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汪文芳的解暑绿豆汤和野葱头面饼子做好的时候,三个去找鱼的男娃也说说笑笑着,拎着一篓子鳑鲏和小白条回来了。
虽说相处了没几日吧,夏安阳倒是已经能跟这俩小舅舅无障碍沟通了。
语言嘛,多听就懂了,多说就会了,其实也不是太难。
想当年,夏安阳大学同寝室有个温州来的大哥,第一天他还奇怪呢,怎么小本子留学生还能安排到他们寝室?
一星期之后,两个人就阿嘚,阿箍的乱叫了。
虽然俩小舅舅话不多吧,但是撒网捞鱼的技术过硬,夏安阳这个一辈子没钓到过鱼的人,心中多少是有点崇拜他们的,所以没事儿就爱跟这俩一说话就容易脸红的小舅舅混。
姚老八多少有点嫌弃鳑鲏小白条,他只瞅了一眼,“这玩意儿要了干嘛?放了吧,都不够费柴火的。”
可夏安阳不干,“您别看这鱼小,做好了,可好吃了!”
正拿着蒲扇扇风的夏安茹瞧了一眼这小鱼,便知道老弟这是想家了,想那个他们再回不去的世界了。
夏家以前住的地方,是江南水乡,多的是这种小猫鱼。
汪家外婆就爱买这种鱼,弄干净了,摊在竹篮里风干半日。
到要吃的时候,便放进油锅里炸到酥脆,再用酱油陈醋和白糖炒成芡汁,最后把炸透了的小鱼往浓稠的酱汁里一倒,上下翻匀就能出锅了。
裹满酸甜味道的小鱼,酥香可口,滋味浓郁,是夏天外婆家的味道。
可惜,自从外婆脑子不清醒之后,他们就再也没吃过了。毕竟鳑鲏这种拇指大小的鱼,菜场一般是没有的。
汪文芳瞧着这鳑鲏,也想起了这道菜,把这制作过程这么一说,夏兆丰也点头说这么做的小鱼,下酒才最好。
众人听得还在咋舌呢,嘴快的乔氏却已经忍不住了,“这么多料!大姐,您别说这料拌鱼了,即使是拌树杈子那也好吃啊。”
想想,又是大油锅,又是油盐酱醋,好家伙!这能不好吃?
自从她嫁到了老姚家,他们家的灶台上就出现过三种调料:
一种是猪油,老姚家半年炸一次,一次就买一斤猪板油。当然猪油这玩意儿得配合着婆婆亲自做的油擦子使用。每次做菜她只能用擦子“唰!”地擦一下锅底。
如果一不小心手慢了,变成“唰~~”地擦一下,婆婆打骂是不会打骂的,就是那猪油罐子,第二天可能就找不到了,到了第三天才会重现灶间。
另一种调料呢,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婆婆的黄豆大酱。
这玩意儿婆婆倒是管够,不过除了婆婆,她跟梅香做饭都不敢多用,不管是煮鱼还是炖菜,每次只要来小小一勺就行了,不然吃太咸据说孩子容易秃。
第三种,自然是盐了,反正这玩意儿要是他们愿意,估计去提溜两桶海水回家也能自己煮出来,不提也罢。
所以,对于别的调料,老实说,乔氏是从没见过出现在家里的灶台上的。酱油和醋这种高级货不提,哪怕是糖,也是过年的时候买上一斤半斤的麦芽糖,那就算是能过个好年了。
听乔氏这么一说,汪文芳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她也是一时没想那么多,就把这菜的做法说了。
想想姚家那境况,这么做菜的确不合适,更何况这会儿还在路上。
姚家其他几人也乐了,直说真要吃这玩意儿,那可真是酱油贵过鸡了。
正当夏安阳遗憾只能放了这一兜子鱼之际,于大夫突然喊,“慢着!我有酱油冰糖!”
此话一出,一直心中带了点疑问的夏安茹,终于忍不住了,“您老到底是厨子还是大夫?!”
没想于老大夫却一本正经的解释道:“这酱油,我是用来给人配烫伤膏药的(民间传言,请勿模仿),冰糖是哄小孩儿吃药剩下的。我真的是个大夫,做不来饭。”
以前在无事馆的时候,于大夫一直是一个人瞎做饭,他也没钱买鱼肉,每天不过是白菘焖饭,饭焖白菘,以至于老头儿身材一直保持的很不错。
这人吧,往往就是缺什么,想什么。
于大夫平日里吃不上一口好的,所以对吃食有无限的憧憬和向往。
所以哪怕已经穷得用药材抵了房租,可这能做菜的药材,他是一味都没给出去。
冥冥之中,注定了他后半生应该就是老姚家的调料罐组合了。
几个小的,听了姑姑说那小鱼的时候,口水就疯狂分泌了,这会儿于大夫又说有调料,也不等大人说啥,直接就蹿了起来,喊着吃鱼吃鱼吃鱼吃小鱼。
汪文芳试探的说:“咱们车里油和醋倒是还有一点,要不然一会儿咱们吃完了午饭,我再炸点小鱼?就用两勺油,每次炸个两三条,慢慢来。也算是给孩子们补补?”
听老母亲这么说,夏安阳立刻点头,说自己的确需要补补。
何氏看着一米九的大外孙子,无语问苍天,这孩子真的需要补吗?!可女儿都这么客气的说话了,她再拒绝,总觉得太霸道了些,毕竟......她也不能做太多孩子们的主。
今天是出发第一天嘛,算了算了,让孩子们高兴一下也好!她看向了自家老头子。
姚老八感受到了自家老婆子的眼色,又看了看那五大三粗的外孙子,心知这夏家几口子以前日子肯定过的不错,这会儿落了难,也没嫌弃他们老姚家穷得拖后腿。
于是便也心一横,“行吧,就照阿蓉说的做一个,给孩子们尝个鲜。不过以后的路可长着,不管有钱没钱的,都得算着点来。”
“是是是,您说得对!”夏兆丰点着头,拍了下旁边的儿子,“听到没?!”
其实夏家现在手里的钱,一路花到肃州,哪怕餐餐吃肉,估计也是足够的。
但是既然认了人家做家人,做什么也得顾虑一点人家的感受不是?
毕竟老姚一家都挺不错的,况且两位长辈虽然不是汪文芳的真父母,可都认了亲了,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再说,这世道夏兆丰看着也不怎么好,路上行人虽然不少,但是穿着体面的却没几个。这一路上看到的,大多是穿着补丁叠补丁的衣衫,挑着扁担,背着背篓的普通老百姓。
走了一上午,官道上马车稀疏的他都数清了就路过了四辆,牛车骡车驴车加起来也不超过两个手。
这朝代,经济看着的确不怎么行,去到肃州又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境况,省着点花,还是有必要的。
夏家兄妹虽然都是二十多岁的人了,但是千禧年出生的小孩儿,没经历过什么挫折,心性都还跟小孩儿似的,一听老人同意了,就挺高兴。
两人忙应了老爹的话,点了头,还说外公外婆真是再通情达理不过的人了。
“行了,别拍马屁了,老婆子,把馒头拿出来分分,这饼子留给小的吃,吃饭吧!”姚老八说完,一屁股坐在那烧了夏安阳大腚的石头上,也弹射了起来,“尼玛杂......”
他看了眼歪头看着他的小孩儿们,生生把不该说的话,给吞进了肚子,“笑什么笑?吃饭!”
说完,姚老八接过何氏递来的大碗,就是一口,“啊!口吐芬芳口吐芬芳口吐芬芳!”
“啊哟,慢点儿!这大夏天的,汤羹不容易凉!”
“爹,您要不要喝凉口水啊?”
“绿豆汤!甜的!哇哇哇哇哇,甜的!”
“小心点儿喝,没瞧见人家都烫哭了吗?爹,我没说您啊,您要不要再来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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