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往常一样,四个人吃完午饭,从餐厅出来,正要上电梯回办公室,见江临盯着正在响动的电话,半天没动林凯风推了推他。
“干吗呢?”
江临回神,哦了一声:“你们先上去吧,我接个电话。”
林凯风打趣道:“有什么电话不能在电梯里接,我们临哥不会是有情况了吧?”
江临扯了下嘴角,转身朝安全通道走去,等走进去,确定旁边没人,才摁下接听键,低声道:“妈,有事吗?”
那头传来咄咄逼人的女声:“怎么这么久才接?”
“我吃饭呢,手机没放在边上。”
“以后时时带着手机,免得我找不到你担心。”
江临面色一哂,敷衍道:“我这么大了,天天跟秦墨他们在一块,又不是一个人,有什么好担心的。”
江母道:“我今天打电话就是跟你说这个,要不是我看到新闻,还不知道你没在学校好好读书,而是跟人搞什么公司,你那些伙伴靠谱吗?尤其是那个秦墨,我在网上搜了他的消息,都是些负面,你一个从小只知道读书的孩子,跟这些人在一起,肯定得吃亏,我看他们找你就是因为你好骗。还有你们那合同,你之前也不发给我帮你把关。我现在越想越不安心,回头等放寒假,我得叫上你爸,去你那里搞清楚情况。”说完,又补充一句,“你还是好好准备毕业,到时候留校最靠谱。什么创业开公司,太不切实际。”
江临心头升上一股厌烦,很努力才压制住自己的语气:“妈,我已经二十一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什么人值得交往和信任。我自己的人生应该自己决定,你能别再管我了吗?”
“你这是什么话?!”那头的女人忽然拔高声音,“我要不管你,你能二十一岁就念到博四?要不是我打电话给你导师,他说你这个创业项目不错,我早就让你停止了。你是我儿子,我别说二十一,就是三十一四十一,只要我活着一天,你的事我就必须管。”
江临心头一哂,道:“随便吧,我现在还有事,有什么话等有空了再说。”
“哎哎哎……我还没说完呢。”
在那头的不满声中,江临挂断了电话。
他将手机塞进衣服口袋,烦躁地踢了下墙根,深呼吸一口气后,往楼梯下走去。
从便利店出来,手上抱着一大堆零食,然后坐在路边长椅上,迎着寒风,打开包装袋,开始胡吃海塞。
在朋友眼中,他是个吃货,但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爱吃。
父母是中学老师,在他儿时偶然间表现出一点过人天赋后,夫妻俩便开始了打造天才之路。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天才,所谓的他天才,无非是牺牲本该属于儿童的玩乐时光,揠苗助长后的假象。
别人在玩的时候,他不是在家里学习,就是在各种辅导班。
在很长的时间里,他都没有朋友。
一开始是因为频繁跳级,还没来得及和同学太熟悉就离开。
再后来,同学都比他大上几岁,没人会愿意和一个年龄小的“天才”交朋友。
在漫长的童年和少年,他只有事无巨细管着他为他安排人生的父母,他学什么报什么辅导班什么时候跳级考什么大学什么专业,全都是父母说了算。
他是他们的培养和教育成果,是他们的荣耀。
却从不去想他作为一个孩子到底要的是什么。
所以也从来不知道,他只想像普通孩子一样长大,根本不想当什么天才。
在那些日复一日的成长中,他如同一个□□/纵的提线木偶,只有吃东西将胃部填塞得满满时,感受到饱腹和温暖感,才能确定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
到了大学,虽然离家,但生活依旧被父母监控,甚至连拿到的各种奖金,全被他们管着,买个大件的东西都得申请,
后来,他慢慢学会了虚与委蛇,开始攒私房钱慢慢独立、进入六零三的事,也没告诉过父母。
他本以为经济独立,就能摆脱控制狂的父母,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但显然还是他太单纯。
最可怕是,这些成长经历,他甚至都不能跟人抱怨,毕竟他的人生太过顺风顺水,说这些,只会被人当成身在福中不知福。
吃完一袋薯片一罐可乐外加半包小熊饼干入肚,江临心中的烦闷终于稍稍缓和了一点。
他正要将手中剩下的饼干放回购物袋,启程回公司上班,耳旁忽然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转头一看,却见是长椅一端,不知何时坐了个年轻靓丽的女孩,正低着头哭。
江临向来没什么管闲事的爱好,本想默默离开,但目光落在女孩白皙的侧脸,发红的眼尾,不知为何心里莫名一软,脑子还没想到要做点什么,握着小熊饼干的手,已经朝女孩伸过去。
“你要吃吗?”
女孩抬头,有些茫然地看了看他,又低头看向他手中的饼干,然后接过来,瓮声瓮气道:“谢谢。”
“不用谢。”
女孩吭哧吭哧吃了一会儿,大致是觉得嘴干,又转头问:“有喝的吗?”
江临点头:“你要喝什么?可乐还是果汁?”
“果汁吧!”
江临从购物袋拿出果汁,拎开瓶盖后,递给她。
“谢谢。”女孩接过果汁,毫不客气地昂头饮下半瓶,然后继续专注地吃饼干喝果汁。
等半袋饼干加上一瓶果汁消灭干净,许从心心里的郁卒一扫而空。
食物果然能分泌多巴胺。
这时她才蓦地回神,然而转头一看,原本坐在旁边的男孩,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但还有什么比在伤心难过时,被好心的陌生人投喂食物,更能抚慰人心呢?
虽然遇到渣男是一件倒霉的事,但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吃饱喝足又是一条好汉。
许从心站起身将饼干袋和饮料瓶丢进垃圾桶里,深呼吸一口气,爽快地拍拍手。
劈腿的前男友什么的,简直是浪费她的眼泪。
赶紧滚蛋吧,下一个会更好的。
而现在的她,要做的是好好工作,提升自己,用最好的状态,迎接下一个好男人。
许从心是一家游戏公司的原画师,工作三年,也算是做出了一点成绩,最近公司的主画跳槽,这个位置原本毫无悬念会落在她头上,不想忽然发现交往两年的男友出轨,虽然果断分手,但生活节奏和工作状态全被打乱,眼见主画的位子就要旁落他人,她才忽然觉醒。
又恨又气。
这才忍不住偷偷哭了一场。
重整旗鼓后,一口气连续加班两个星期,终于在总监面前挽回形象,如愿拿到主画的职位,薪水直接翻倍,失恋带来的痛苦,被冲走了七八分。
果然,最能给人带来安全感的还是工作和金钱。
又是一个周末,独自一人在外地打拼的许从心,原本约了同学庆祝自己升职,但刚刚走出写字楼,准备奔赴附近那家火锅店,就接到同学发来的微信,说临时有事去不了。
被人放鸽子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本想再找人,但翻了下通讯录,发觉关系好的朋友们,如今个个都是拖家带口,临时发邀约,估计很难约到人。
算了,大不了一个人去吃。
虽然有点奇怪。
她收起手机,一转头,却看到几步之遥,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一边打电话一边不高兴地踢着路边的台阶。
过了一会儿,便满脸不耐地挂上电话,然后从背包里掏出一袋薯片,哗啦一声撕开往嘴里塞。
许从心蹙了蹙眉,走过去拍了下他的肩膀:“喂,还记得我吗?”
其实上次她没仔细看那递给自己饼干和果汁的男人,到底长什么样,只隐约记得很年轻,头发蓬松微卷,不知道是造型还是天然。
眼下这人正好符合她仅有的一点印象。
江临被人一拍,转头看向她。
许从心心下咯噔一下
我靠,这唇红齿白的小模样,长得也太好看了吧,就是看着实在是有点小。
她都怀疑他没成年。
但肯定是个学生没跑了。
江临的表情里总有些茫然和睡不醒的味道,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小,而他实际年龄也才二十一,所以被人误认为没成年,倒也不足为奇。
虽然他从不认为自己是天才,但也确实在某些方面有着过人之处,比如记忆力。
所以他很快想起来,面前这女孩是谁。
“哦,是你啊!”他淡淡点头。
他的回答让许从心确定自己没认错人,而此刻认定他是个大学生,也就没什么好不自在的,很是大方从容道:“上次谢谢你的饼干和果汁。”
“不用谢。”
“你……吃饭了吗?”许从心问。
江临摇头。
原本是要和秦墨他们一块去吃饭的,但刚刚他妈又打电话烦他,言语间还各种贬低他的朋友,他现在去面对他们,总觉得心有愧疚不好受。
许从心一听,笑道:“那你想吃火锅吗?我请你啊,就当谢谢你上次的饼干和饮料。”
江临沉默片刻,点头:“好啊。”
许从心大舒一口气,临时找个饭友可真是太难得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到了火锅店点完单后,许从心才想起来问。
“江临。”
“我叫许从心。”
江临点头。
许从心抬头看向他,虽然长得很帅气,但看着实在只是个少年,她再如何外貌协会,也不可能对他产生什么邪念,反倒是让她少了与陌生异性相处的不自在。
她想了想,问:“你是学生吗?”
江临点头:“嗯。”博士也是学生。
“几年级?”
“四。”
博四。
许从心笑:“我还以为你大一大二呢,不会是因为念书早吧?”
江临:“……我翻过年就二十二岁了。”
“那还真是看不出来,我以为你就十□□岁。不过也很小了。”比她小了四岁呢。
江临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她。
因为跳级的缘故,他身边的同学都比他大上几岁,到了博士就更加夸张,甚至有比他大十几岁的同学。
别看他长得小,行为举止看起来也颇有些幼稚,但内心对同龄或者年岁小的女孩子很是不以为意。
他更喜欢从容独立的女孩。
眼前这位女孩显然就是。
火锅上来。
江临边涮肉,边随口问:“你上次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许从心耸耸肩,笑道:“男朋友劈腿影响了工作状态,被上司骂了一顿,觉得委屈就一个人跑出来发泄一下。”
江临点点头:“劈腿很可恶。”
“无所谓啦,臭男人有多远滚多远,最重要的还是工作。”说着,朝他眨眨眼睛,“我刚刚升了职哦!”
江临笑:“恭喜。”
许从心:“今天吃火锅就是为了庆祝升职。”
江临道:“是值得庆祝。”
许从心笑着将烫好的一勺子牛肉放在他碗中:“多吃点,不够咱们再点。”
“谢谢。”
“对了,你学什么的?”
江临:“计算机。”
许从心:“那你来这边是兼职还是实习?”
江临:“……兼职。”
许从心:“你不是大四么?不找工作?”
江临:“我读研。”
许从心点点头,笑说:“所以是为了提前赚生活费?”
江临语焉不详地嗯了一声。
许从心随口问:“这边兼职好做吗?”
江临神色莫辨地看了看她,摇头道:“都是一些零零散散的活儿,没什么意思。”
许从心想了想道:“你待会儿给我留个联系方式,我们公司会有一些外包的活儿,如果你能做,我跟技术部那边说说,到时候交给你做。价格你放心,跟专职的程序员差不多。”
江临笑开:“那谢谢了。”
“不客气,反正都是要找人做的,只要做的好就行。”
两个胃口都不错,尤其是江临,原本就是个大胃王,吃起东西来特有滋味,愈发让许从心胃口大开。
到最后是肚子实在撑不下,才放下筷子。
不仅吃得开心,聊得也颇为投机。
道别时,甚至还有点依依不舍。
*
“临哥,你怎么还没睡?”
秦墨一觉醒来,发觉我是写字台的灯光还亮着,江临正趴在电脑前,吭哧吭哧敲着键盘。
最近这家伙晚上总熬夜对着电脑,也不知在捣鼓什么,他抬起头瞥了眼电脑屏幕,发觉是一串串代码。虽然他不是学计算机的,但也看得出这些是游戏代码。
他奇怪问:“你在帮人做游戏?”
“嗯,帮朋友做的。”
秦墨伸长脑袋扫了眼上面的代码:“这些看着不难啊,干吗让你做,杀鸡用牛刀啊这是。”
江临道:“举手之劳而已。”
秦墨倒回床上,笑说:“熬夜做这个,可真是举手之劳的。你那朋友也真是奇葩,竟然让一个天才博士写这种东西。”
江临皱了皱眉,反诘道:“我不是天才,我朋友也不是奇葩。”
秦墨打了个哈欠摆摆手:“行了,你干完早点睡吧。”
江临:“知道。”
*
“从心,你哪里找的学生,这代码写得也太漂亮,这水平若是找工作,月薪三万不在话下,咱们可赚大发了。我已经通知财务给人打钱,手上还有东西,你都帮忙让那孩子做了。”
“行啊,不过得涨点钱吧。”听到江临的工作被夸,许从心心里那叫一阵乐,满口答应下来。
“没问题。”
等技术部总监离开后,又赶紧发微信人给江临:你兼职的钱,我们公司已经打给你了,你查收一下,我们这边总监很满意你的工作,让我把剩下都发给你,我已经帮你争取涨钱了。
江临:谢谢,我已经收到钱了,我请你吃饭吧。
许从心:还是我请你吧,你还是学生呢,等下次赚钱再说吧。
江临回了个笑脸:那我下次再请你。
有了第二次约饭,自然就有了第三次第四次。
两个人都爱吃,但找到志同道合的饭友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生活被工作赚钱无用社交所占据,纯粹为了吃这件事就变成了稀罕事。
难得遇到一个人愿意和自己一样去做这件稀罕事,所以一有时间,两人就一块去这座城市大街小巷寻找美味。
转眼两个月过去,到了岁末寒冬。
作为好室友的秦墨,原本为了和叶玫过二人世界,各种斗智斗勇甩掉江临这个大灯泡,但最近他经常找不到他人,自然是觉察出不对劲。
“临哥,最近有情况啊!”
周六晚上十点多,江临才姗姗来迟回到公寓,迎接他的自然是秦墨的盘问。
他打了个饱嗝,道:“什么情况?”
“你最近天天影子都找不到,每次问你去干吗,都说去跟朋友吃东西,我怎么觉得你是在骗我呢?”
江临走上前,拉起他的手覆在自己肚皮上:“我就是去吃东西了,不信你摸我肚子。”
秦墨拍拍他鼓鼓的肚子,确定他是吃多了,点头道:“那到底是什么朋友?”
“反正就是朋友。”
“男的还是女的?”
江临古怪地看他一眼,也不知为何,耳根子忽然有点发烫,欲盖弥彰般大声道:“当然是男的。”
秦墨嗤了一声:“竟然是男的?我还以为你开窍了要谈恋爱了呢!”
江临龇了龇牙,想到什么似的,挪到他身旁,嘟囔道:“老秦,你真打算和小叶子定下来了?”
秦墨眉头微蹙:“什么小叶子,好好叫名字。”
江临道:“好吧,你怎么就确定你是真心喜欢叶玫的?”
秦墨老神在在地往沙发一靠:“这有什么不好确定的?我心里眼里都是她,看到她就高兴,看不到就想得慌,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做什么事都会想到她。这些都是从来没有过的,不是真心喜欢是什么?”
江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秦墨拍拍他的肩膀:“等你有一天遇到了,就会理解我的感受的。”
江临心说自己好像已经有点理解了,但又不好意思跟他说,怕他笑话自己,于是摸摸发烫的耳朵道:“那我祝你和叶玫长长久久吧。”
“哟——”秦墨笑了,“我没听错吗?你之前不是天天咒我被叶玫甩吗?一下子转变让我有点不适应啊!”
江临道:“我这不是觉得你这么喜欢他,要是被她甩了,还是挺可怜的,毕竟你是我的好兄弟。”
秦墨乐道:“谢啦临哥。”
*
只是还没等江临回过神来,寒假如期而至,父母从老家城市飞过来,视察他的工作和生活。
先是在公司兜了一圈,一会儿嫌公司装潢不够大气,一会儿嫌他办公室太小,总之觉得自己天才儿子做这份事业,简直是亏大了。
傍晚下班后,秦墨自然是尽地主之谊,招呼几个小伙伴,和远道而来的江父江母在公寓旁边的高档餐馆吃饭。
一开始气氛还算融洽,但很快江母的口气,就变得不大对味。
“小秦小林还有小叶,你们几个是知道的,我们江临十五岁不到上大学,二十二岁拿博士,在他专业领域,那绝对是顶尖人才,无论是留校当老师,还是去研究所或者大企业,都一定是各方抢夺的人才,年薪百万不在话下。但孩子年纪小,想自己创业,我们也是支持的,所以跟你们一起做这个公司,我们什么都没说。”
秦墨笑道:“没错,如果没有江临,我们研发恐怕还遥遥无期。”
江母哂笑道:“是啊,我们江临一个博士,你们几个硕士怎么比得上?没有他的参与,你们恐怕什么都做不了。”
江临有一对控制狂父母,秦墨是知晓一二的,只是没料到比他想象中的还麻烦,他一面陪着笑道:“阿姨说的没错。”
一面看向身旁的江临。
这孩子脸色明显不大好,他赶紧伸手在桌下拍拍他,安抚他的情绪。
江母笑:“既然这样,你们给他一个研发总监的职位,以及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妈!”江临喝道,又羞又恼。
秦墨拍拍他,笑道:“我们四个人的股份都是一样的,剩下的股份是投资商和员工股,这是大家商量的结果。至于职位,因为江临只负责研发这一块,所以和叶玫一样,暂时都是研发总监。当然,等以后公司走上正规了,无论是股份还是职位,都会根据实际情况调整的。”
江母道:“你们这公司能做多久还不一定呢!别光顾着给我们江临画大饼。你们知道以江临的能力,一年能挣多少钱吗?”
江临再也忍受不了,噌的起身,怒道:“够了,我送你们回酒店,我有话对你们说。”
“临哥……”林凯风道。
江临置若罔闻,拉起父母便往外走。
“你这孩子,我们话还没说完呢!”江父江母不情不愿地跟在儿子身后一路埋怨。
江临一言不发,直到回了酒店房间,他重重将门甩上,大声道:“我受够了!”
江母不料一向乖巧的儿子忽然发火,吓了一跳:“你怎么回事!”
江父也板起脸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江临道:“我从小到大好好跟你们说,你们有听过一句吗?如今我马上就博士毕业,二十二岁不是十二岁,以后人生该怎么走,由我自己说了算,请你们不要再插手!”
江母脸色垮下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怎么?长大了就不让父母管了?要是没有我和你爸这么多年的培养,你能有现在的成绩,能二十二岁博士毕业?”
江临道:“我宁愿和普通孩子一样,按部就班长大,也不想像个提线木偶一般,被你们揠苗助长。好在,我现在过得很开心,秦墨他们都是很好的搭档,我不想再听到有任何诋毁他们的话。从现在开始,我的事我说了算,我会定期给你们钱,等以后分了红,给你们换房子换车子,让你们在亲戚同事中炫耀个够,但前提就是不要再管我。如果还做不到,那以后我什么都不会给你们,也不会再回家。”
“你……你……”江母气得说不出话来,仿佛不敢相信这绝情的话是自己儿子说出来的。
江父更是怒得一耳光扇在他脸上,吼道:“怎么?翅膀硬了是吗?父母的话都不听了?”
江临对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恍然不觉,只是哂笑了笑,道:“我要说的就说到这里,你们自己看着办,要是想好了就明天回家,我有空自然会回去看你们。要是想不通,也随你们便,我不在乎。”
说罢,将手中的包单肩背上,转身大步出了门,屋内气急败坏的骂声被他毫不留情地抛在脑后。
从酒店出来,江临脑子一片空白,脚下一直疾走,也不知走了多远,才蓦地停下来。
后知后觉感受到脸上的疼,伸手摸了摸,不由自主龇了一口冷气。
拿出手机一看,已经快十点。
一面觉得烦躁,一面又觉得如释重负。
只是今晚是不想回公寓了。
他想了想,发了一条信息给许从心:有空吗?出来吃夜宵。
明天是周六,应该不会影响她。
那头很快回过来:好啊,在哪里?
江临选了个离她家近的夜宵店,将地址发给她。
“怎么忽然找我吃夜宵?”到了店内碰面,裹着大衣的许从心笑嘻嘻问。
两人虽然经常一起吃饭,但每次都是提前约好,从来没有像这样心血来潮的。
江临道:“心情不大好,在外面瞎逛了一圈,忽然想到给你发个信息,没打扰你吧?”
“没有没有。”许从心笑,又抬头认真看向他,发觉他面色郁郁,看起来确实很低落,又问,“怎么了?”
江临道:“和父母吵架了。”
许从心没多问,只笑道:“没事,好好吃一顿,什么不开心的都不重要了。”
“嗯。”
这顿夜宵吃得着实不错,吃饱喝足,已经快十二点。
江临喝了几杯啤酒,白皙的脸颊染上了两团红晕,越发显得他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许从心没喝酒,搀扶着人出门朝停车处走去:“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江临摇摇头,忽然歪着脑袋定定看向她:“我不想回去,你能收留我一晚吗?”
虽然他年纪小,但毕竟是个男人,而让许从心一个独居女子,收留一个醉酒男人,于情于理都不大合适。
只是对上他泛红的眼睛,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让她一颗小心脏又彻底软化,最终很没原则地妥协,点点头道:“没问题。”
许从心是小康之家的孩子,算不上有钱,但这些年工作赚的钱,加上父母的支援,几个月前买了人生中第一套房子,五十平米的小一居,一个人住绰绰有余,但多了个一米八多的男人,就有点挤了。
只有一张床,好在为了方便父母来看她,沙发是折叠式,打开就是一张小床。
江临醉得不厉害,只是微醺。
从进屋后开始,就一直老老实实,让他去洗漱就去洗漱,让他帮忙铺床就铺床。
大功告成后,让他睡觉,他立刻钻进被子中,老老实实闭上眼睛。
许从心看着他这乖巧模样,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但可以确定的是,自己今晚并不是引狼入室。
隔日起床,从卧室出来,原本睡在沙发床的男孩,已经将沙发收起来,老老实实坐在上面等她。
“就起来了?”许从心随口问。
江临点点头,耳后浮上一层淡淡的红晕。
“昨晚睡得好吗?”
“挺好的。”
“饿了吧?我洗漱了做早餐。”
“哦。”看着女孩往洗手间走去的背影,他想起什么似的,又道,“昨晚谢谢你的收留,给你添麻烦了。”
许从心笑:“咱们是朋友,有什么麻烦的。”
江临问:“你不觉得我很烦吗?”
刷着牙的许从心从洗手间门探出头,笑道:“这有什么烦的?你现在心情好了点吗?”
江临点头:“好多了。”
“那就好。”许从心想了想,又说,“你今天没什么安排吧,要不然咱们吃了早餐,出去逛逛,就当是散心。”
“嗯。”
江临的脸还是有点烫烫的,心里好像也有什么东西散开,分明已经酒醒,却还是感觉有些晕晕乎乎。
许从心做了两份三明治,打了两杯果汁,正端上桌招呼江临开吃,门铃忽然响起。
“江临,你帮忙去开下门,应该是我的快递”
“好。”
江临来到玄关将门打开,门口站的却不是快递员,而是一个人模人样,看着有那么几分精英模样的年轻男人。
“你找谁?”他问。
“你是谁?”比起他的礼貌,门口的男人显然语气不善。
听到声音的许从心走出来,看到许久不见的前男友,原本的好心情顿时垮下来,板着脸问:“你来干什么?”
周明伟道:“我来看你气消了没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应该够了吧。”
许从心简直气笑了:“你以为我跟你分手是闹脾气?难道劈腿的人脸都这么大的吗?”
周明伟道:“我承认是我一时鬼迷心窍,但我喜欢的人是你,和她只是玩玩而已。”
许从心觉得自己再多听这人说一句,都脏耳朵,她都怀疑自己当初怎么会瞎了狗眼看上这么个人渣的。
她想了想,走上前,挽住旁边一言不发的江临,冷笑道:“周明伟,我想你搞错了,我和你早就是过去式,我现在已经有男朋友,请你以后不要再来骚扰我。”
周明伟脸色微变,刚刚看到江临时,他下意识就生出一股怒火,但很快发觉面前不过是个可能二十岁都不到的少年,而许从心向来对姐弟恋不感兴趣,于是放下心来,想着应该是什么亲戚之类的孩子。八壹中文網
现在听她这样一说,脸色顿时变得不好看,继而又讥诮道:“从心,你这新欢成年了吗?你要气我也找个稍微靠谱的?养个小白脸可不是你的风格。”
许从心道:“小白脸怎么了?人帅活好还听话,比你这种渣男好一百倍。”
江临:“……”耳朵好热。
然后默默站在门口男人面前,他一米八六的身高,因为身材清瘦不大显个,但此时挺直身板,顿时让比他矮了一截的男人气焰消减下去。
何况他还长了一张美少年的脸。
美少年还挺配合:“先生,请你以后不要打搅我和我女朋友。”说完,毫不留情地将门用力关上。
外面先是传来一阵咒骂,继而便是脚步离开的声音。
许从心松了口气,将手从江临的臂弯中抽出来,有点不自在地道:“刚刚为了打发那人渣,借你用了一下,不要介意。”
江临摸摸发烫的耳朵:“不介意。”顿了下,又补充一句,“随时都可以借。”
许从心看他这羞赧的模样,扑哧一声笑出来:“行了,估计那人也不会再自讨没趣,咱们吃饭吧。”
“哦。”
许从心还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就如周明伟所想的那样,她对姐弟恋没兴趣,因为她想当然觉得姐弟恋中的女方是需要照顾男方的,而她并不喜欢照顾人。
因为这样的想法,反倒让她和江临从容而坦然地相处,无非是一个比自己年纪小谈得来的朋友罢了。
所以当两人开开心心玩了一天,江临在她楼下与他道别,冷不丁说他喜欢她时,她狠狠吓了一大跳。
“那个……你说的喜欢,不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吧?”
江临向来是行动派,确定了自己心思,就必须得做。
今天忍了一个白天,已经是极限,这会儿道别,无论如何要把自己的心意告诉她。所以无论脸红得多厉害,心跳得多快,他还是坚定地点头:“没错,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想让你当我女朋友的那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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