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承允出宫之后,随着姜洋直接住进了皇帝旧时潜邸,未回崔家大宅。
皇帝急召,那是军务,作为边关守将,没得皇命自然不能随意回去。
不过主要还是回家也有回家的烦恼,崔承允只让人往家里送了一盒枣夹核桃给母亲,便算是问候过了。
崔夫人现在有三子二女,族谱上都写在了她的名下。
实际上,崔夫人唯一的嫡子,崔家老大崔承文,好多年前就过世了。
如今掌家的儿子,是前崔尚书,如今崔祭酒的妾室月娘所生,名叫崔承恩,家中排行老三,比崔承允小了三岁,现任户部侍郎之职。
为了给崔老夫人解闷,崔三与三夫人和一个妾氏,日夜耕耘,年纪不过二十四,孩子却已经有了五个。
再加上去世的崔承文也有一子一女,虽年长些,但却都还未成年,也算是小孩儿,另还有崔四家的两个小孩儿,崔家目前加起来就有九个小孩儿。
原来因为丧子而觉得家中处处寂寥的崔夫人,最近让人收拾出了家中一处僻静的小院儿,说是要建个佛堂,用来清修。
所以崔承允的枣夹核桃送到崔家的时候,崔夫人正躲在还未完工的佛堂里抄经,顺便小憩一下。
听得下人来报,说二爷从肃州差人送了东西来,崔夫人赶忙让下人把东西递进来。
下人把马口铁的盒子递到了崔夫人手边,夫人接过盒子,会心一笑,冲旁边的老妈妈说:“允儿这孩子,别看是在军中办差,心思却比两个弟弟还要细,瞧瞧这盒子真是连都城都没有的。来,让我瞧瞧,孩子里头给装了.......枣?”
旁边的妈妈姓宋,是崔夫人陪嫁来的老妈妈,她还很好心的提醒,“夫人,枣里头还有核桃呢!”
崔夫人不太懂,千里迢迢,老二为啥会送一盒枣夹核桃来......而且,“为何里头是十一个?”
这明显是被人吃了一个......
宋妈妈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许是二爷觉得好吃,便直接给夫人送来了?”
嗯?!
崔夫人对这礼物,非常的费解。
可对于崔承允来说,能把夏姑娘的谢礼,送一盒出去,虽然里头吃掉了一个,但那也已经是很大方了。
要不是自家嫡母,别人那是一颗都捞不到的。
就像太子殿下,就啥都没有。
此时太子宫中。
“你这人也真是,来觐见太子都不知道带点儿见面礼?”太子一见崔承允,便与他开起了玩笑。
崔承允从夏安茹那儿学了一招,“穷。”
“噗~~”要不是崔承允躲的快,太子一口茶水差点儿喷他脸上。
不过崔承允躲过了太子的口水,太子殿下却没躲过好一阵咳嗽。
太子体弱,从小便爱生病,这会儿天气转冷,他这一病又是好几天。
待得太子好不容易停下了咳嗽,却已经耗费了他多半的体力。
有太监见状,便拿来了靠枕给太子殿下垫在身后,还有宫女把手炉毛毯等取暖用的物品都给拿了过来。
太子的外书房中,本就点了炭盆,这会儿又是手炉毛毯等等的东西用上了,又歇了好一阵,太子刚才因咳嗽喘不上气而苍白无比的脸,才有了一点血色。
“为了大荣,殿下还是要保重身体。”崔承允不敢再开玩笑,他坐在太子赐的圆凳上,认真的说道。
太子苦笑一声,“呵,本宫这身体,也不知能撑到什么时候,都三十多了,还要让父皇母后担心。”
“父母担心关爱子女,不管是几岁都是一样的,您身体康健,皇上才能安心处理朝政。”崔承允很官方的宽慰了太子几句。
太子没有接话,只是颔首,微微苦笑,之后却又问起西州俞王之事。
“之前朝中,有人参俞王贪墨救灾粮款,这事儿,你知道吗?”
太子问完话,又咳了两声,太监赶紧端了茶,递到太子跟前,给他喝了压压咳嗽。
崔承允微一点头,“微臣在陈将军处,听过一两句。”
“哦?那你路过西州,那里情况如何?有没有遇到什么闹事的?”太子问话,眼神微闪。
崔承允抬头看了眼太子,随后回答:“闹事......如果殿下是指打家劫舍,偷鸡摸狗的话,应该是有的,不过这样的事,大荣每处都有,只是多少程度不同。
西州目前最大的问题,还是灾民太多,整府除了昌丰城外,别的地方估计补给都跟不上。
不过微臣也只是路过,赶路匆忙,西州一路灾情究竟如何,微臣也只知道个表象。”
“嗯,”太子略一颔首,“说的也是。欸?你既然在肃州,那有没有去看过北安王,本宫自从他获封去了肃州,便再未见过他,不知本宫这弟弟,过的如何?”
“微臣所在北营,离北安王所在泰平城,骑马也要一整天才能到,所以也的确疏忽了平日对王爷的问候,从第一次进肃州之后,也有好几年没怎么见过王爷了。
若殿下嘱托,那微臣回去的时候路过泰平城,一定去拜见下王爷,顺便请个安。”
崔承允说话,滴水不漏,表情也非常自然,太子瞧着他,惚的笑了,“你啊,大忙人一个!本宫哪里敢差遣你?
再说父皇也不喜皇子之间联络太多密切,罢了罢了,你管你忙北营的事儿就好。”
“谢殿下体恤。”崔承允起身,抱拳弯腰,看着非常的真诚。
二人又说了一回童年读书的趣事,和肃州的事儿,崔承允态度谦和,有问必答,太子却道他长了年岁,愈发与自己生分了。
“以前与太子一起念书,咱们是同窗,如今殿下贵为一国储君,那微臣与殿下便是君臣。同窗有同窗的情谊,君臣有君臣的礼数尊卑,这些微臣还是明白的。”崔承允说完,还非常努力的朝太子挤出了一丝笑容。
乐得太子笑得直喘,“行了行了,你也别笑了。你这人从小便如此,笑比哭还难看!”
“为了能博殿下一笑,微臣也的确是尽力了。”崔承允一本正经的回道。
“哈哈哈,”太子也是难得敞怀,“叫你莫说,你偏要说!本宫看你也是个奸猾的!”
崔承允不再搭话,只看着再次扯出了一丝笑。
跟个面瘫似的。
二人说笑不到半个时辰,便有太监端来了汤药,要服侍太子喝药。
崔承允借此起身告辞。
临走前,太子还嘱咐了他一句,“路过西州,莫要太多停留,朝中诸臣对俞王不满的不少,本宫虽信俞王不会干那糊涂事儿,但.......总之你莫要与他走的太近,以免再被殃及。
你兄长当初......算了,不提这些伤心事。总之你独自在外,还是谨慎些好。”
原本已经打算走了的崔承允,缓缓抬头,眼神克制且冷静,可他只觉喉咙口似有什么堵住了一般,难以发声。
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别想以前那些事儿了,走吧,替本宫好好看着肃州吧。”
崔承允的眉心,不由自主的微微皱了一下。
他快速低下了头,抱拳道:“微臣,告退。”
说完便躬身后退,跟着小太监,出了外书房。
太子垂手,立于门口,看着崔承允挺拔高大的身影,迈着大步,越走越远......
他看了良久,直到崔承允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挥手直接扫落了放在小几子上的汤药,然后冷声道:“出来吧。”
然后书房侧室的屏风后头,缓缓走出一个人,“殿下!”那人唤了一声。
“怎么样?崔承允,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太子说着话,人又歪到了罗汉榻上,底下小太监颤巍巍的快速收拾着刚被太子打碎的碗。
因为身形消瘦,所以小太监给他往身后塞了整整三个靠垫,他才觉得舒服些。
那人等太子坐舒服了,才站在一旁回答:“崔承允此人,心机城府极深,话说的滴水不漏,光从谈话,的确很难判断得出他是不是知道那事儿。”
太子深吸一口气,然后又重重的呼出来。
因为常年生病,太子口气很重,可房间里的所有人,都似没闻到一般,该干嘛干嘛。
呼出了一口气,太子才又说话,“本宫与崔承允年少起便认识,他的性子我也知道。只是如今......年纪越大,想的就越多。既然他什么都说不知道,那就且当他不知道吧。
本宫这几日一直病着,也没精力过问别的,西州那边,可有消息?”
“地方肯定没错,除了那里,再没别处了。只是劫走那黄.......那批货的人,非常擅长掩藏痕迹。探子传话回来,说俞王的亲信外出路过那一带的时候,被杀了,所以俞王府在那里部署了很多人设了关卡,说是要查劫匪,未免暴露,咱们也只能慢慢探了。”
那人说完,便垂手而立,一点不敢发出声响。
太子呼吸平稳,却也不说话。
良久才开口问:“那就是俞王拿走的?”
旁边那人却摇头,“现在也不能完全排除北安王,毕竟那地方,离肃州也不远,而且北安王府有钱德忠在,此人......也是有点本事的。”
“呵,查了这么久,居然都是无用功.....”太子话说一半,有太监来传话,“世子来了~”
话音才落,便见一十来岁的男孩跑了过来。
孩子长的甚是虎头虎脑,圆头圆脸圆身体,一路就跟滚进书房似的,人才进门,便喊道:“父王父王,儿子今日功课做完了,柳先生不在......啊......柳先生原来在啊?”
太子消瘦且略显苍白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原本因常年生病而略显灰暗的眼睛,此刻也带了光。
他朝孩子招招手,“睿儿来,柳先生今日正好在说你的学业,你来背几篇课,父王也听听,柳先生的夸奖,到底是不是真的?”
“啊?!还要背书啊......哎,早知道晚些来了......”
孩子稚气的话语,让太子的笑容更甚。
太子的外书房里也因为有了世子朗朗的读书声,萧索的气息,都减去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