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王廷获悉黄宗羲等的尸体被送往府衙后,马上赶去了彰德府。但是到了府衙,差役却不让他看尸体。陈王廷直接闯到了知府后堂,找到了陈基虞,责问他为什么不让勘验尸体。陈知府直截了当的回答,此案事关重大,他已经上报河南巡抚衙门。在巡抚衙门派员到彰德府前,谁也不能动尸体,也不准见疑犯。
陈王廷急了,他说他是奉皇命,就相当于钦差,谁敢拦他。陈知府很无奈的表示,陈王廷的手续不规范,没有圣旨,京师内阁、御史台也没有来公函。虽然,陈知府是相信陈王廷的,但是现在局势微妙,让陈王廷再等上两日。陈王廷听罢,拂袖而去。
尸体是看不成了,陈王廷觉得自己也不能闲着,反正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要证明黄宗羲没死,而他的直觉告诉他,黄宗羲还活着。陈王廷去找了陈我诵,陈氏镖局前一段时间是按照陈王廷的要求,派人在山里转悠,结果知道的山洞都找遍了,也没发现蛛丝马迹。
这次他们从山里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已经有县衙衙役在发现尸体的地方查看,他们也过去聊了几句。于是,陈王廷知道了,三具尸体的大致情况。三个人的面目都摔烂了,不过两个衙门帮闲的脸尚可辨认,唯独黄宗羲的脸实在破损的太厉害,骨头都露出来了。
陈王廷不相信三个人同时从崖上掉下来,偏偏是黄宗羲摔得最无法辨认。为了搞清楚真相,他决定去一趟发现尸体的地方。陈我诵表示要一起去,原先进山的那几个负责带路。
第二天一大早,陈王廷他们来到了发现尸体的地方。那个地方是在一处峭壁之下,下边的确乱石嶙峋。而这个地方离出山的平地很近了,可以说是最靠外面的一处悬崖。陈王廷他们仔细检查地面,这里的血迹还在,三具尸体的大致位置尚能辨认。
陈我诵看了后说:“按照经验,人若是自己失足坠崖,在空中会本能的四处乱抓。这样头部先着地的可能就小。如是被绑着推下来,那么在空中就会翻滚,结果要么脚先着地,要么头先着地。但是,三个人同时头着地的可能性小很多。”
陈王廷道:“看这里的样子,基本可以断定是被绑着推下来,然后凶手再下来,解掉绳子。”
陈我诵接着分析:“这处山崖的位置离山外很近,如果是逃出来的,那还算合理的。但是,若要杀人灭口,就应该往深山老林去,甚至要毁尸灭迹。”
“正是如此。我看是凶手故意让人发现尸体。”
“那我们上崖上去看看。”
一行人绕到了崖上。
“看,这里的草被压了一片,看样子有七八个人走过。”一个手下指着地上叫道。
“我们顺着这个线索找。”陈王廷果断的下令。
一行人循着踪迹,往山里走去。走了一段路,踪迹越来越不明显。陈王廷道:“这样找下去不是个办法。”
“是啊,越往里越是难寻踪迹。我倒有个主意。”陈我诵突然灵光一闪。
“快说什么主意。”陈王廷也眼睛一亮。
“安阳县有个老捕快,叫苟宗,人称老狗,是个绝世的跟踪追捕高手。能把他请过来,就有更大把握了。”
“行,这里留两个人。我们回去请人。”陈王廷急切地道。
于是,留下两个镖局伙计。其他人都折返回城。到了城里,兵分两路,陈我诵让手下去准备山里过夜的装备。现在是冬天,在山里过夜是很危险的。不过,陈王廷也顾不得了,多叫点人多买点物资,这皇帝交代的差事,必须不惜一切代价。
而陈我诵则领着陈王廷来到了安阳县衙。安阳县知县听说陈王廷的来意,就表示,他这边没问题,可以把人借给陈王廷破案。不过,这个苟宗就算他下令,怕是不一定遵命。还是要陈王廷去亲自说服他。
郭县令让县衙毛捕头带着陈王廷和陈我诵去了苟宗的家。勾宗家是靠近北城门的僻静街道上的一个小院。一行人还没进门,就被一阵犬吠喝阻。一条不起眼的大黑狗堵住了门,毛捕头上前对着狗道:“胶皮,是我。给你家老狗去通报一声,有贵客。”那条黑狗看见是熟人,却也高傲的昂起了头,斜眼看着来人,就是不动。“好好,我懂。”毛捕头拿出一坛早已准备好的酒,在大黑狗面前晃了晃。“这回总行了吧!”大黑头这才慢慢地转身,迈着懒散的步子往院里走去。
毛捕头赶紧示意陈王廷他们跟他进院子。这院子很小,一棵老槐树占据了三分之一的地方,有三间屋子,一间柴房。大黑狗走到屋子门口,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仿佛在说:你们在这儿候着,我去禀报。看来人停步不前,它就转身进屋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又出来了,对着来人汪了两声,又仿佛在说:我主人出来了。
随着,狗叫声,一位身穿羊皮袄的老人走出门来。毛捕头赶紧上去,道:“老狗,老毛给你带酒来了。”
老人站在那里,眼皮抬了抬,伸出一只枯槁的手来。毛捕头赶紧把那一坛子酒递过去,老头拿了酒坛子,转身回屋了。毛捕头又赶紧示意陈王廷和陈我诵跟上。
进屋是个客堂间,左右各有一个卧房。客堂中间供奉着地藏王菩萨的画像,画像中的谛听格外醒目。老人拿出一只温酒壶,拍碎了酒坛子的泥封,把酒倒入壶中。转身再寻得一只瓦罐,倒上水,放在取暖的火炉上。随后自己坐下,大黑狗走过去蜷缩在他的脚下。毛捕头自己寻了个位子坐了,示意其他两位也自己坐。等大家都落座后,毛捕头首先开口:“老狗啊,我是个直性子。就不绕弯子了,这两位想请你出山一趟。”
老苟沉默不言。看见气氛沉闷,陈我诵接着说:“苟前辈,我是陈氏镖局的我诵啊,当年我还跟您学过追踪之术呢。”
老苟冷冷的说:“你不是那块料。”
陈我诵虽然被说的很不好意思,但是至少对方开口了,就意味着可以谈下去了。
“苟前辈,我叫陈王廷,也是温县陈家沟出去的。此次奉了皇命来查甲骨被劫案。现在遇到了难处,望前辈出手相助。”
老苟没有回答,站起来,走到火炉旁,看看水热了,就取出瓦罐。回到桌子边,把盛满酒的壶放进了瓦罐。又停了片刻,他才道:“那个劫案啊。我看你不用查了,查出来也没结果。”老苟还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
“为何如此一说。”陈王廷不解。
“你也不看看是谁干的。”
“赵王府?这又如何!”
“如何?你是久不在河南了吧。这藩王作恶,有几个被查的。河南的几个藩王里面,咱这赵王府也是出了名的。当然,我指的不是现任赵王,而是赵王府。”
毛捕头叹了口气道:“赵王府在赵穆王那会儿,朱由朴他爹朱常㳛(庾)作为赵王府的实际掌控者也是恶事作绝。老苟那时只是个年轻捕快,为人耿直,不畏强权。结果好几次得罪了赵王府。结果,老苟的媳妇带着他不满周岁的儿子回娘家的路上,遇到了山贼。后来他媳妇衣衫不整的尸体被人在山里发现,孩子也不知所踪,多半是被狼叼走了。”
老苟还是不动声色,从他脸上看不出悲伤,只有一种尘封的孤独。他用手摸了摸酒壶,觉得酒烫的差不多了,就往杯子里倒了一杯。然后拿起酒杯,靠近鼻子,深深地嗅了一口。闭上眼睛,享受着芬芳的酒香。接着端起酒杯,一口喝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