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走了后,苏苒之和秦无整理刚买到的六瓶辟谷丹。
每瓶装一百粒，这些快够苏苒之和秦无吃三年了。
李老爷子洗了杯子后去擦石桌，边擦边跟苏苒之和秦无寒暄。
“先生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进来？”
苏苒之回应道：“在老爷子你询问为何买水不喝的时候。”
那会儿李老爷子和新鬼的谈话尚在进行中。
苏苒之和秦无赶到门口也就听了这么一句,后来见他们俩还在继续交谈，便没听,只是站在门外候着。
直到最后新鬼要走,苏苒之和秦无才露面的。
当时,苏苒之见新鬼面前的水杯还没动，才有了最后一问。
李老爷子笑着说：“原来如此，刚开始见到这鬼,当真骇住我了。”
“老爷子受惊了。”
“无妨，跟他交流一番,我倒是感觉自己狭隘了，一点小委屈都受不了，像个懦夫一般的选择隐居。”
苏苒之：“……”原来李老爷子背后也有故事。
只不过现在不是交谈这个的时候,李老爷子笑容中多了几分无奈,叹了口气，继续擦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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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市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原本苏苒之和秦无还想再逛逛。
但经过自家铺面这边时，两人感知到了一丝不受控制的鬼气。
若是强大的鬼气也就算了，那鬼定然如同刘木匠一样，定力十足。
在鬼市内遵守规矩,不会随便对凡人动手。
但新鬼就说不定了。
控制不住本能想要吸人精气的事情时有发生。
因此，苏苒之和秦无就暂时放弃去买别的东西，打算先回自家铺面看看李老爷子的情况。
哪想到回来后，新鬼和李老爷子交谈的其乐融融。
苏苒之和秦无不好打扰，便候着了。
李老爷子的品性他们俩是看在眼里的，一个鬼能跟他交流这么多，自然不会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
再加上苏苒之和秦无进门后，李老爷子介绍完他们俩后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们便明白这鬼可能也是个苦命鬼。
其他事情苏苒之和秦无可能帮不上忙，但这入口甘甜的水，却是可以要多少给多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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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一会儿，苏苒之门口就喧喧嚷嚷的。
只听到说话声，却没有多少脚步声。一听就是来了一窝鬼。
秦无扫了下自家能待客的四个石台，盘算着坐不坐得下。
“弟弟，你就是在这里喝得水？”
“一眼看去只有一个石台，其他东西一概没有，弟弟，你肯定是被骗了。”八壹中文網
“大胆修士，居然敢在鬼市招摇撞骗，用幻境骗银子！”
他们在外面说话，不一会儿周围店铺掌柜都探头往这边看。
这鬼市的光幕也挺神奇，人在摊位里可以听到外面的话，但外面却听不到里面的交流。
新鬼急得要哭了：“哥哥们你们听我说，我没被骗，那水是真的！”
“被骗的一般都会说自己没受骗。”
在新鬼即将开口之前，那只鬼又在说：“而且还会说自己是心甘情愿给钱的。”
新鬼：“……”
他们一窝窝鬼实力都不强，周围店主猜他们也闹不出什么花样来，一个个又缩回去了。
只有隔壁那蛇妖变回本体，成了一条碧绿色的长蛇，挂在石壁上，询问：“你们在说什么？我家小老弟怎么可能骗鬼？”
蛇妖吐着长长的芯子，说：“一般都是你们鬼话连篇。”
众鬼：“……”看到蛇妖后，他们刚刚的义愤填膺不知哪儿去了，一个个都噤了声。
像一个个鹌鹑。
苏苒之偏过头，眼尾勾勒出一丝浅浅的弧度。
仿佛在问：“小老弟？”
就在秦无打算直接把鬼们都接进来，让那蛇妖闭嘴的时候，蛇妖又说：“还有我那小老妹儿是个普通的凡人，你们这样进去，吓坏人家怎么办？”
这下轮到秦无看苏苒之了。
——小老妹儿。
苏苒之：“……”这蛇妖一听就不是长川府人。
李老爷子自然也听到了这话，朝他们这里扫了一眼后，赶紧撇开目光。
但苏苒之和秦无还是听到了他压抑的笑声。
李老爷子察觉到秦、苏两位仙长的目光，清了清嗓子，准备解释这种称呼是吉会省那边的方言。
就在他开口前，他听到蛇妖的话：“还有啊，里面那位老头子，可是我小老弟的亲爹，也就是我叔父。我叔父辈分高，但总归是个凡人，你们这一副兴师问罪的嘴脸，吓坏了我叔……”
他还没说完，李老爷子已经被吓懵。
他发誓自己这辈子都没跑的这么快过，明知道外面有一条实力强大的蛇妖，还有一窝鬼，但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冲了出去。
“你闭嘴！你别（四声）瞎说！我不是你叔父，我也不是仙长们的长辈！”
这还是蛇妖修为这么强大后，第一次被人怼到脸上呵斥。
唾沫星子喷了他碧绿的蛇头一脸。
蛇妖：“……”
周围悄悄探出来一颗颗脑袋的其他卖家：“……”
蛇妖登时也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他的蛇信子都没来得及收回去，耷拉在了唇边。
一双竖瞳里面充满了迷茫和不解。
其他卖家悄咪咪的看着这一切。
一个个在心里嘀咕，也不知道蛇妖会不会当场暴躁，直接把这不识好歹的凡人吞下去。
然后一人一妖一起被鬼市惩罚。
毕竟这种情况下，也不好判断到底是谁先挑的事。
蛇妖那双原本阴森冷寂的竖瞳眨了眨，开口：“叔父……”
眼看着李老爷子有当场暴怒的趋势，蛇妖赶紧改口：“老爷子，你真不是我小老弟的亲爹？小老妹儿的公公？你们人类不都是喜欢一家人整整齐齐团团圆圆的吗？”
蛇本来就是一种极其自我的动物。
他们认定了一件事情后，一般很难接受其他的意见。而且还很记仇。
这也是话本中‘蛇仙人’一般都不是正面角色的原因。
李老爷子刚刚的胆气过后，直接给蛇妖跪下了。
但蛇妖哪里敢让他跪，当即用尾巴缠住他，不让他跪下去。
“好好好，我不说了。”蛇妖主动认错。
其他人见到这一幕，简直比看到蛇妖当场吞人还要震惊。
那刚愎自用的蛇妖居然还会认错？
那个胆敢教训蛇妖的凡人居然连下跪认错都没，就直接被蛇妖放了？
就在李老爷子扶着墙站好的时候，蛇妖变回了人形，对哪一群规吩咐。
“看到了吗？老爷子虽然不是我小老弟儿和小老妹儿的亲爹，但却是我的亲叔父，你们不能吓着他。”
李老爷子：“……”
他一个没忍住，哭了出来。
他才不要什么大侄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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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鬼看到这一幕更是被吓得不轻，他没想到原本一起孤苦伶仃的老爷子摇身一变，不仅有修为高深的仙长们当撑腰。
居然还有一位更加强大的蛇妖大侄子！
他悄悄凑到李老爷子旁边，小声为自己之前说话措辞不大恭敬礼貌而道歉。
李老爷子感觉自己已经无悲无喜，看破红尘了。
看到新鬼时候还愣了一下。可能有些忘掉他的长相了。
新鬼现在可怕了，他拉着李老爷子的手，说：“叔父，是我啊！”
李叔父别开脑袋去，已经说不出话来。
蛇妖说：“走，我们跟你们一起去我老弟儿的店里看看，你们说他弄虚作假骗人，我倒要看看怎么个骗法。”
刚刚才叽叽喳喳的鬼们这会儿全都不说话，一个个更是准备掏了银子就溜。
但是在苏苒之和秦无把水端上来后，一个个鬼发现自己当真能喝到后，全都懵了。
“这天下间居然有鬼能喝到的水？！”
“这也太神奇了？我只知道我们可以喝到天上的水。”
“原来弟弟没骗我们，是我们错怪了。”
苏苒之见一群鬼看起来年纪都不大，最后一位把新鬼叫‘弟弟’的看起来才八岁左右，说话却特别老成。
似乎是察觉到了苏苒之的目光，那八岁的鬼主动解释说：“掌柜，我们鬼是按死的那一年来算年纪的，虽然我是八岁死的，但我现在已经死了十八年，所以我依然是宋能统的哥哥辈。”
宋能统，就是那新鬼的名字。
新鬼说，自己年轻时曾去跟着学过一段时间管账。
那位先生见他还没有名字，就给他取了‘能统’这两个字。
意思是‘有能力做统计’，便是希望他以后也能学会算术，当个账房，这样才有人家愿意把闺女嫁给他。
宋能统死的时候已经三十多岁了，当鬼十年，这会儿叫众鬼哥哥叫的很是爽快。
毕竟他们鬼年纪越大，那当真是实力越强的。
大家同为鬼，便不需要讲人间律法，反而讲究的是丛林法则，实力强大的杀了弱小的都是常有之事。
因此，别说是叫哥哥，就算叫爷爷，也得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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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蛇妖原本不过是想给秦无和苏苒之撑腰，他担心这群鬼发疯起来伤害到苏苒之和李老爷子。
毕竟秦无现在实力虽然不多，但想要在众鬼的袭击下保护两位凡人，还是有点难的。
但在他看到一群鬼却真的能喝下这些水的时候，他自己眼睛忍不住又变成了竖瞳。
“传闻，除了天上之水，便只有孟婆汤，才能被鬼饮用。”
蛇妖到底知道的说，他说，“就算是孟婆汤，那也是天上的水凝炼出来的。”
刚刚喝了水的鬼一个个愣住了，有最不经事儿的说：“所以我们刚刚喝了孟婆汤吗？”
“……笨啊，你失忆了吗？”
“啥，失忆？”
“传闻不是说喝完孟婆汤，就会忘却前尘往事的吗？”
“哦哦哦，那这不是孟婆汤了。”
蛇妖的竖瞳盯着苏苒之和秦无，有很多疑问暂时都问不出口。
天上之水，就连身为鬼的城隍爷都别想喝到这么多，他们俩到底是什么来历？
蛇妖把玩着手中的水杯，看着鬼一个个把这些当甘霖一般喝完。
有的鬼比较富，给兄弟几个都续了一杯。
“这回咱们慢点喝啊，我身上的余钱不多了，这就是最后一杯了。”
那个八岁的鬼喝着喝着哭了出来。
“我小时候不喜欢喝水，我娘就追在我后面给我灌水，可是到我死后，看到再多的水，也别想入口一滴了。”
他这么一说，其他鬼心中也有点或多或少的难过。
他们也不是天生就是鬼，就算是当鬼了这么多年，还是会怀念当人的时候，能自由自在的在太阳底下玩耍。
能吃饭喝水，能有一个可期的未来。
要不是心怀牵挂，谁愿意留恋红尘迟迟不走啊。
之前那个开口请大家续杯的鬼见哥几个都沉默了，咬咬牙，说：“哥哥们，我这里的钱还够大家再喝一杯，要不再来点？”
“不用了，”那个小孩说，“其实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娘，可是她去年去世后就下去投胎了。”
所以他其实在这世间没多少牵挂了。
但后来又放心不下自己的兄弟们，这才一直陪着大家。
可现在喝到了真正的水，他又怀念起了当人的感觉。
旁边年纪最大的一只鬼说：“铁柱，你还是去投胎吧，在阳世间呆久了对你也不好，我们哥几个等到夙愿了结，也都会下去的。”
叫铁柱的孩子吃惊的说：“哥哥，可是你说害怕自己沦落畜生道……”所以想要一辈子当鬼的。
“沦落畜生道又如何？我现在这样当一个散修鬼，找不到栖身之地，随时要担心被修士打的魂飞魄散，我还不如投胎啊。”
他苦笑着说，“原来喝水是这样的感觉，在我活着的时候却丝毫不知，当真是愚蠢至极。如果能有下辈子的话，我一定要珍惜每一件东西。”
旁边的其他鬼对他的话也都很吃惊。
但还是有鬼很生气，说：“咱们说好的一起当鬼一辈子的，谁都不离开谁，如今你们不过是喝了点水，都想着下去投胎。果然，鬼说的话都是不可信的！”
他生气的放下水杯就走，那位年纪最大的给苏苒之和秦无拜上一拜，赶紧追自己兄弟去了。
其他鬼也结了帐，对苏苒之和秦无道歉后出门了。
此前他们怀疑宋能统被骗，一群鬼气势汹汹的赶来，没想到这水居然真的能让鬼入口。
而且那蛇妖也说了，此水定然是天上之水。
他们一两银子能喝到天上之水，鬼生也算值得了。
毕竟有些城隍爷也喝不了一杯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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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苒之看着这一幕，迟迟没有反应。
过了会儿，她转头对秦无说：“这倒是我的疏忽了。”
只想着鬼能喝水，可以卖给他们。
却没想到鬼喝了水后会惦记阳世间的生活，有的想投胎，但有些却执念深重。
虽然说投胎才是天道认为正确的做法，毕竟鬼都是极阴之体，在阳世间会扰乱平衡。
但之所以还能有鬼留滞在人间，也是天道网开一面的结果。
苏苒之觉得，现在已经不能单纯的用对错来分辨鬼的存在了。
秦无抬手在她的脸颊旁边轻轻抹了抹，说：“这也是他们的造化。”
蛇妖看得更开一点：“鬼能留在阳世间一时，却不能留在这里一世。不然他们定位丧失本性，危害人间。”
不然，鬼差们也不会忙得不可开交了。
“能早些送下去几个便是几个，这样城隍爷一定会感谢你的。”
苏苒之摇摇头，没答话。
她倒不是在自责，只是从各种角度来反思这件事。
世人皆憎别离，鬼也不例外。
可天下哪有不散之宴席，就连那位叫铁柱的孩子，他跟兄弟们在一起就得放弃投胎的母亲，二者不能兼顾的。
一切都是他们的选择。
就算是没有苏苒之这杯水，每个鬼的想法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有所变化。
这是一种不可抗力。
苏苒之心有所感，闭上双眸，‘看’向自家铺面门口，那里有一张小石桌。
对应的正是瑶光星的位置。
此刻，在她闭目的视野中，那里突然变得大亮。
一个女子出现在那里，说：“这里不错，以后我就在这儿请你喝茶了。”
旁边一个看不清身型，也分辨不出男女的人点点头，说：“好。”
苏苒之视野中，其他人好像都察觉不到这里，他们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甚至要有人探着头往里看，但也一脸看不到那女子的样子。
苏苒之想，这难道是很早之前的画面？
她依然闭着眼睛，看着那边。
那分辨不出来男女的人又说：“请我来喝茶，你这里为何摆七张桌子？”
女子笑弯了眼睛，说：“我还想在这里做生意。”
旁边那人：“……”
“不过请你喝茶不收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