彰德府府衙。知府陈基虞正等着自己派出的捕快归来。这事他也是一头雾水,河南巡抚郭增光差人来说,安阳近期有人行盗墓之事,其中有刻有上古文字的甲骨,事关国运,务必不可流入民间。此案陈知府原本想打发到安阳县的,可知县郭慎独也是个滑头,硬是不接,只表态若要安阳县协助,他会出人出力的。
既然是巡抚派的事,知府为啥不起劲呢?因为河南巡抚郭增光快倒台了。他之前伙同河南巡按御史鲍奇谟、开封守备副使周锵、祥符知县季寓庸,强拆大片民居为魏忠贤建造了戴德、成德两生祠。最近被以祠颂阉党罪弹劾,革职也就在眼前。
话又说回来,这个快下台的巡抚为啥要在自己最后的时间,来管这件事?因为有人告诉他,这件事办成了,就算被革职,也不会被法办,再蛰伏两年还有机会东山再起。
邢捕头人赃并获,凯旋而归。他让手下把收缴的甲骨堆去库房,自己亲自押着黄宗羲来到大堂。知府陈基虞并没有升堂办案,只是在堂上问话。黄宗羲见到知府,还是很客气的礼。陈知府一看这个年轻人的气度,也不敢怠慢,只是先询问了一下身份。于是黄宗羲自报名号。
小黄的身份挺特殊,因为他那个正三品的经理,朝廷没承认也没否认,所以没有正式的诰身。不过,他另一个职位是国子监正八品的博士是有牙牌的。好歹也是个官,这国子监老师的身份其实比人家五六品的地方官还吃香。当然这都不算什么,他东林后七君子之一黄白安家的孝子的名头,倒是名传很广。自从魏忠贤倒台后,东林人的势头看涨,特别是那些东林烈士的名声更是炙手可热。
于是,陈知府很是客气的把黄宗羲请进了后堂。到了后堂,黄宗羲也不藏着掖着,虽然他起先想用私人名义把这事办了,现在既然都闹到官府,他就索性摊牌。陈知府一听,这事是天启皇帝差遣,更是抓瞎。一个是过气的皇帝,一个是快倒台的巡抚,倒也没啥可以纠结的,但是办成了也没啥好处。
黄宗羲则是很不客气的,要求陈知府帮忙收集甲骨,当然还是出钱的,他给的价钱是五十钱一片。另外,过两天他会押着已经收集的甲骨回京,把老仆留下继续收集。让陈知府安排运送人员。谈完之后,就告辞回客栈了。
皇帝的差事,陈知府不敢怠慢,再说人家是给钱收购,中间还是可能有差价可赚。虽然陈知府也不打算从中获利,但是手下人办事的辛苦费还是要的。
三日后一早,三辆马车停在客栈门口,其中两辆是装着货物,一辆是坐人的。黄宗羲已经提前安排好了,老仆搬到府衙居住,负责清点登记收购来的甲骨,也负责和府衙结账的事。自己坐上马车回京。
这个车队由三个车夫,两个押运组成。毕竟这车货物很特殊,在大多数人眼里是不值几个钱的,所以黄宗羲也认为没啥人打这个主意。之前小屯村的事,黄宗羲认为是有人看见他出钱收购,觉得有利可图,想通过抢购赚一笔,最后还是会卖给他的,因为这东西实在没啥人感兴趣。
安阳离京师有千里之遥,人行五六天,轻货马车近十天。黄宗羲的车队才走到离城五六十里的龙凤山,就被人劫了。劫匪人也不多,才十来个。为首的身手了得,没几下就把两个押运的都干趴下了。于是一行人只能乖乖的跟着劫匪往太行山里走。
黄宗羲越想越想不通,哪路人马吃饱了没事干,打劫他啊。这事肯定不是一般劫匪干的,从头串起来考虑,这一系列事情很有针对性,因为他干的差事太小众了。最后,他猜想,背后指使的人,背景很厉害,多半是著名的文人、大儒。而且,一定是反对文字改革的势力。
陈王廷受命后,单枪匹马赶往河南,三天不到就进入了河南地界。安阳就在河南最北面,入河南就是到了安阳。安阳作为中原北向的必经之路,陈家镖局驻有分号。这里管事的是陈王廷的族兄陈我诵,他得到的消息是八天前,黄宗羲的车队在龙凤山被劫。
官府派人去调查后,发现没有尸体,打斗痕迹也不明显。在走访附近百姓后,有一牧童说看见十数个人,拦住了车队,为首一人黑巾蒙面,一个人打倒了两个车队护卫。其他劫匪都没有蒙面的,因为离着远看不清面貌。后来,那些劫匪押着车队和那个书生往西面山里去了。
陈王廷思考着,这些线索基本没有价值,西面去便是太行山,里面盗匪多了去了。他唯一觉得蹊跷的就是劫匪中为首的那个是蒙面的,其他人都不蒙面。这么说,那个人怕人认出来。
正思考着,族兄陈我诵道:“王廷啊,我们有很多年没见了,听说你在山东一带很有些名声。你怎么不帮着自家的镖局干,去帮别人家。”
“在自家镖局,掣肘较多,我们练武的,一旦施展不开拳脚,那是多憋屈啊。”陈王廷回答。
“这倒也是,我在这里虽说是管事的,但是来个长辈叔伯,我就不好说话了。”陈我诵感同身受。
“二哥,我多年不在河南,你这里熟悉,说说山里有哪几股势力较大,哪些山头可能看上这票买卖。”
“不好说,这单好像没啥油水。你看押车的只是府衙的帮闲,有两三下三脚猫的功夫而已。若是有贵重货物,那至少也会找我们陈家镖局啊!”
“那是黄公子大意了,虽然的确不是啥贵重之物,但是所谓贵重在每个人的心里不一样。我记得小时候,和我们一起玩的陈镇海,他就把他那块破石头当宝贝。为此我还和他干了好几次架呐。”
“巧了。镇海就在安阳,他是前几年去了赵王府当护卫,这几年好像挺被赵王器重的。要么我去找他,晚上一起喝酒。”
“不好吧,我们有梁子的。”陈王廷有点犹豫。
“都是小孩子时候打打闹闹的,都十几年了。”
“好吧。”陈王廷想想,真的一转眼都过去十数年了。
赵王府。
赵王系源自朱棣三子朱高燧,而历代赵王名声都很差,《明史》中的记载大多和鱼肉百姓、仗势欺人有关。后来难得出一个百姓称颂,知书达理,为人仁厚的赵康王朱厚煜。史料记载:“康王嗜书,积聚充栋,尤通易理,自号枕易道人。”
朱厚煜门客中不乏当世名士,如嘉靖年间“后七子”中的布衣诗人谢榛。谢榛一生浪迹四方,游历到安阳,献诗于朱厚煜,成为赵王门客。而名儒崔铣认为这位王爷“嗜古博学,敦尚雅素”,有淮南、梁孝之遗风。所以,崔铣和赵康王成了至交好友,而两家也成了通家之好,其后代也是常来常往。这么好的一位王爷,最后却没捞到一个好下场。
《明史》记载,赵康王的府上有人犯了法,赵康王为之庇护,当地官员傅汝砺和田时雨到赵王府抓人,赵康王感到异常愤怒,“竟自缢死”。一位藩王就为这点小事“挂了”?凡是不合理之后必有隐情。《明实录》等史料记载,赵康王的儿子和其妃子私通。以朱厚煜仁柔寡断和极好面子的性格,被绿帽子“压死了”。
而坊间传闻更加详细,说是赵康王的张妃和四子朱载垸私通的缘故,怨愤之极而自缢。王府长史等人怕受牵连,遂将过错推给通判田时雨,说田因为宗室诸人犯法却被赵王包庇,他为此与赵王发生冲突,导致厚煜愤怒而自缢,因此嘉靖皇帝降旨把田押到彰德王府里斩首。当时厚煜的长子及长孙皆已去世,仅剩曾孙朱常清(赵穆王)尚健在,长孙的夫人遂上奏让四子成皋王朱载垸署理赵王府事务。使人更加怀疑,赵王真是因为张妃跟朱载垸之事,因此羞愤自尽。
现在的赵王叫朱慈𢣴(干)是赵穆王朱常清的孙子,他和朱由校是同年生的。他爹朱由桂在18岁就死了,他大伯朱由松在赵穆王朱常清死前的二个月也挂了。否则朱慈𢣴(干)的经历就和朱由校极其类似。由于其父辈都死光了,于是他就直接接任赵穆王的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