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仔细观其像,看其运:眼型三角,大方耳,平实鼻;精与算计,为恶必毒;虎卧山岗,遇王必强,乘风云势。
看到这里,李弥章心里已经基本上确定了对方的身份。修身养性,敲钟念佛,古钟青灯。说时容易,做时难,可惜了,可惜了-----
当下收拾心情,可惜与否还要看他人所求为何?
毕竟每个人的梦都不一样。
一行人走走停停,在热闹的开封城里闲逛,吃那蒸包皮薄馅多,灌汤包下满口留香,看那糖人顺手捏来惟妙惟肖-------
望着街上人来人往,古色朴素浓重的情景,恍惚间李弥章感觉自己似是成为了其中的一部分,只是心里上有些不适。
平凡的街道,平凡的百姓,在平常不过的贩夫走卒,平凡至极的建筑。日常中的讨价还价,唇枪舌战。
土坯房,石砖房,高矮不同。压实的泥土地随着风飞起一层尘土,古朴陈旧的街道上,唯一让人感到城市繁华的便是周围川流不息的人群。
当然,也会偶然出现石板路,不过不多。
他在这其中,像一只另类的,自由且骄傲的飞鸟。漫不经心,游戏人间只为一乐。
目标明确,行动力加满。
直到大娘开嘴搭上了话,骄傲的飞鸟理所当然地变成了秃毛的公鸡。
堂堂的可汗和一个卖火烧的大娘讨价还价,争论不休,急的脸红脖子粗,唾沫星子漫天飞溅。
“你牌子上明明写着两文钱两个烧饼,三文钱四个烧饼,四文钱六个烧饼。”
“那么就是说两文钱三个烧饼,现在我拿六文钱买九个烧饼有错?”李弥章据理力争。
大娘双手叉腰,瞪着大眼珠子:“胡说八道,三文钱四个烧饼,六文钱就是八个烧饼,你小子别想骗我。”
两人争论了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
最终李弥章只能是机智地花了两个四文钱,买了十二个烧饼。表面不乐意,心里美滋滋,很高兴最后赢的还是自己。
待到卖烧饼的大娘走了之后,海别疑惑地问道:“你买这么多烧饼干嘛?”
“欸,是啊!”李弥章瞪着眼睛,两人面面相觑沉默了好一会儿。就搭了一会儿话的功夫,手里多了十二个烧饼,少了八文钱------
这特娘的,简直匪夷所思!
两人转头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肥硕身影,现在是那么的高大快乐,齐声道:“这位大娘好厉害的嘴。”
“我竟然一点都没有发现。”海边惊奇道。
李弥章自嘲一笑,拿出一个烧饼咬了一口:“味道不错。笨蛋不知是笨蛋啊。”
身是仙人身,心是凡人心。
若问修道修在了何处?
只道是修法容易,唯心难修。
思及此处哂然一笑,啤酒配烧饼,再加几粒花生米,鹤立鸡群的飞鸟成了平凡的公鸡。不是世俗将他拉下,而是他本就是在世俗之中。
这就是缘法,这就是红尘,妙不可言,无迹可寻。
以前他总觉得神仙是缥缈洒脱,太上忘情,对欲望的控制是极强的。现在才发现,不见得啊。
不知为何,海别看着现在的李弥章,心里觉得亲近多了,那种一直说不清楚的距离感悄然消失。
一行人游乐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不紧不慢地融入其中,成为了天地间众生一粒。
找了家小酒馆,装修算不上多好,十分干净。
店里掌柜的坐在柜台后面当账房先生,身穿一身粗布麻衣,和两个小二别无二致,只是肩膀上少了一条擦汗的白毛巾。
“几位客官快请------”三个小二脸上挂着几乎定型的和煦笑容,心里十分高兴今天竟然陆续来了不下十多位客人。
三个小二分工明确,一人负责一块区,脸上始终挂着笑容,手脚麻利地端茶倒水。
李弥章问道:“都有什么菜啊?”
小二眼力不差,看出这两位客官是识字的人物,拿出菜单送上:“客官您请看。”
菜单上不光有菜名,还画着图片。若是不识字的食客,那小二就得自己指着图片上的字报菜名。
李弥章点了些特色小菜,牛肉就别想了那是犯法的。鸡鸭鱼等野味还是有的,青菜种类丰富,像白菜,菠菜之类的很多。
至于上好的酒水那就更别想了,大明朝才稳定几年时光,期间又北伐了两次元人,粮食等物资紧缺酒一般人是喝不到的。
擅自酿酒贩酒,是律法不允许的,而且卖酒的税很高。
野果酿的酒水倒是可以,入口酸涩带着淡淡的果味,继而才会有辛辣感。
海别咂咂嘴发表感言:“有点像山西的老陈醋,还不如马奶酒好喝。”
小二闻言一笑:“客官说笑了,那可是稀罕物,不光我们这小店里没有,就是那些大酒店也不会有。”
海别心里十分好奇:“为什么?”
店小二道:“现在北面的战争还没有结束,粮价居高不下,朝廷严厉禁止酒醋的贩卖和酿制。”
“能喝到野果酿的酒,已经算不错了,这还是我们自己酿的呢。”
李弥章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吃着纯天然的肉食,就着无添加剂的酱料,很鲜很香唯独没有未来的那么好吃。
他正准备说话,便听到小巷里隐隐有歌谣传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碗,低沉沙哑,似唱似说---
“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个好地方,自从出了个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
大户人家卖牛马,小户人家卖儿郎,奴家没有儿郎卖,身背花鼓走四方------”
三人的谈话立时陷入了沉寂,不自觉地望向门外的小巷,听着凄婉悲伤的歌谣,听着“叮叮”地敲碗声。
随着歌谣的临近,便见到微凉的春风中,走来一位破衣邋遢,蓬头垢面,乌黑麻球的老叟。
那风吹在他的身上,努力摇着近乎凝固带着泥土蓬松的发丝,似乎要把那单薄的衣衫撕碎,摇动间可见到扁平肚皮下的骨头印子,没有一点多余的肉。
右手拿着一根不知从那里捡来的粗树枝,左手拿着一只碗,有气无力地哀唱着。
双目像流尽了眼泪,枯木无神,面颊上纵横褶皱里的千百伤痛似已沉积成形。
只看一眼,无需语言,便知晓他身上背负的沉重苦难。虽说不出,但触动颇深。
身旁跟着一个脸蛋黝黑,衣服破烂脏乱的小孩儿,一双黑色的眼睛尤为明亮单纯,发现有人在看自己时,立刻怯怯地躲在老叟身后。
不哭不闹,随着老叟的歌谣,用树枝敲着手里的破碗。
小二重重地叹了口气,这时候他已经走到了门口,警觉地看看街巷的两旁,发现没人才对老叟说道:“老人家您行行好,给你两个馍,您去别处唱吧。”
李弥章心无波澜,早已不再是那个见识短浅的暴发户。深知这世间的苦难永远都不会结束,那怕是遵循自然。
海别心有不忍,起身上前挡住小二的视线,隐秘地给了老人一锭金子。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是真言,也是现实。
“皇帝轮流坐,今年到我家。”就像一个魔咒,他们痛恨的同时心里又充满向往,从未有人想过改变这一切。
百姓向来是能忍耐的,只要给他们一口吃的,便是天大的恩赐。老人带着孩子跪在地上,诚惶诚恐地磕着头。
“谢谢贵人,谢谢贵人------”
李弥章没有看到那锭金子,也无心去看一处人间本就寻常不过的悲剧。人性是恶是善暂且不说,但人性本贪是毫无疑问的。
穷时贪,富也贪,前者与后者截然不同。
当下头也不抬地出声邀请道:“老人家,带着孙子进来吧,我请你们吃饭。”
“老人家,请吧。”海别温和地邀请道。
店小二有些踌躇地提前看了眼掌柜的,见对方隐晦地点了点头方才自然地让开身子,将老人和孩子热情地迎了进去。
嘴里热情道:“二位快请,老人家慢点走。”
老人没有拒绝,嘴里止不足地说着感谢的话,历经苦难的他知道今天是遇见贵人了。
更何况确实饿的肚皮难受,当即拉着孩子手脚麻利地走了进去坐在对面。海别贴心地点了些米粥,先让老人和孩子暖暖身子。
不远处小二低声向掌柜的询问:“掌柜的,刚才那老叟嘴里唱的歌谣您听见了吧?”
“嗯,听见了。”掌柜的浑不在意地点点头,手里“啪啪”地打着算盘。
小二不解:“那您怎么让他们进来呀,更何况还有客人在。”
掌柜的笑笑:“无妨,会有事的不是咱们,而是那些贪官。”
小二倏然瞪大了眼睛,立刻明白了掌柜话里的意思,他虽看出这二人有些不凡,却没有想到会是如此的大人物。
再转头看看一身穿着普通的李弥章和海别二人,男的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至于那姑娘,从其穿着上看倒是元人无疑。
当即冲掌柜的摇摇头,表示自己没看出来。掌柜的笑问道:“最近开封城里,最大的事是什么事?”
小二道:“抓逃犯和北伐归来的伤兵-------。”说到此处他有些恍然,更多的是无法相信。
毕竟这事可是传的纷纷扬扬,一个是王师俘虏了王保保的女儿,另一个是西北草原上的可汗亲自来使大明。
领头的人正是曹国公世子,有名的小将军李景隆!
“没错。”老板见小二已经想到了,当即解惑道,“你以为这十来号人都是来吃饭的,你仔细想想这些人是怎么来的。”
店小二仔细一想,自从这两个少男少女进店之后,前后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便陆续来了十多位客人。
这些人进来之后点了一些酒菜,三三两两地谈笑,却没有吃过一口菜。
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因为长着眼睛。
“大人物呀!”
掌柜的道:“那些贪官,有的受喽。”
“怕就怕官官相护啊。”店小二道。
掌柜的道:“年轻人总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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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初年,皇帝朱元璋登基称帝。出身贫寒,深知天下兴亡本根道理的他,决定推行新政,肃清吏治,提出“杀尽贪官”的口号。
决心建立一个清正廉洁的王朝---
对贪官手段严酷,轻者族连斩首,重者剥皮实草。
在这儿重重严酷的刑法下,还是有人会心存侥幸,冒着族连九族,连累亲朋好友的风险,行上下勾结行贪污之事。
后世有人为这些人鸣不平,说明朝官员的俸禄太底,官员们不得不贪,不贪都活不下去。
或者说俸禄太低,顶不住诱惑。
要是较真的话,大家都会发现这些理由都是屁话。
“当官发财”这理念,几千年来早已深深刻在了骨血里,和钱多钱少没有什么关系。
凤阳作为大明皇帝朱元璋的老家,在其称帝之后,立刻得到了发展的机会。
首先是免除了当地的赋税,给当地农民分田地,大肆兴修水利,道路,极力促进凤阳的发展。
但是,凤阳只是个小地方,人口不多,与朱元璋的期许不符。于是便下旨从江浙等富庶的地区,迁居近十万人来填补凤阳的人口。
移民的人虽然心里不愿意,但也只能是乖乖照办。
这些措施的原本都是好意的,可是凤阳地小,一下子迁居那么多的移民,导致大多数移民都没有土地,也严重的影响到了本地人的生活。
外来的移民心有不快,本地的人也不高兴,土地矛盾自然而然地就出现了。
再加上兴建时发生了官员贪污钱饷,民工饿死,官兵重压欺民的情况。
有百姓联合起来要想去告官,奈何官官相护他们连当地的县城都出不去,为了阻止事情败露,这些官员甚至让人半路截杀告官的百姓。
很快在凤阳当地就出现了民工叛乱的事情。
更有了一首杀人诛心的歌谣!
叛乱发生之后震惊明庭朝野,最为愤怒的当属朱元璋这个皇帝。在他心里凤阳就是自己的龙兴之地,现在又出现叛乱,岂不是要再出现一个朱元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