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宁伯买了这么好的机械设备。
有了新式的火器工艺,为什么不进献给皇爷?
要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天下万物都是皇爷所有。
他私自开发新火器,正说明了他有不臣之心。
最少也是缺乏对皇权的敬畏。
再说了,皇爷给他封爵也有几个月了。
按照朝廷制度,他也该亲自进京谢恩才是。
他不但不回京就任,反而就一心在外发展私人势力。
这不就是不臣之心的体现吗?”
天启皇帝叹了一口气:“客巴巴说的不是没道理。
可事情要分几个方面来看,他这几个月是没回京就任。
可这几个月以来,他一直在固守我大明的疆土。
镇远堡、镇安堡、义州、朝阳新城,原本都是我大明的疆土。
因为朕失德,这些疆土被建奴和蒙古人夺了去。
现在朱涛做的事情,是代替朕收复故土。
单从这一点上来说,说他一句劳苦功高也不为过。
吾师孙承宗、袁可立两位阁佬。
历时两年,消耗国帑上千万,粮秣不计其数。
如今的战绩也不如朱涛一人。
你说,我能用这样的理由,来给朱涛治罪吗?”
魏忠贤连忙上前一步,小声的说道。
“皇爷,奴婢以为,该防范的还是要防范,毕竟黄袍加身......”
天启再次的叹了一口气,对着刘若愚说道。
“刘大伴,你来说说,朕能不能防范广宁伯,又该怎么防范?”
不等刘若愚说话,魏忠贤连忙说道。
“皇爷,防范、限制朱涛还不简单吗?
调朱涛回京是第一步。
然后就跟辽东军一样,限制他的军粮储备。
也不能让他的军中,有超过三月以上的军粮储备。
也决不能让他再肆意的扩大军队。”
天启又开始叹气了:“大伴,你想做秦桧?让朕做宋高宗?”
魏忠贤懵了,连忙跪下磕头。
“奴婢不敢,可......可.....”
天启说道:“如果朕按照你的办法去做了,辽东的局势很可能会急转直下。
等朕百年之后,一定会有个类似高宗一样的评价。
而你就必然是秦桧一流的奸臣。”
魏忠贤想不明白了,他不明白天启为什么这样说。
现在大明的军队,不都是这样控制的吗?
这才是以文驭武的精髓呀?
所以他看向了坐在一边的刘若愚。
刘若愚连忙说道:“魏公公,现在的问题还是出在了朱涛身上。
目前他在前线正是大有作为的时候。
这个时候召他回京。
不就是高宗连发十二道金牌,招回岳飞的翻版吗?
巧合的是,宋朝的敌人是金国,我们的敌人也是金国。
至于您说用控制粮秣的方式,遏制朱涛的大军发展,牵制他。
可朱涛手中的大军,是蒙古人的军队啊!
其中咱们明军的比例有多少?
按照孙督师的奏疏上来说。
他给朱涛送去的火器营士卒,总数也没有五百人。
朱涛手中的常备军,都是他招募的蒙古人和辽民。
他们中的很多人,甚至都算不上是我们大明的百姓。”
对咱们明军的士卒。
朝廷上可以采用控制粮秣的方式,来给大军的脖子上套上枷锁。
明军的将帅,甚至士卒都能理解。
可对朱涛来说,咱们停止输送粮秣,就意味着拖后腿。
没有了粮秣,那些桀骜不驯的蒙古人和辽民,还能听朱涛的吗?
现在就开始防着蒙古人,防着朱涛。
以后女真人开启战端的时候,大明还指望得上他们出力吗?
按照朱涛跟孙承宗大人的玩笑话来说。
他的常备军也好,还是内喀尔喀部的巴林部也好。
其实都是他花钱雇的短工。
他现在每天焦头烂额的,就想着怎么把这些短工喂饱了。
别让他们被建奴雇佣了。
何况朱涛的打算是千金买马骨,他打算以巴林部为范本。
继续用这样的手段。
来吸引科尔沁蒙古,阿巴亥蒙古,以及扎鲁图部呢。
在这个时候,我们限制朱涛的发展,就是把这些蒙古人推向建奴。
如果说广宁伯,现在有些对朝廷不大服顺,可是我们还是得分析。
是防范广宁伯以后可能会出现变故重要,还是现在遏制女真人的发展重要。
总不能因为要医治眼前疮,就挖去心头肉吧?
何况现在也无法就断定,广宁伯就必然会成为一颗脓疮啊!
魏忠贤听明白了。
他现在才明白。
为什么张彩,顾秉谦等人,都在劝他忍一忍朱涛的无理行径了。
朱涛即便可能会发展成后患,那也是以后的事情。
现在只要朝廷上略微表露出一些,对朱涛的怀疑,不信任。
朱涛手下的蒙古人就会出现变故。
现在谁敢动朱涛。
一但辽东战局出现变故,谁就是千古罪人。
这个风险皇帝不敢承担,大臣们也不敢承担。
他魏忠贤敢吗?
魏忠贤仔细的想了想,他也不敢。
他一个混子出身的太监,要什么青史留名?
他不要身后名,可他怕死。
他现在最怕的人不是皇帝。
因为他有了对付皇帝的手段,再加上有客印月打边鼓。
皇帝再怎么生气,也不会杀了他。
可他怕孙承宗,为什么?
因为孙承宗手里有大军,他做的事情一旦彻底激怒了孙承宗。
逼的孙承宗不顾家族安危,举旗清君侧。
他魏家的祖坟都剩不下。
现在他怕的人,又多了一个广宁伯朱涛。
朱涛是不会举旗清君侧的。
因为他手下的人是蒙古人。
他举旗就不叫清君侧,而是引蒙古人犯边。
那样一来,朱涛就是汉奸。
可朱涛一样有要了他魏忠贤老命的办法。
魏忠贤自己都清楚。
都不用朱涛自己投降建奴,反叛大明。
只要铁岭卫的那些人投降建奴,然后对外宣称,是受到了他的逼迫。
天启皇帝为了安抚人心,就得杀了他以谢天下。
否则天启皇帝的位子都坐不稳。
更何况密谍司的缇骑现在有五百人,都是只听朱涛话的杀坯。
如果朱涛发狠,让人进攻自己的家,自己还能活吗?
现在的魏忠贤也很难。
表面上看起来,他和他的阉党现在是风光无限。
宫里的宦官们叫他老祖宗,阉党的文官叫他九千岁。
可是魏忠贤清楚的知道,他现在是外忧内患。
随时都有可能翻船。
杨涟,左光斗等人,虽然被他忽悠天启皇帝;下旨意让他们下课了。
可他们随时都能复起。
他对那个敢把唾沫喷他一脸的杨涟,实在是有些胆怯。
最关键的是,杨涟对天启皇帝有拥立之功。
而天启皇帝,又恰恰是个很重视感情的皇帝。
说不定什么时候,杨涟等人就又会受到天启皇帝的重用。
而他和杨涟等人之间,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对立关系了。
外面又有孙承宗和袁可立手握重兵,对自己虎视眈眈。
他的阉党看起来是声势浩大,可是都是一群趋炎附势之徒。
这一点魏忠贤看的很明白。
他们今天能依附于自己,明天就能依附别人。
只要那个人的手中,有他们需要的权利。
最关键的是,他没有掌握兵权的自己人。
皇帝不敢随便动朱涛。
是因为动了朱涛,就会引起辽东局势动荡。
可皇帝动他却没什么顾虑。
只要动了他,能给大明带来更大的好处。
不就是因为杀了他,不会带来任何后患吗?
他现在缺乏的,就是能给他保驾护航的人。
魏忠贤心底叹了口气。
看来以后他得和朱涛搞好关系了。
不求着朱涛投靠他,依附他。
起码在关键的时候,朱涛别落井下石就好。
他现在已经无法应对更多的敌人了。
看见魏忠贤不说话了,天启皇帝才看向了客印月。
“客巴巴,现在你知道为什么。
我在开玩笑的时候,说广宁伯是有实无名的辽东王了吧?
因为广宁伯已经具备了,左右辽东战局的能力。
现在是建奴还不知道,广宁伯的真实力量。
如果努尔哈赤知道了,广宁伯现在的实力。
就很可能真给广宁伯,封一个什么王来拉拢他。”
客印月连忙说道:“皇爷不必担心。
努尔哈赤本身,就只是小小的一个奴酋。
即便他给广宁伯封了什么王,也远不如我们大明的伯爵尊贵。”
天启皇帝仰天长叹:“可那也是王啊!
最为可笑的是,努尔哈赤可以许诺给朱涛封王。
朕却连这个许诺都给不了,因为大明异性不封王。”
客印月眼睛一亮:“皇爷,朱涛可是也姓朱的,您也可以暗示他呀!”
天启皇帝摇头:“不行啊,此朱非彼朱,他不是皇室。
我最多可以做到许诺给他死后封王。
这是祖宗的家法,太祖皇帝亲自制定的。后世子孙不得违背。”
一边的刘若愚抬头看了看天启皇帝,咬牙说道。
“皇爷,有件事没能确认,但奴婢以为有文章可做。”
天启皇帝眼睛一亮:“你尽管说来。”
刘若愚说道:“奴婢今天奉皇爷的皇命去接触徐静。从她的口中奴婢听到了一个消息。”
天启皇帝忙不迭的说道:“什么消息?”
刘若愚咬牙说道。
“那徐静说他们这些亲卫,都从广宁伯的嘴里听到他说过。
说他本来就是朱明宗室,
是以故的顺阳郡王流落在民间的嫡系后裔。
他费尽心力守护的,其实是自己祖宗传下来的江山”。
不等刘若愚说完,一旁的客印月已经发怒了。
“皇爷,朱涛再怎么不能动,也必须得动了。
冒充天家后裔,是想混淆皇家血脉,这是大逆不道,您不能再容忍了。”
天启皇帝阴沉着脸问道:“她就这样空口无凭的说的?”
刘若愚连忙说道:“徐静等人亲自见过了,成祖爷传下来的宝刀。
据说这把宝刀,还是成祖爷做燕王的时候,送给顺阳郡王的成年礼。
徐静还说,广宁伯的容貌跟福王世子极为相似,当初连孙督师都认错过。
她还说,广宁伯之所以能取信于巴林部的乌苏汗,和其他几位蒙古贵女。
并且得到他们的大力支持,就是因为他是郡王后裔的身份。
否则不也不可能出现。
几位蒙古贵女,同时委身于广宁伯的事情发生。
蒙古人可是很讲究身份地位匹配的。”
天启冷冷的说道:“这么重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开始就禀告?”
刘若愚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皇爷,事关重大,奴婢怎么敢轻信一个副千户的话呢。
本来奴婢是想先调查清楚以后,才跟皇爷禀告的。”
天启沉默了良久,才对魏忠贤说道。
“大伴去一趟礼部,查一下,从顺阳郡王无子除国之后的这些年。
有没有自称是顺阳郡王的后人,去礼部要求确认身份的。”
刘若愚连忙劝阻:“皇爷,万万不可大张旗鼓的去查。”
天启冷声问道:“这是为何?”
刘若愚说道:“皇爷,大张旗鼓的去查,一旦查出确有此事,皇爷如何处置?
按照惯例把朱涛录入皇家玉蝶,去藩地就藩;继承顺阳郡王的王位?
可是我大明的郡王历来没有实权,朱涛如果不答应,皇爷怎么收场?
就算是他愿意去就藩,可辽东局势怎么办?
如果查出没有此事,皇爷又该怎么处理朱涛?
冒充天家子孙,这可是大逆不道不处置不行,可皇爷真能处置得了吗?”
天启皇帝点点头:“还是大伴想的周全,去信给吾师孙阁老,询问此事。
另外让吏部尚书亲自悄然查看卷宗,务必查清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