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她一定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这是句没头没尾的话,相城没反应过来,问:“谁是个有意思的人?”
问完这话,他意识到公主还沉浸在荷包里。看来真的很介意,他都要笑了,但觉得气氛不大对,忍了下来:“我看上的人怎么着都不能太差,不过比着公主还是差太多。”
步长悠点点头,道:“你说九巷里头人生百态,很有意思,什么时候带我去瞧瞧?”
相城不知话怎么突然转到这上面了,他警惕道:“公主想瞧什么?”
步长悠道:“很多有意思的事,想必也有很多有意思的人,我想认识认识。”
相城立刻知道她在打什么坏主意,他死死压着她的肩,咬牙道:“臣不够有意思么,公主还想认识有意思的人?”
步长悠站起来,靠在妆台上,上下将贵公子一瞟,无所谓道:“闲着也是闲着。”
他一脚将凳子踢倒,圆凳咕噜噜的滚开,他逼到眼前,恶狠狠道:“一群下贱坯子,臣怕他们脏了公主的眼,没什么可看的,不去。”
看这副架势,他的确不会带自己去,步长悠想,还是自己去吧,她略微敷衍的点了点头:“那我就先走了。”
相城被她气得要昏倒,一把拽回来:“公主是不是想背着臣悄悄去,公主想干什么,想养一大群小白脸么,嗯?”
步长悠也没否认:“倘若能遇到看顺眼的人。”
相城一把将她摁到怀里:“不行,我不管,就是不行,公主要是看上谁,我就打断他的腿。”
步长悠倒不是真想养什么小白脸,应付他一个,她都觉得费力,更何况很多个,只是心里不舒服。她将他拉下来,去亲他,迫不及待,好像要占有,他只能属于她一个人。
相城觉得有些不对劲,握着她的肩,迫使她停下来,低声问:“公主怎么了?”
她把脸埋到他胸前,低声道:“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觉得你很可恶,想咬死你。”
他一愣,忽然笑了出来,眼睛里的笑像春水一样泛滥,他伸出颈,对她道:“咬吧,我愿意死在公主口下。”
步长悠觉得他越发面目可憎,扑上去咬住,死死咬,咬着咬着就掉起了眼泪,眼泪砸在他颈上,温热的,他突然慌了,忙将她拉下来,问:“怎么了,公主怎么哭了?”
她也不说话,就是看着他,看得他心里发颤,他想,公主说不定很喜欢他。他将她搂到怀里:“公主真傻,哪有什么有意思的人,那头发是公主的,臣去灞上之前悄悄剪的,公主怎么连自己的头发都不认识?”
步长悠缓慢的眨了一下眼,她反应过来了,登时怒从中来,从他怀里出来,抬手给了他一巴掌,甩手就要走,他一把从后头抱上来,低声道:“公主打吧,多打几下,臣可能是有病,公主打得越疼,臣心里越畅快。”
步长悠挣了几下,挣不动,就道:“滚。”
他偏偏不放手:“公主好不容易来一趟,今天别走了,臣想让公主感受一下臣长大的地方。”
步长悠气很大,且越哄气越大,这个花言巧语骗死人不偿命的死骗子,她抬脚狠狠的踩在他脚上,他吃疼着松开了手。
步长悠疾步往外去,刚迈了门槛,正见李玮从楼梯上上来,见到她,赶紧道:“快,公主快躲起来,大公子上来了。”
相城听到这话,赶紧将她拉回寝室,叫她找个地方藏着,然后穿过外间,到书房去。
步长悠在寝室隐约听到相城叫大哥的声音,也听到他大哥的声音,说是从谁谁那得了一副沧浪子的真迹,便宜他了。不过他大哥又说,这画人家不是白给的,要换他一副山水,问他给不给。
给给给,当然给,他说,不过他手头有王上交代的画,估计得晚些时候。他大哥说晚些时候没关系,但别给忘了。他说那是自然,他大哥就出去了。
步长悠听脚步声下楼了,穿过外间,到书房去。
他正勾着身子在看画。
沧浪子传世的丹青不多,步长悠也想看,凑到旁边一块看,看着看着入了迷,就将他挤到了边上,他也不吭声,就默默的站在旁边。
步长悠越看越爱不释手,最后直起身来,瞧见白衣青年正在一旁操着手看她,忽然又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她想诓走这幅画。
步长悠想了半晌,艰难开口:“我能不能把明年的生辰贺礼先预支了......”
他哼了一声,将画收起来,装进画匣中:“公主不是要找顺眼的小白脸么,公主的小白脸一定色艺双绝,才华横溢,让他给公主生辰贺礼吧,臣的这些废铜烂铁入不得公主的眼。”
说着把画匣放在身后书架的最上头。
步长悠登时拉下脸来:“刚才是谁在我耳根下浪|言浪|语,说还想我咬着簪子骑在他身上来着?”
相城的脸瞬间就红透,一把捂住她的嘴,声音有些哑:“这种事说这么大声干什么,公主坏透了。”
步长悠从容道:“跟你学的。”
他低声道:“那公主今晚留下来?”
步长悠冷静道:“先把画给我。”
相城将画匣拿下来,交给她之前,低声道:“那公主还咬簪子么?”
“后天。”步长悠忙着从他手里夺画匣,声音就软了很多。
他不松手:“那今晚呢,臣想公主留在这里,想抱着公主睡觉。”
“在这偷偷摸摸的,像个贼似的,我不喜欢。”
相城松了手,揽住腰,将人贴在身上,低声问:“那刚才是谁叫那么大声来着?”
公主呛他的时候理直气壮,这会轮到自己,还是经不住调侃,颊上飞出两朵红云,她闪躲道:“我要走了。”
他恋恋不舍道:“真要走?”
她点了点头:“还是走吧。”
相城沮丧的松开手,道:“那我送公主出去。”
夏至那天早上,步长悠让紫苏去画斋看她送相城做生辰贺礼的那幅《夏至图》裱好了没,紫苏回来说估计得等到明天了。步长悠叹了口气,越发觉得自己这临阵磨枪,结果还赶不上,很不厚道。
紫苏说要不先送个其他东西表表情意,总不能空手。
步长悠觉得有道理,就让紫苏和青檀帮忙想家里有什么可送的。
紫苏觉得送扳指或者簪子之类的东西,青檀觉得太寻常,后来想起步长悠生日时紫苏送了一个她小木雕,她觉得那玩意别致,相公子应该会喜欢。步长悠被她一提醒,也想起来了,当即决定送这个。
夏至那天,大家都以为他很早会来,所以做了一桌子菜,结果他一直没来。
青檀想,估计是被丞相府的寿宴给绊住了,于是大家就不管他,先吃了。
吃了之后,人还没过来,步长悠耐心不足,就去睡午觉了。迷迷蒙蒙,觉得额头痒痒,她伸手打了一下,结果还痒痒,她一把抓住那东西,接着耳边想起一个低沉柔软的声音:“公主,起来了,我们要走了。”
步长悠正困着,翻了个身朝里继续睡,他一把将人抱起来,步长悠这才睁开眼,睡眼惺忪的瞧着他:“你怎么才来?”
他低声解释:“府里人多,得一个一个应付,烦透了。”
这甜蜜的抱怨,她笑了,彻底醒了:“你把我放下,我自己走。”
相城将她放下,红裙子配着睡眼惺忪,浓丽又慵懒,公主浓淡皆宜,他忍不住感慨:“公主真美。”
步长悠这才发现他同样一身红。
长得好看的人穿什么都好看,只是觉得变味了,她咬着手指,直瞅着他笑,像一株白洛如突然长成胭脂色蔷薇。
他看了看自己的衣裳,问:“笑什么?”
步长悠笑而不语。
门外的紫苏和青檀探头来打趣:“公主和公子特像要去拜堂的新娘子和新郎官。”
缠绵的心思就这么被提前点破,相城赶紧看了一眼步长悠,好在她似乎没听到姐俩的话,还在瞅着他笑,松了口气,道:“别瞎说,好日子穿得喜庆一点罢了。”
姐俩吐吐舌头,跨入门里,青檀将自己手里的那顶帷帽递给相城。
相城将帽子给步长悠带上,帷帽的纱也是红色的,直垂到脚踝,将整个人裹住。
步长悠有些奇怪:“带这个做什么?”
相城一边给她系带子一边道:“咱们两个这样出去太招摇,遮一遮能省很多事。”
说着从紫苏手里接过另外一顶帷帽往自己头上带,他的纱是黑色的,到肩上就完事了,步长悠见他系带子系的艰难,走过去帮他。
步长悠边系边问:“我们要去哪?”
相城低眼瞧公主,这么着还是有贤妻良母的样子的,他道:“离琮安城不远,骑马一会儿就能到,公主不用担心。”又跟紫苏青檀道,“公主今儿就交给我了,若是晚上回不来,你们就睡。”
两人心知肚明,相视一笑:“那就拜托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