑兵什么时候会想着有人已经开始在战场上用起了心理战术,作战的目标还是自己胯下的马儿。
李重润这边赶车的马反而提前做了准备,都是处理过的,别说炸药爆炸,就是真有个天雷劈在它们脚边,它们也听不见。
用火枪点掉了几个腿脚很快的突厥武士,车队很轻松地就甩开了后面还是炸营状态的突厥人。
已经是深夜,又下着雨,虽然马车前面挑着两个气死风灯,不过还是看不远,不过赶车的几个兄弟已经把从烟馆往关押那两个回鹘人的营帐的路给趟了很多便,又是没有什么行人的晚上,就靠着一点光明,车队倒是很快就赶到了那里。
爆炸带来的骚乱已经影响到了这里,本来应该没什么人迹的营帐中依稀亮起了几个火把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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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不知是因为就在国都中的原因,这种关押人质的营帐居然都没有设置拒马,只不过是用了一扇栅栏门就这么横在了车队和营帐中间。
马车前头的两个挡箭的木板组成了一个有些尖锐的三角形,还有铁头加固,对付这种栅栏门直接冲过去便是。
冲进门的车队很快就被密密麻麻的营帐给挡住了去路,不过这种cqb的战术正是厂卫军拿手的本领,十一打了一声呼哨,便不时有厂卫军的小队从马车上纵身而下,冲进了路旁的帐篷里,三两下的功夫解决掉了其中的突厥人,押着或男或女的几个人影回了马车之上。
回鹘人的地位不高,就在车队停车的地方不远处,不大会儿的功夫就已经接了回来。
只不过一并跟着回来的还有另一个突厥姑娘,年岁比那位王子妃还小一些。
“这tm不是把李老四的媳妇也给拐了回来了吧。”
那位回鹘王子妃的妹妹,好像就是嫁给李隆基的那个突厥公主……
既然已经救回来了目标人物,剩下的人中除了两个奚人不知道为何也被圈禁在此也一并被救了,剩下的那些诸如靺鞨人或者契丹人还有高句丽人之类的,李重润哪里管他们生死,在守城的突厥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就已经呼啸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