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妍做了蛋饼,榨了两大杯果汁。准备去卧室叫周文轩吃饭时,他已经洗漱完毕换上家居服走出来。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他好像看着跟之前有点不一样了，到底哪里不一样,她有点说不上来,大概是让她一直觉得古怪的感觉忽然消失不见。
他好像变得更真实更具体。
周文轩朝她笑了笑，道：“没看出来原来你这么能干。”
姜妍得意地昂昂头：“当然,我可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周文轩轻笑，在餐椅坐下,拿起蛋饼吃了一口。
姜妍眼巴巴看着他问：“好吃吗？”
周文轩对着她的目光,口中咀嚼了半晌,才举起大拇指,笑说：“满分。”
姜妍放下心来,笑嘻嘻道：“咱们边吃边商量接下来的计划。”
周文轩问：“你有什么计划？”
姜妍道：“你看吧，我现在辞职了,在回家帮我爸妈卖饲料之前，我想休息一段时间。我觉得你也应该给自己放个长假，咱们去游山玩水到处走走，如何？”
周文轩点头：“之前医生也建议我多走走，太寄情工作，反倒会增加压力。但我一个人也不是很想去，现在有你作伴,是可以考虑一下了。这样吧,我把手上案子处理好,就给自己放个长假。”
姜妍听他同意自己的建议，登时喜笑颜开，道：“那我就正好有借口跟我爸妈要赞助了。自从上班后，我夸下海口，说不用他们再给钱，这几个月下来，不仅工资没剩下一分半毛，连老本儿都用了不少，哎呦喂，穷死了。”
周文轩笑：“没事，我有钱。”
姜妍：“我当然知道你有钱，你可是大律师呢。”
周文轩笑着摇摇头：“我才执业两年，算什么大律师，要说工作收入，还真是不怎么高。”
“不管，反正你就是大律师。”
周文轩失笑，想到什么似的，又道：“说起钱，在出去旅游前，我想让你帮忙和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周文轩犹豫了片刻：“你知道的，我父亲曾经是个成功商人，身家不菲。我是他唯一的继承人。他留下的资产，加上这些年的理财收益，大概将近有十亿。”
十亿？
姜妍倒吸一口冷气。
虽然作为饲料公主，她也是货真价实的富二代，家里公司市值前几天就超过十亿，但市值不等于可支配资产，让她爸妈一口气拿出十亿，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她自己上班以来，加上车马费也才勉强能过万。
所以还是被这个数字狠狠震惊到了。
而且周文轩除了住的房子还算不错，吃穿用度以及开的车子，都十分普通，完全就是普通工薪的做派。
她不由自主环顾了下这间公寓。
周文轩知道她在想什么，好笑道：“我没花过这些钱，买这个房子用得是我爷爷奶奶留给我的，别忘了两个老人家生前是开酒楼的，也小有薄产，他们就一个儿子和我这个孙子，去世后钱财都给了我，嘱咐我要好好过日子，我就买了个房子。”说着自嘲一笑，“说起来，我好像除了能轻易得到钱财之外，什么都没有。”
姜妍赶紧抓住他的手：“说什么呢？你不是还有我吗？”
“没错，还有你。”周文轩舒了口气，“我一直想把钱捐出去，尽可能帮助需要的人。但毕竟不是小数目，直接捐给公益机构也不太放心。原本想自己做一个基金会，可一个人又没有那么多精力。”
姜妍眼睛一亮：“你让我帮你一起打理这个基金会？”
周文轩点头。
姜妍来了兴趣，问：“你想专注哪块领域？”
周文轩道：“帮助孩子们吧。”
姜妍了然地点点头，因为他的童年太不幸，所以他希望能帮助到在困境中挣扎的孩子。
如果他小时候，有人伸出援手将他从泥潭中拉出来，他也就不会痛苦这么多年。
她想了想，道：“行，我这两天就开始着手准备。”
周文轩笑：“好，我边处理工作边和你一起做这件事，等办好手续，咱们就出去好好玩一段时间。”
*
姜妍是个行动派，说干就干。
她本事能力不错，又认识不少人，材料准备好后，没过多久就申请下来，又招了几个专业人员和志愿者，再让朋友帮忙宣传，很快就有不少求助者。
而这一忙就是两个月过去。
周文轩忽然惊觉这两个月，自己鲜少再被抑郁情绪拽着不放，不依赖药物和酒精，只要抱着姜妍，就很容易入睡。
做噩梦的几率更是少之又少。
对他来说，姜妍比药物的效果要好太多。
再去医院检查，已经恢复最好时候的中度抑郁，但状态明显比那时更好。
“怎么样？怎么样？”在外面等着他的姜妍，见他出来，亟不可待拉着他问。
周文轩笑：“医生说我现在是这两年来最好的状态，现在慢慢减少药物，如果能继续保持，应该很快能转为轻度。”
如果转为轻度，也就意味着没事了。
“是吗？”姜妍开心地抱住他，“我就知道有我跟你一起努力，你肯定会好起来的。”
周文轩笑着亲了亲她：“嗯，你是我最好的医生。”
他其实一直知道自己问题的症结所在，就是无法摆脱的噩梦，那个已经死掉的恶魔，一直拽着自己的腿不放。
这么多年，他单枪匹马和他作战，自然是太艰难。
但如今黑暗降临时，身边多了个如阳光般的女孩，他终于不再是一个人和恶魔纠缠。
大庭广众之下，周文轩第一次这么旁若无人地表达亲密，姜妍嘴角翘得老高，挽起他的手臂道：“行，那咱们回家准备准备，开始我们的旅行。”
“嗯。”
因为两人都去过很多国家，这次的旅程便选了国内的路线，也没有挑大众景点，而是一些冷门但风景不错的地方。
最后一站是西南一个乡村，也是基金会成立后，第一批资助的小学之一。
捐赠的物资，在两人抵达前，学校就已经用上。
两人倒也不是特意来这里考察，只是恰好路过，便来看一眼。
校长带着两人参观时，两个教室的孩子，正在认真上课。
几个人站在窗外低声聊了一会儿，铃声响起，老师一声下课。孩子们如同出笼小鸟，从教室里飞奔到外面的小操场打闹。
周文轩的童年，几乎没有任何有关快乐的记忆，眼下开到穿着朴素的孩子们，脸上开心的笑容，他也不由自主弯起了嘴唇。
正要与校长道别，目光忽然瞥到空荡荡的教室后排，还坐着一个小孩。
他眯眼看着那低头默默用笔在纸上画着什么的孩子。
七八岁的样子，神色中却看不到外面那些孩子的天真无邪，甚至还有几分忧郁。
他仿若看到自己儿时的影子。
“校长，这孩子怎么不出去玩？”
校长朝窗内看了眼，哦了一声，低声道：“这孩子不大合群。”说着叹了口气，“爸爸是个赌鬼，输了钱就拿他出气，以前还好点，直到上个月被打得住进了医院，现在被爷爷奶奶带着，自那之后就不怎么说话了。”
周文轩点点头：“我去看看。”
姜妍愣了下，跟着他走进去。
周文轩在小孩旁边的座位坐下。那孩子后知后觉地抬头，看到是陌生大人，仿佛有点害怕一般，赶紧低下了头。
周文轩目光落在小孩桌上的画作上，一个小小的房子，房子外面是一个孩子和小狗，纯真而平和的画面。
他柔声道：“画得很好，你很喜欢画画？”
小孩点头。
周文轩笑了笑，道：“我小时候也经常像你一样，一个人坐在教室里看书做题，很少跟同学们一起玩，但其实心里很想和他们一起。你也跟我一样吗？”
小孩慢慢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看向他，犹豫半晌后，点头。
周文轩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其实他们都很喜欢我。”
小孩终于低声开口试探问：“叔叔，是不是人长大了，就不会苦了？”
周文轩笑着点头：“嗯，没错。人生不会一直苦的，只要认真努力地长大，一切都会变好。你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出去和你的小伙伴们一起玩耍。”
小孩转头看了眼窗外打闹的小伙伴，目光中流露出渴望和期盼，只是人依旧坐着没动。
校长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顶，笑道：“离上课还有十几分钟，快去玩吧。”
小孩终于放下笔起身，朝教室外面跑去。
姜妍望着小孩飞奔离去的身影，笑眯眯道：“哥哥可以啊，竟然这么会哄孩子。”
周文轩只是笑。
有时候同类大概是有感应的，所以刚刚这小孩才会信任他，甚至从他身上寻找力量和希望。
他对校长道：“麻烦校长您好好照顾这个孩子，要是有什么需求同我说。”
“好嘞好嘞！”校长忙不迭应声，心说这苦命孩子算是遇到贵人了。
周文轩拉起姜妍的手，跟着校长走出教室。
那孩子已经融入其他小孩中，正和他们追赶打闹，脸上也有了其他孩子一样的天真笑容。
他重重舒了口气，道：“姜妍，咱们回家吧。”
姜妍点头：“好。”
出来一个多月，也是时候回家，开始正常的生活，没多久就要过年，老爸老妈已经开始催了。
*
从爷爷奶奶相继离世后，这些年周文轩都是一个人过年，唯一一次例外，是在叶玫家。
他虽然习惯孤独，但也不得不承认，其实很羡慕那些在别人看来稀松平常的人间烟火。
今年这个年，自然是在姜家过的。
姜家不是本地人，往常就只有一家三口，如今加了一个周文轩，对爱热闹的姜氏夫妇来说，那真真是求之不得。
姜爸姜妈甚至嫌弃女儿爱捣乱，准备年夜饭的时候，把姜妍赶走，只留下周文轩帮忙干活。
从小在家里当霸王被宠大的姜妍，顿时觉得失了宠，作天作地跟老爸老妈闹，然后被周文轩轻飘飘三言两语便顺好了毛，老老实实和胖胖去看电视了，只不过一会儿就忍不住跑到厨房视察工作，顺便让爹妈尝试一下被虐狗的滋味。
毕竟她被塞了二十多年狗粮，难得有机会还击。
周文轩从来没想到，一个简单的三口之家，能把日子过得这样热闹鲜活。
而他竟然也完全没有觉得格格不入，甚至很快就融进了这种气氛中。
因为周文轩师承大厨的手艺，姜家这顿团圆饭，比往年更加色香味俱全。
姜氏夫妇本就是吃货二人组，面对桌上成果，顿时更觉准女婿是万里挑一，恨不得吃完这顿饭，就把两个孩子打包送进洞房。
当然，现在的孩子哪需要等父母打包，早就自己进了洞房。
姜爸爸为自己和周文轩各斟了一杯酒，老婆女儿则满上果汁，然后举起酒杯：“来来来，咱们一家四口干杯，祝新的一年天天快乐，事事顺心。”
四只杯子在半空轻轻碰撞，各自开心地饮下这辞旧迎新的愿望。
姜妈妈给周文轩夹了两道菜，笑说：“来文轩，忙了这么久，赶紧吃，别饿着了。”
姜妍故意撒娇：“老妈，你怎么就只给他夹，有了女婿忘了女儿，我算是看透你了。”
周文轩笑着看了看她，将碗中的菜夹在她碗里。
姜妍喜滋滋翘起嘴角：“还是我男朋友好。”
姜妈妈好笑地啐了一声：“吃饭吃饭。”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意犹未尽。
吃饱喝足后，周文轩主动收拾，被姜爸爸拦下，笑说：“一年到头也就今天有活儿干，你别抢我的活儿。”
姜妈妈点头附和，然后招呼女儿女婿去客厅沙发，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两个大红包：“来，这是你们的压岁钱。”
相对于姜妍的直接，周文轩迟疑了下才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过来。
这种经历对他来说，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姜妍捏了捏自己的红包，又捏了捏他的，道：“老妈，我怎么觉得我的红包比较薄啊！”
姜妈妈道：“都是一样的，你休想讹诈。”
姜妍大笑，拉着周文轩道：“快十二点了，我们去楼上看烟花了。”
城市虽然不让私放烟火，但除夕夜会有市政统一燃放的新年烟花，就在江边，离姜家这个别墅区很近。
姜妍带着周文轩来到自己卧室的小阳台，随着电视中隐隐传来新年倒计时，砰砰砰的声音响起，幕布般的夜空，登时被红色点亮。
五彩斑斓的烟火腾上天空，留下一幕幕绚烂而夺目的瞬间。
“太漂亮了！”姜妍睁大眼睛感叹道。
周文轩点头附和，但目光却一直落在他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上。
烟火再如何璀璨，也不及女孩半分。
姜妍在焰火声中转头，问：“哥哥，你快乐吗？”
“快乐！”
姜妍笑道：“那以后都要像今天这么快乐，我会把你所有失去的都给你找回来。”
周文轩握住她的手：“不用去找，因为有你，我已经拥有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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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个孩子在操场打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