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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漫漫追乔路(1)(1 / 1)

第十一章漫漫追乔路(1)

六月一过,盛夏带着高温轰轰烈烈地踏入了这座海滨城市。

陆家这两日有喜事,陆悍骁一海归表弟结婚办酒,这表弟打小跟着他后边儿跑,从小将陆表哥当偶像,跟屁虫粉丝当得十分称职。

哪怕后来出国,也隔三岔五越洋电话问候他龙体安康。

陆悍骁跟他感情好,特意挪了日程,空出两天从杭州峰会上赶回来喝喜酒。

陆家人丁兴旺,各行各业的干活的人都有,甚至还有个参加了《中国好歌声》节目,崭露头角就人气红火的小表妹。

年轻人凑一桌那叫一个热闹。

陆悍骁虽年近三十,但他平日素以温和开朗近人,哪怕生意做得大,黑白商政都有门路,这些弟弟妹妹也不怕他。

桌上叽叽喳喳。

“我跟你们说啊,我上个星期去机场,猜碰到了哪位大咖?”

“知道知道,就是我!”

“去你的,是张继科,我还跟他合照了呢!”

瞧见小表妹的兴奋劲儿,陆悍骁声音淡:“喜欢他?

我这儿有公开赛的门票,下次拿给你。”

欢呼雀跃之后,有人打趣:“陆哥哥,你最近是不是改风格啦?”

陆悍骁手指间夹着烟,风清云淡,“怎么?”

“好严肃嗷。”

机灵的小表妹胆大地学他的模样,“坐了这么久,你都不笑一下的。

是我们说的网络段子不好玩吗?”

陆悍骁笑了笑:“好玩啊。”

“那你为什么不笑?”

陆悍骁还是那副表情,“我这不是笑了吗?”

换来桌上同胞们的抗议:“嘁。”

陆悍骁弯了弯嘴角,低头点烟。

放在桌上的手机响时,他划火柴的手跟着一抖,火焰灭了,烟没点着。

是陈清禾发来的短信。

“周乔走了,航班刚起飞,她没什么行李,我帮她放东西的时候,把你给的卡塞进了她包里。

但刚出机场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卡放在我车后座上了。”

陆悍骁沉默许久,回复:“她有提到我吗?”

比方才沉默更长的时间,陈清禾才发过来——

“没有。”

陆悍骁看着这两个冰冷的字,他虽没在现场,但也能想象周乔的背影有多么洒脱坚决。

喜庆甜蜜的音乐把他拉回现实,新人行礼正式开始,他那位小弟妹算不上十分漂亮,但身着白纱柔顺乖巧,他表弟西装笔挺,注视着新娘很紧张。

这帮孩子能闹腾,司仪每每调动气氛,他们都特配合地捧场。

陆悍骁这些年也参加过不少友人同事的婚礼,知道最热闹的,就是最后的丢花球。

司仪一声吆喝,在场没结婚的小年轻都跑上前去,就连十来岁的小朋友也凑去讨喜糖。

陆悍骁和几个结了婚的姊妹坐在台下,趁人少,他又拿起烟。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还有你们陆哥呢!”

陆悍骁点烟的动作暂停,抬起头循声望过去。

小兔崽子们眼色狡黠,哄拥而上,一边一个,后边还有个推搡的,架起陆悍骁就往礼台前边儿走。

“咱们这里,陆哥哥最有资格!”

小表妹“嗷呜嗷呜”声音清脆,“要嫂子的鼓个掌。”

这帮小的噼里啪啦手拍手,那叫一个敬业卖力。

陆悍骁侧眼,佯装威胁,“你还想不想要张继科的比赛门票了?”

表妹噘着嘴,不满道:“陆哥你坏人,记你一状,以后告诉嫂子听。”

陆悍骁听后没吭声,淡淡笑了两下,然后敷衍地随了他们的意。

他不想掺和这事,所以故意站在角落边,小孩儿们蠢蠢欲动,配合着欢腾的音乐,婚宴上的宾客都看着。

司仪念了几段美好祝词,“3、2、1……”

大家翘首屏息,往前扑跃。

结果,俏皮的新娘子做了个假动作,并没有将花球真正抛出去。

宾客哄堂大笑,气氛轻松极了。

陆悍骁也弯了弯嘴,站在边上,双手环胸。

司仪善意地侃了几句:“前边这位小弟弟,刚才你大鸿展翅的动作最好看!好啦,这次新娘子再不舍得花球,就让新郎撒红包,大家说好不好?

!”

“3、2、1……”这回新娘子笑着手肘往后,花束高过头顶划出一道弧线。

宾客“哇哦”一声期待。

陆悍骁却眼睁睁地看着那花球往自己这儿砸过来,正中红心,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

他伸手接住,百合香悠然入鼻。

台上的新人对他笑得故意,全场掌声响亮,小辈们开始起哄:“陆哥哥发红包!”

“陆哥哥我同学办婚庆公司的,到时候给你打折啊!”

轮到最能闹腾的那位小表妹,她吱吱呀呀了半天,爆出一句:“祝陆哥哥早日出嫁。”

“哈哈哈哈还出嫁呢,谁娶得起我们陆哥啊?”

陆悍骁笑得无奈,走过去揉了揉她的脑袋,“鬼灵精怪,再闹我,明天就把你嫁出去。”

小表妹对他做了个鬼脸,“下个月再嫁我啊,我男朋友下个月回国,他现在还在美国实习呢!”

一旁的同辈笑她:“哪有你这么恨嫁的。”

嘴炮火力转移目标,陆悍骁在听到那个国名时,好不容易转移的些许注意力,这会子又集中起来,压得他直坠深湖。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

陆悍骁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异样,上班,开会,偶尔跟哥们儿几个打打牌。

唯一的改变,可能就是出差的时间变多了。

他让自己变得忙碌,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路上。

徐晨君了解到他的状态不难,随便问几个他公司的人就一清二楚。

听到“平和”“平静”这些关键词,徐晨君也松了气。

就说嘛,成年男人谁没有过几段感情经历,她的儿子虽然从小狂妄自我,但也不是钻死胡同的人。

徐晨君欣慰地想,自己的坚持还是有效果的。

而且她坚信,母子是天生的血缘相融,有争吵再正常不过了,等过一段时间,陆悍骁也不会再和她闹别扭了。

但一个多月下来,徐晨君渐渐发现了不对劲儿。

陆悍骁这么长时间,就没回过陆家,就连她抛下台阶——主动打电话给他,他也不接。

事后敷衍地补条短信,问她有什么事。

徐晨君已经明显感觉到儿子在跟他刻意拉开距离。

后来实在忍不住,徐晨君撺掇陆老太出面打电话,以她身体不适为由,终于连哄带骗地将陆悍骁召唤回了老宅。

他一回家,徐晨君虽然姿态还在,但言语间已经有了明显的讨好意味。

“齐阿姨熬了绿豆粥,最适合消暑,你喝一碗吧。”

她话语询问,但盛粥的动作已经在进行中。

陆悍骁面无动静,看着母亲递到面前的碗勺,他选择悄无声息地走开。

徐晨君被撂成了冰霜,心里又气又急,忍不住喊他的名字:“悍骁。”

陆悍骁背对着,没有转身,应道:“嗯。”

徐晨君的精明高冷已经退去一大半,“你就这么不想跟妈妈说话吗?”

陆悍骁干脆道:“对。”

徐晨君嘴角微颤,“你还在怪我?”

“是。”

气氛陷入了沉默。

徐晨君忍不住向前两步,“悍骁,我们是母子。”

听到这话,陆悍骁侧目,眼神倏地降温,“你让我为难的时候,我们也是母子。”

徐晨君一时怔然,竟无话可说。

陆悍骁侧脸冷漠,声音平静:“妈,你可以用长辈身份,做你认为正确的决定,不管我有多爱那个女孩,不管我有多煎熬挣扎,你都能够全然不顾地在中间搅局。”

他脸色沉如水,喉头滚了滚,“现在你满意了?

满意了吗?”

徐晨君和他对视的目光,不怎么坚定地动了动。

陆悍骁眯缝了双眼,一字一句地说:“你满意了,但从此以后,我对你不满意了。”

长辈身份让徐晨君下意识地提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就为了一个女人,你这样对妈妈?”

陆悍骁却“呵”地一笑:“就为了一个女人,你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徐晨君冷面肃穆,瞬间哑口。

陆悍骁直视着她,“我不是对你妥协,我从来没想过放弃周乔。”

是周乔不要他了而已。

陆悍骁转过身,背影冷淡,“下次别再用奶奶当幌子骗我回家。”

在陆家待了半小时,陪陆老太说了会儿话,陆悍骁准备离开。

刚走到客厅,齐阿姨就小声叫他:“悍骁,悍骁。”

陆悍骁表情温和了点,“齐阿姨?”

“你过来。”

齐阿姨神秘地对他招了招手,“我有东西要给你看的呀。”

“哟,给我看您存折啊?”

陆悍骁笑着听了话,走过去,“存多少钱了?”

齐阿姨却递给他一只手机。

陆悍骁挑眉,“怎么?

八八八买的?”

“交话费送的。”

齐阿姨指着屏幕,眨巴眨巴眼睛道,“看嘛,你看嘛。”

中年人一般不倒腾,所以手机没设密码,陆悍骁划亮屏幕。

呃,微信朋友圈?

而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周乔的微信。

“还住你那儿的时候,我就加了乔乔的微信呀。”

齐阿姨拍拍陆悍骁的手臂,“阿姨知道你心里苦,她前几天还有跟我发信息问候呢,她在那边过得蛮不错的,你看看这些照片。”

周乔这一个月的朋友圈动态,活跃鲜艳许多。

异国街头,路灯,雨天,阳光万里。

学校,伙伴,宿舍桌面上贴着的一朵小花。

陆悍骁慢慢滑看照片,全神贯注不错过一张。

最新的一条是昨天发的。

“吃了一个月汉堡可乐,想念祖国的臭豆腐和火锅。”

配图两张:用吃剩的鸡翅骨头摆出的骷髅人造型和一张自拍。

陆悍骁看着照片里的周乔,目光贪婪得再也撕不下来。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抬起头对齐阿姨笑,哽着声音说:“她把头发剪了啊。”

周乔以前是一头乌黑的长发,现在是及肩的梨花头。

齐阿姨怕陆悍骁难过,“剪短也好看的。”

陆悍骁点点头,把手机还了回去,“谢谢你,齐阿姨。”

齐阿姨眼里已经湿润,她抬手抹了抹,“你奶奶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别置气,多回来陪陪她。”

陆悍骁应道:“好。”

秋老虎已近尾声,国庆节之后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凉爽。

秘书朵姐发现他们的老板越来越沉默寡言,成天工作出差不苟言笑,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lbb牌机器人了。

老板严肃紧张,下面干活的人自然也不敢活泼了。

也归功于这样的高效率,公司三季度的财务报表可能会在全年业务中呈现完美的曲线上升图案。

但朵姐并没有太大感觉,陆老板脸上就写明了四个字:我失恋了。

相比赚钱,她更希望老板能够笑得多一点儿。

朵姐抱着一堆签好的文件从办公室出来,直摇头叹气。

不过最近总算有一件好事情发生。

他哥们儿贺燃当爹了。

贺燃老婆简晳是陆悍骁的发小,感情一直很好,这两口子的爱情故事也能用跌宕起伏来形容。

陆悍骁和陈清禾一起去看望小宝贝,是闺女,粉嫩一团,眼睛虽未睁开,但看眼廓弧形,肯定是个大眼姑娘。

陈清禾一身硬邦邦的肌肉,不敢抱孩子,“妈呀,她看起来又小又软,我怕勒伤她。”

“出息。”

陆悍骁不屑嘲讽,挽起衣袖,像模像样的架势。

他从摇篮里轻柔地将宝贝抱起,左手揽着她的臀,让她的小脑袋稳稳地睡在右手的臂弯里。

陆悍骁低头垂眸,看着孩子,笑得一脸温柔。

陈清禾真是大开眼界,“骁儿,你是不是在外头有私生子啊?

一股奶爸气味儿。”

陆悍骁抬头瞥他,“对,有私生子,长得又高又结实,你还见过呢。”

陈清禾皱眉,“我见过?

谁啊?

叫啥名儿啊?”

陆悍骁勾嘴冷笑:“叫陈清禾。”

“……”

贺燃和简晳乐不可支。

这时,护士进来,说是要检查伤口,于是男同胞们都出去走廊待着。

陈清禾去洗手间,陆悍骁背靠着墙,烟瘾犯了,拿了一根在鼻子口嗅嗅过干瘾。

贺燃看着他,“你最近烟瘾很重啊。

过犹不及,少抽点儿。”

陆悍骁笑笑,把烟收进盒里。

“说起来,我还是挺佩服你的。”

贺燃侧目,“佩服我什么?”

“明明是个暴脾气,却没把简晳给气走。”

“去你的。”

贺燃一听不乐意,“我分得清轻重,简晳这女人,我一眼就看中了,看中的人,我怎么可能让她跑掉。”

陆悍骁神色收拢,头往后仰,靠着墙壁。

“说句夸张的,男人这一辈子就是辛苦命,混过,浪过,不懂事过,我天下第一无人能敌。”

贺燃嗤笑了一下,“但只要碰到了对的人,那舒坦劲儿,觉得以前都是白活了。”

陆悍骁没说话。

换作以前,他一定不留余地地嘲讽。

但现在,他好像懂得了这种感觉。

贺燃靠过来,拍了拍他的肩,“骁儿,你是我们这群人里,人生最顺风顺水的一个。

我打小就是从我爸棍棒下混出来的。

就连清禾,也被丢进部队,魔鬼训练了好几年。

你做生意有天赋有资源,在商场如鱼得水是金字塔尖上的人精。”

陆悍骁“呵”了两声:“夸我呢?”

贺燃微微叹气:“但有利就有弊,越顺途,反骨也越深重,所有的矛头最终只会体现在一点上——自我。”

陆悍骁默了默,低下头看鞋尖。

“自我的人,在某一方面一定是不成熟的。

你呢,对小姑娘的占有欲太强,眼里容不得沙子。

可你想过没有,也许那并不是沙子,而是珍珠宝石呢?”

陆悍骁被点拨,瞬间联想到他对周乔身边异性的种种误会和恶意揣摩。

冲动易怒,火气上头便听不进任何解释。

贺燃幽幽叹气:“其实我和简晳,遇见得不美好,开始得也不够顺利,你是一路看着我和她走过来的,你该知道,我们也面临过家庭反对、门第观念,也有过犹豫的时候。”

陆悍骁“嗯”了声:“我知道。”

“其实,大多数时候,女人远比我们勇敢坚定。”

这是贺燃以过来人的身份,得出的最切实的体会。

“只要你能给她安定以及充分的信任,她还给你的拥抱,会比你想象中更多。”

贺燃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结束授课,“陆老板,你给我闺女的红包挺厚,本人很满意。”

“……”

去你丫的,原来是看红包的面子。

从医院出来,陈清禾开车。

陆悍骁坐在副驾驶上嫌弃了他一路。

“你放的什么歌,强奸我耳朵。

“你这车里有股鸡腿味,是不是没钱做保养?

我借给你。

“还有这坐垫,能换个颜色吗?

就像坐在一坨屎上。”

陈清禾忍无可忍,差点把方向盘给掰下来。

“你再逼逼就下车。”

陆悍骁严肃地望着他,端详了好一阵,恍然大悟,“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原来是司机太丑了。”

陈清禾扬起下巴,“道歉。”

陆悍骁低头点烟,高贵地嗤声。

“哎呀呀,我这有个惊天大消息,又大又粗的消息,来自大洋彼岸带着汉堡炸鸡味儿的消息。”

陈清禾欠揍地卖起了关子。

陆悍骁一顿。

蓝白相间的烟身夹在他手指间,呼出的第一口,烟气先是袅袅,很快就被车窗缝钻进来的风给过滤掉。

陆悍骁分外敏感,迅速道:“我道歉。”

陆悍骁被自己给逗笑了,恢复正色,他催促:“什么消息?”

恰逢红灯,车身缓停。

陈清禾说:“组织安排,下周我将去美国进行联合军训,就在洛杉矶,你要不要一起去?”

陆悍骁任凭指间烟自燃,沉默了一会儿,“我去干吗?”

陈清禾笑道:“当然是去玩儿啊,不然你以为干吗?”

“……”真奸诈。

陆悍骁被他一言两语挑中了心事,索性也不端着,神情失落,“去看你们训练吗?”

“对。”

陈清禾这话说得不假,“正常联合军训规模很大,带你去长长见识,还有,厉坤也在。”

听到这个名字,陆悍骁抬起头,“他回来了?”

“嗯,维和任务结束,人还在叙利亚没走,就接到通知,直接飞那边。

也有一年多没见了,哥们儿几个叙叙旧。”

陈清禾说。

于是,这个理由,让陆悍骁本就蠢蠢欲动的心,彻彻底底有了踏实的借口。

他虽然力求平静,但声音还是不可控地微微发颤。

陆悍骁说:“那好。”

这个红灯时间很长,陈清禾索性熄了火。

“你去找周乔吗?”

陆悍骁摇头,“不找。”

陈清禾看了他一眼,“真不找?”

陆悍骁被问了两遍,心跟拉开口子似的。

怎么找?

原本两个月的实践项目,因进程调整,所以预留了一个延时半年的名额。

李教授把这个名额,给了周乔。

其实人人都知道,只要不想,完全可以自主拒绝。

陆悍骁深叹一口气,说:“真不找,我不骗你。”

绿灯亮了,前面的车辆逐一通行。

陈清禾笑了笑,点火发车。

一星期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约定出发的日期。

陆悍骁打定主意的事,就一定会遵守执行。

他只是想去有周乔的城市转一转,他诚实坦然,克制不住这种欲望。

航班准时起飞,准点降落,出来是美国时间的清晨。

但没想到的,他在异国他乡,还是和周乔以一种难以置信的方式,相遇了。

陈清禾坐的是专机,一切行动听指挥,整个过程严谨守规。

陆悍骁行程自理。

但他在国外读过书,工作出差这边的机会也多,所以一切打点得顺顺利利。

起初,朵姐帮他订机票得知他是去美国时,还请示过需不需要安排当地接待。

陆悍骁回绝了,这一次,他轻装上阵,不谈公事。

说来也巧,他出发的前两天,那个古灵精怪的小表妹一通电话打给他,也不知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开口撒娇让他帮忙。

所谓的帮忙,就是给她远在美帝的男朋友带串佛珠。

“陆哥哥,你一定要带到哦,这个可是菩萨开过光的。”

陆悍骁听到她认真的语气,不由得嗤笑:“菩萨忙不过来,顾着自家土地已经很不错了,这都跨了半个地球,有用?”

听着那头奓毛的叫嚷,陆悍骁把手机拿远耳边,答应了。

到了洛杉矶,陆悍骁在酒店倒了会儿时差,下午的时候,他按着表妹给的联系方式,电话给了她男友。

小男友叫魏折浩,和其女友是同道中人,相当活泼。

他的学校是ucla,离陆悍骁住的酒店不算太远,两人约好就在附近的一家咖啡厅见面。

魏折浩比陆悍骁先到,靠窗的位置,桌边竖起一块色彩鲜艳的滑板。

他的鸭舌帽反戴着,还酷酷地往右边歪,宽大的t恤活脱脱地将人衬成如风少年。

“陆哥,这儿!”

魏折浩招手。

陆悍骁点头以表知晓,走过去,魏折浩眼明手快地替他拉开座椅,“你请坐。

喝点什么?

这里的招牌是摩卡。”

陆悍骁微微颔首,看了眼餐牌,说:“我不喜欢太甜的,换拿铁吧。”

“好嘞。”

魏折浩朝服务生打了个响指,用漂亮的英文点了饮品,又补充,“再来两块慕斯,你们这儿最有名的奶酪蛋奶酥。”

陆悍骁抬头,“你没吃饭?”

“吃了。”

魏折浩笑嘻嘻道,“钟灵再三交代我,说您饭量大,让我别把人饿着。”

陆悍骁随即失笑,这个小表妹真是个精灵鬼。

“这是她给你的。”

陆悍骁把木盒推到他面前,“祖国开过光的,戴着保平安。”

魏折浩双手合十,比在胸前,“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然后才打开将佛珠手串拿出来,直接戴在了左手,左看右看,他说:“有点小。”

陆悍骁也看出来了,“钟灵预估错误。”

“不不不,她才没有错,是我长结实了,我的错,明天我就减肥。”

魏折浩说得理所当然。

陆悍骁看着他的标准身材,一言难尽。

魏折浩是个来话的人,逮着陆悍骁没少聊天,问这问那的,知道他是生意人,更加来了兴趣,还问了几个专业里的实战案例。

陆悍骁耐心地答,骨节清晰的手指时不时地轻叩桌面。

“第二个案例,就是我们公司的。”

“wokao,real牛bi。”

魏折浩越听越崇拜,又续杯了咖啡。

陆悍骁对这个小年轻的印象也还不错,真诚真实,不会不懂装懂,而且好学。

“你现在学理论,有些经验我说了你不一定能马上体会,慢慢来吧。”

魏折浩连声应答,然后发出盛情邀请,“表哥,晚上我请你吃饭呗,就当为你接风洗尘了。”

陆悍骁挑眉,“你叫我什么?”

魏折浩无辜道:“帅表哥。”

陆悍骁呵声一笑,不客气地点评:“你小子,插两根毛就能飞天了。”

魏折浩嘿嘿憨笑:“我这是提前演戏,陆哥莫怪。

晚上您一定要赏脸。”

陆悍骁玩笑语气:“先说说看,请我吃什么?”

“汉堡炸鸡薯条可乐。”

魏折浩掰着手指头一根根地数,“再来一个冰激凌也是请得起的。”

陆悍骁:“……”

从咖啡馆出来,陆悍骁又回酒店睡了会儿倒时差,醒来时是下午四点半。

手机上陈清禾发来短信,他和厉坤晚上有空,找了个酒吧说一块聚聚。

陆悍骁估摸了番时间,和魏折浩吃了饭再赶过去,应该来得及,于是他回复,答应了。

当然,魏折浩不会真请他吃汉堡鸡腿,反而用心地找了一家中餐馆,老板是湖南人,亲自掌勺,味道还挺正宗。

这地儿不好找,绕了好几圈小道,看得出,这瓜娃子挺用心。

四菜一汤,还有一盘凉拌豆笋,陆悍骁侃道:“生活费去了一半吧?”

魏折浩痛心疾首地作势擦眼泪,“没事,下半个月一天三顿泡面,我可以的。”

陆悍骁笑着低头,吹凉碗里的汤,“大三了,忙吗?”

“忙啊,最近都跟着一个外校的学姐学习,帮她跑腿什么的,但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陆悍骁平静地“嗯”了声,顺口问:“两头跑,上课不耽误?”

“这活是我师兄介绍的,学姐那边正好缺个帮手,而且学姐人很好,把事情都总到一起,着急的她自己处理,可以第二天交的,就让我做。”

魏折浩说:“我白天上课,晚上就去图书馆做资料,邮件给她就行了。”

陆悍骁笑了笑,夹了一块红烧肉细嚼慢咽。

“而且学姐是同胞,也是过来交流的,对了,她本校好像也在上海。”

魏折浩的这后半句,差点儿没让陆悍骁被肉噎住。

同胞,上海。

这些关键词跟炮竹似的,一个一个在陆悍骁脑子里炸成烟花。

但很快,他又冷静下来。

想什么呢,符合这两个词的人不海了去。

他压住心里的浮躁,继续叼起了毛家红烧肉。

饭吃到后半段,陆悍骁借口去洗手间,顺便把单给买了。

魏折浩知道后挺不好意思,“陆哥,要不我晚上请你去玩吧?”

他琢磨着成熟男人的兴趣爱好,“你是想泡吧呢,还是蹦迪,还是喝酒?”

陆悍骁拍拍他的肩,“我喜欢练太极。”

“……”

真是最美夕阳红啊。

陆悍骁在这边有商业往来,所以他弄辆车不是什么难事,黑色保时捷立在夜色里,魏折浩问:“陆哥,你是回酒店休息吗?”

“不回,和几个朋友聚一聚。”

陆悍骁顺便提了下地名。

魏折浩一听,激动道:“我同学也都在那边玩呢!表哥,搭个顺风车!”

陆悍骁颔首,拉开车门,“上来吧。”

十一月初的洛杉矶,夜晚气温有点低。

陆悍骁里头是修身白衬衫,开车前,他又披了一件薄呢短外套。

魏折浩的地方比他近一点,大概一站路,陆悍骁停好车,魏折浩兴高采烈地跟他说拜拜。

走前,陆悍骁抬眼瞥见招牌,唱歌的地方。

陈清禾和厉坤已经坐在吧台边聊上了,时不时有金发碧眼的美女过来借火。

陆悍骁走过去,坐上高脚凳,“谁选的地方?

居心叵测。”

陈清禾指着旁边人,“厉队。”

厉坤眉浓,眼廓长,微眯的样子,锋芒尽露。

都是老伙计了,陆悍骁玻璃杯高过陈清禾的头,隔空和厉坤碰了碰杯,“你回来就好,忙完这边回国,打麻将就有腿了。”

陈清禾不乐意,“怎么说话的?”

陆悍骁淡淡瞄他一眼,“嗯,我在嫌弃你。”

厉坤知根底地笑了:“行。”

陈清禾怒目回瞪,看着厉坤,“现在你是我的老大,任务纪律摆在那儿,我不能拿你怎么样。

等回国,走着瞧。”

厉坤声音淡:“格斗枪法,赤手空搏,任你选,三局两胜。”

陆悍骁默默闭了声,厉坤的厉害他是知道的,他十八岁就去当兵,凭着良好的身体素质和出众的个人能力进入到首都总队,这十年,被委派至世界各地执行任务,体质能力一般人比不了。

也就陈清禾这个二百五能叫嚣一下。

一年多没见,三老友聊得酣畅淋漓。

陈清禾和厉坤有纪律规定,滴酒不沾,陆悍骁开车来的,也喝的绿茶。

转眼到了快十一点。

刚准备续杯,陆悍骁搁在桌面上的手机响。

是魏折浩。

陆悍骁拿起接听:“小魏?”

魏折浩说:“表哥嘿嘿嘿,又有个不情之请了。”

陆悍骁叼着烟,“嗯?

你说。”

“是这样的,我不是也和同学在这边唱歌嘛,然后顺路的司机喝大发了。”

陆悍骁明白过来,看了看表,打断他,“没事,我待会儿捎你回学校。”

“不不不,不是我。”

魏折浩那边还有震天音乐,他扯着嗓子说,“是另外一个,和我不是一个学校,她宿舍离我学校也不远的。”

陆悍骁答应了:“好,我车是一辆黑色的保时捷,车牌尾数288。

大概半个小时能到你下车的那个地方。”

挂了电话,陈清禾调侃道:“哟,才来一天就勾搭上小妹妹了?”

陆悍骁呷一口茶,润着声音:“傻逼,是我妹男朋友的同学。”

又待了十来分钟,把剩下的饮品喝完,三个人也起身离开。

陆悍骁说:“坐我车收费啊,长得越帅,给得越多,麻烦你俩量价而沽。”

这回,陈清禾和厉坤倒是有了默契,互看一眼,互相评价。

“你丑。”

“谢谢,你也很丑。”

然后齐齐转头对陆悍骁说:“我们三个人里,你才是世界名著级别的帅。”

“妈的。”

陆悍骁笑骂一句,坐上驾驶座。

陈清禾和厉坤想着方便聊天,干脆都钻进了后座。

陆悍骁转动方向盘,利利索索地掉了头,“我还要接个人,等一会儿。”

车子缓缓停在歌厅门口,陆悍骁滑下车窗过风,又顺手点了根烟慢慢抽着。

他时不时地看一眼不远处,留意出来的人。

陈清禾和厉坤已经讨论起军事武器,这玩意儿陆悍骁听不太懂,就觉得陈清禾总算像了一回人。

约定时间已经过了五分钟,陆悍骁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有点不耐烦了。

他拿出手机拨了魏折浩的电话,那头接得飞快,声音陡高:“来了来了,陆哥,我在这儿!”

魏折浩一帮人乌泱泱地走到了歌厅门口,大部分都是外国学生,陆悍骁粗看一眼,隐约看见了站在人群后的魏折浩。

他平静地移回视线,“嗯”了一声,然后把手机搁在仪表盘上。

聚会的人有十来个,黑白人种个个高大,眼下正在分配归程的人员。

“harry,你坐dasan的车。”

“好!”

魏折浩晃了晃手,示意自己知道。

然后转头对身后的人说:“师姐,我哥的车就停在门口,黑色那辆。”

同学催促了,魏折浩脚步已经跟着他们走了,边走边指向门外,“快去吧。”

周乔跟他告别,“路上注意安全。”

外面的温度比室内要低许多,周乔只穿了一件中长款的薄大衣,不由得掩紧了衣襟,微微低头,迎着风迈步。

这片区没什么特别高的建筑,路灯和霓虹衬亮半边天。

车里的陆悍骁正在接越洋电话,听朵姐汇报公司情况,接完后,又打开发来的每日报表,低头细看。

陈清禾坐在左后座,他伸了个懒腰,随意往窗外一看,呆住,确认了几秒,他揉了揉眼睛,“我去,不是吧……”

陆悍骁专注屏幕上的报表,边看边嫌弃,“成天靠来靠去的,你有几个肾啊。”

陈清禾拍了拍厉坤的胳膊,“你带捆绳了吗?”

厉坤一副“你有病”的眼神,“又不是在训练,带它干吗?”

陈清禾下巴冲陆悍骁抬了抬,颤着声音说:“我怕他发疯。”

陆悍骁皱眉,“我又惹你了?”

说话的时候,他头往左后转,目光掠过车窗,看到玻璃上有光影在一波三折。

就是这一眼,他瞬间理解陈清禾的意思了。

周乔身影纤细,踏着霓虹光影低头款款,一步一步朝他走近。

陆悍骁嘴里叼着的烟,跟着烟灰一起,掉了下来。

烟头的星火焰子烫在他手背,陆悍骁竟然不知道痛。

看见周乔的那一刻,他第一反应是没敢确定。

怎么可能呢?

异国他乡,随便兜转,竟然碰见了。

与此同时,周乔抬起了头,风吹得她眯缝了双眼,目光先是锁定黑色的车辆,然后就看到了陆悍骁。

她的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陆悍骁舍不得眨眼,目光缭绕不休地望着她,看似波澜不惊,但搁在大腿上的手,指头悄无声息地微微颤抖。

最后是陈清禾打破僵局。

他“哎呀”一声推门下车,欣喜又热情地迎上前去,“乔妹妹!”

周乔被这声叫嚷拉回了魂魄,她冲陈清禾扯了一个不怎么自然的微笑。

“原来接的是你啊,太巧了吧,来来来,外面怪冷的,快上车。”

陈清禾抓住周乔的手臂,像是不让她跑一样,不由分说地把人塞进了副驾驶座。

车门开的时候,外头的风呼地灌进来,然后又“嘭”的一声关紧。

陆悍骁觉得,风把车里塞满了。

哪儿都满了。

他咽了咽喉咙,手搭上方向盘,心里的思念在叫嚣,但形色依然克制,这种极端的矛盾感快把他逼疯。

过了会儿,周乔先开口,她声音听起来该死地淡然轻松——

“好久不见。”

陆悍骁的淡定从容全线崩盘,他像一个咿呀学语的幼儿,一时竟不会说话了。

半天,才硬邦邦地回了一句:“嗯。”

说完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傻缺,赶紧争分夺秒地弥补,又说:“四个半月没有见过了。”

这个清晰的时间点说得很敏感。

周乔沉默。

这时,手机响声救了命。

周乔长呼一口气,飞快接听。

车内异常安静,加上对方声音大,所以通话内容被陆悍骁听了个一知半解去。

是个男声,中英文结合的一句话:“乔,你还有多久回来?

我实在是太想你了。”

陆悍骁耳朵边一炸。

结果,周乔语气十分耐心,低声说:“快了,十一点半一定到家,好吗?”

而陆悍骁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节发紧,青筋乍现,把身后的陈清禾看得心惊胆战。

陈清禾眼珠一转,凑上前攀着副驾的座椅,笑着交谈:“乔妹妹,你是住学校的宿舍?”

“不是,项目公司安排了公寓,离公司比较近。”

周乔回答。

陈清禾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又说:“大企业的福利还是不错的,单身公寓配套齐全,餐食补助也少不了吧?”

周乔点点头,“都是统一叫的外卖,但公寓都是合住。”

陆悍骁猛地一脚刹车。

“哎哟喂。”

陈清禾一脑门撞上了椅背。

听到“合住”两个字,陆悍骁这脚刹车踩得暗地里汹涌无言。

陈清禾意味深长地瞄了他一眼,又继续聊天。

“乔妹妹,你也忒不乖了,出来这么久,我生日那天你都不问候一声。”

周乔似是卡带了两秒,“陈哥,你生日不是三月吗?”

后座的厉坤忍不住弯起了嘴角,静静看着陈清禾装x。

周乔是七月走的,这还没跨年呢,哪儿来的生日一说。

陈清禾脸不红心不跳,“我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是假的,我是十一月的射手射大雕。”

厉坤虽不清楚其中原委,但也是个眼明心净的人,于是顺着话配合演出:“今年生日你别想热闹了,任务在身,后天进了训练地就全部戒备了。

要不,明天给你提前庆祝?”

那位面无表情,一语不吭开车的司机小陆总,对这两位兄弟感激涕零。

陈清禾假装惊叹,“哇哦”一声:“厉队,您真是出了个绝顶馊主意啊!”

他又看向周乔,“乔妹妹,明天有时间吗?

出来一块吃个饭。”

周乔刚要开口。

“我后天就要进队封闭训练了,十天半月出不来,在这里我也没什么熟人,生日饭,赏个脸呗。”

陈清禾率先把话堵得死死,“一顿饭的工夫,耽误不了你什么时间,再说了,明天是公休,别说你要加班。”

“……”

陆悍骁看似云淡风轻,事不关己地开着车,但实则耳朵竖立,不放过身边人的任何动静。

她会如何反应?

不留情地拒绝,还是畅快地答应?

这一刻,陆悍骁甚至私心地希望周乔厉声拒绝,因为态度越刻意激烈,是不是就意味着,她是放不下的?

这片刻的欢愉没持续太久,因为周乔说:“好。”

她答应得爽利,没有半点拖沓和推辞。

陈清禾一拍大腿,“太好了。”

说这话的同时,他故意把左手放在陆悍骁的椅背上,并用胳膊肘“无意”地撞了他一下。

陆悍骁心想,知道了,二百五,这个人情记着了!

在气氛即将再一次陷入沉默之际,陆悍骁硬邦邦地凿出了个新话题。

“你公寓怎么走?”

他开口的一瞬,周乔的心跳踩着他说话的节拍,画出了一条波浪起伏的心电图。

她平心静气,报了地址。

陆悍骁说:“区域我知道,但街道不熟悉,到时候你指指路。”

怕她误会多想,陆悍骁还侧头问陈清禾和厉坤:“你们知道吗?”

这俩人默契十足地摇了摇头。

周乔抿抿唇,“前面路口右转。”

陆悍骁打了转向灯,表示知道。

车里广播在放午夜乡村民谣,婉转柔情,周乔在这一首首歌里,轻言细语,每次变道前,都会提前五十米的距离提醒。

前面是闹市的十字路口,车多路宽,单向就有六条道。

周乔留出足够的时间让他操作,所以很早就说了:“这里抓拍很严的,前面车更多。”

意思是让他趁早换右车道。

陆悍骁“嗯”了一声,沉沉静静的。

周乔以为他知道。

结果,没开多远,她皱眉,“错了,是右边。”

陆悍骁目光在指示牌上左右游离,“swanta是往这儿走啊?

牌上写着的。”

周乔说:“路牌上也是往右边啊。”

陆悍骁隔了几秒,“哦”的一声恍然大悟:“是我看错了。”

绕错一条道,花费的时间起码多十分钟。

周乔提醒得更加细心,“前面两公里才能掉头,这次千万别错了,不然就上城际高速了。”

陆悍骁还调整了一下座椅,看起来颇紧张。

这倒让周乔觉得有点儿过意不去,于是放软了语气:“没关系,你慢点儿开。”

陆悍骁为了凸显他的“谨慎”和“用心”,接下来的路程,不仅遂了周乔的意,把跑车开成了板车,更是每走个几米就要问一句:

“是往这边走吧?

“前面是红灯吧?

“绿灯亮了,我这可以通行的吧?”

周乔也充分沉浸在“电子导航”的角色里,还真是有问必答。

“对,是这边。

“要变灯了,你减着点速度。

“哎!这边不能左转啊!”

而后车座的陈清禾和厉坤,互相对视了一眼,在对方表情里得到同一个意思。

“呸,骁儿的这演技又升华了。”

洛杉矶他来得次数不少,尤其这一块简直熟得不能再熟,为了能和周乔多说上几句话,也是够拼的了。

最后,陆悍骁终于不负自己,成功将周乔于十一点之后送到了目的地。

他心里的那几个计算器,连厉坤都看出来了。

都因为周乔之前接的那个“保证十一点前能够到家”的电话,让陆悍骁如履薄冰害怕了。

周乔住的地方是一片看起来还算规整的小区。

里面楼房不多,她没让他开进去。

“谢谢。”

下车前,周乔侧过身,大半面向陈清禾,只一小半留给了陆悍骁,目标不明,含糊敷衍地说了声,“谢谢送我回家。”

不是谢谢你们。

也不是谢谢你。

听得陆悍骁抓心挠肺,十分憋屈。

陈清禾抓住机会,快刀斩乱麻地说:“乔妹妹,手机号给我存一下,明儿早上将时间告诉你。”

周乔没矫情,情理应当,她报了号,又说:“微信联系也可以。”

一听微信两个字,某人又要憋闷了。

连陈清禾这个牲口都能留在她列表里,偏偏将他给拉黑掉。

周乔下车,关上车门,往后站了几步,对陈清禾他们摆了摆手道再见。

车里。

厉坤提醒:“还不走?”

陆悍骁这才不情不愿地、慢悠悠地换挡倒车。

周乔还站在原地,车子掉头,陆悍骁和她终于到了一个面。

车窗是关紧的,从外头看不见车内任何。

陆悍骁这才敢明目张胆卸下那该死的陌路人面具,在车里死死盯着她,那目光如火如星,恨不得自燃,再把周乔也给一并吞噬掉才罢休。

陈清禾看着他的反应,叹了口气,拍着他的肩,“走吧,已经很久了。”

陆悍骁敛神,嘴角紧绷,“轰”的一脚油门,车子飙出。

后视镜里,渐远的街景模糊缩小,周乔的身影也转身离去。

陆悍骁这才一口深呼吸,觉得喉咙跟拧不动的发条似的,又紧又疼。

陈清禾说:“号码我要到了,等会儿给你。”

陆悍骁心不在焉,“不用了,我已经背下来了。”

陈清禾愣了愣,然后衷心地伸出大拇指,“陆学霸,为你打call。”

这边。

周乔到公寓的时候,一肩风尘。

屋里灯敞亮,周乔抱歉地对沙发上的人说:“对不起deli,我回来晚了。”

黄发蓝眼的帅哥转过头,噘嘴直怪罪,用半生不熟的中文抗议:“乔,你放了我鸽子,鸽子飞到月亮上去了。”

周乔边换鞋边笑:“飞月亮上去的是嫦娥。”

“那好吧。”

deli耸耸肩,纠正道,“你放了我的嫦娥。”

周乔笑得眼睛微弯,脱了外套,撸起衣袖就去厨房,“我这就给你做面条。”

方才还面有怨色的deli,一下子欢欣雀跃,激动地秀起了京腔:“鸡蛋儿子加俩。”

但他的儿化音实在不敢恭维,把“鸡蛋儿”说成了“鸡蛋儿子”。

周乔边搅蛋液,边纠正他的读音。

deli学会了,可高兴地从客厅跑到厨房,炫耀起手上的字帖,“乔,你看,今晚上我练了两页汉字。”

周乔洗西红柿,水声哗哗,她伸头看了看,赞叹道:“很棒。”

deli受到汉语老师的表扬,高兴地唱起了京剧:“黑脸的张飞叫喳喳——”

他边唱边模仿水袖飞的动作,转了一个圈儿,手里就多了一个信封,“乔,这是你上个月的工资。”

周乔放下西红柿,把手擦干再接过,“谢谢。”

deli绅士地弯腰,“不客气。

不过,你今晚回来迟到,是不是约会去了?”

周乔笑容敛了敛,客气地说:“没有。”

“哇哦,你一定是去约会了。”

deli指着眼睛,“乔,你这里面,有光。”

周乔愣了愣。

deli打了个响指,肯定极了,“一定是的,太好了,我可以约他打麻将了。”

deli是周乔决定在美国延长半年实习期时,经项目组长介绍,接收的一名想学汉语的学生。

家里开了好几座大农场,纯粹向往神秘东方,他打算明年去中国短居两个月,所以想学一些汉语。

周乔虽是过来交流的,但日常开支也不小。

deli开出的报酬十分友好,都是年轻人,相处得自然愉快。

周乔很快做出了一碗肉丝鸡蛋面,deli边吃边问:“乔,今天见面的,是你那位初恋情人吗?”

周乔没遮掩,点点头,“嗯。”

“他想重新追你?

漂洋过海来看你?”

“不。”

周乔心里明白,这真的只是一场偶遇,更没有追求一说。

deli一副我很懂的表情,“滋溜滋溜”地嗦着面条,“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周乔沉默了一会儿,轻声:“我没想法。”

deli仔细端详了她好半晌,摇头,“你撒谎。”

“真的没有。”

上一秒的半分犹豫已经全然消失,周乔的眼神很坚定,“我们不可能了。”

结果,deli喝光一碗面汤,才揉揉饱腹的肚子,无头无脑地说了句:“你眼睛里,没了光。”

周乔心浮气躁地对他翻了一记白眼,“你什么时候当上了眼科医生?”

deli朝她吐舌头,“下回带我见见他,你们不是常说,喝杯白酒,交个朋友吗?”

周乔:“……”

吃完面,deli就麻溜溜地滚了。

他刚走,周乔就收到陈清禾打来的电话,告诉她,明天生日饭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半。

周乔问:“地方定在哪儿?”

“没事儿。”

陈清禾说,“会有人来接你的。”

周乔心里“咯噔”一跳,恐惧直觉地想说:“不用了!”

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陈清禾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很快,到了第二天下午。

周乔提前半小时换好了衣服,羊绒高领打底,中长款的白色呢子外套,里面穿了一条纯色短裙。

她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平日这身衣服是她去项目公司参加研讨会时穿的,合乎场合也得体。

但今天不知怎的,周乔总觉得哪儿不满意。

她上上下下巡视了两三回,终于找到不满意的借口——腰好像又细了。

于是,她自我说服、心安理得地从衣柜里,找出上星期才新买的一条裙子换上。

裙子颜色鲜艳,像一朵春天初开的花儿。

周乔捏了捏腰身,嗯,这回合身了。

四点半的时候,周乔在楼下等来了接她的车子,是昨晚那辆黑色的保时捷。

周乔看着车辆驶近,手心不由得握成了轻轻的拳头,她拇指抠着掌心,一下一下,感受到薄薄的湿意。

出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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