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夏明薇梳洗好到前殿时,果然香客比之昨日多了不少。
上山这两日,因在寺内,顾亦安几乎不需要人伺候,除了昨日去后山找过自己一次,加上今早传自己过去陪着用了早斋外,其余时间夏明薇几乎没见过他。
为此她的闲暇时间便多了起来。
算着时辰,辰时初,夏明薇便到寺门口等候林书瑶。
到底,想在自己还是明礼院的人,低顺着些总是没错的。
顾明礼与林书瑶到的时候,已是巳时。
翠云下马车放下木榻子后,顾明礼才扶着林书瑶下来。
远远看着,顾明礼一脸体贴,面带温色,若不是亲眼所见,夏明薇怎么想不到,他竟然有那般凶残的一面。
“二少爷,少夫人。”见二人下了马车,夏明薇上前福了福身子。
“顾少爷。”夏明薇话刚落,身后响起一声清润的男声。
顾明礼闻言转身,只见王昭平一身白衣也刚至马车上下来,眼带笑意,往这边走来。
“王公子。”王昭平走近后,顾明礼拱手回道。
“方才一路上瞧着便是顾府的马车,路上歇脚时本想上前招呼一声,奈何上山路上马车太多,堵着不易过来,我对静安寺不熟悉,不知可否与顾公子一同入内?”
王昭平语气始终谦和,没有一丝世家公子的桀骜。
顾明礼听罢,抬手半扶着林书瑶的腰:“王公子客气,华京王氏乃是权贵之族,王公子又是王氏嫡系,能与之同路,顾某深感荣幸,请。”
说着顾明礼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王昭平点头,回了礼,他深知顾明礼的话不过是客套,若是当真如此礼重王家,在叶府可就不会说出那翻话。
不过转头一想,顾家养了个顾亦安,着实是有在华京高门前傲气的资本。
路过夏明薇身旁时,王昭平脚步一顿,转头温和笑着微微点头。
夏明薇撇开头,装作没看见,他也不恼,转身若无其事进了寺庙。
顾明礼与王昭平走在最前头,林书瑶跟在身旁,夏明薇与翠云着跟在身后。
到前殿,跪拜着上了香,王昭平依然没有要和顾明礼分开的意思。
林书瑶上前向顾明礼轻声道:“我想去厢房歇一会,一路上马车摇晃得头晕。”
夏明薇注意到,林书瑶说话时,面色有些不好,唇色泛白还有一些干裂,且至下马车后,每走一步,她都在皱眉,好像极力在忍耐着痛苦。
“去吧,一会我让人将斋饭送到你房里,身子不适,我们改明日下山便是。”顾明礼放低了声音,说话一脸柔情的看着林书瑶。
“嗯,好。”林书瑶挤出一抹笑,轻声应道,不敢抬眸去看顾明礼。
林书瑶对顾明礼的恐惧,愈发严重,在寺庙门口,顾明礼搀扶着自己时,她的身子颤抖着便没停过。
夏明薇看着林书瑶转身都有些吃力,上前一步扶着她的手,林书瑶顺势靠在她手上,转身缓缓像王昭平福了福身子。
王昭平颔首回了礼。
“翠云,你留在少爷身旁伺候。”转身林书瑶又对翠云吩咐道。
然后才由夏明薇扶着去了厢房。
今日上山香客颇多,但大多都是跪拜完稍做歇息便会下山离开,为此寺内并未为其一一安排厢房。
夏明薇本想找这两日送斋饭来的小师傅,想问问方不方便腾一间厢房出来,供林书瑶歇息,却被林书瑶拦下。
说是到她的厢房歇息一会便好,省得给寺内添麻烦。
夏明薇便扶着林书瑶到了自己这两日住的厢房内。
一进屋,林书瑶双腿便站不稳,险些摔倒,好在夏明薇眼疾手快拉住了她。
“少夫人,你先坐下,我去替你弄着热水来泡泡脚。”
夏明薇看出林书瑶伤得不轻,下了马车便一直咬牙坚持着不让人看出异样,想着听闻寺内小师傅上山采了不少草药,便想去讨一些来给林书瑶用。
“嗯,你小心些。”许是疼得厉害,林书瑶一直皱着眉头。
见她难受,夏明薇不敢耽搁,拿了个软垫让她靠着背,随后转身准备去讨药草。
刚打开门,看着门口站着人影,夏明薇吓了一跳。
闻着男子一身酒气,她蹙着眉头,冷声道:“叶少爷,你是不是走错地了,叶夫人的厢房在对面。”
佛门之地,香客一视同仁。
王昭瑜与夏明薇被安排在同一个院里,两间厢房相对而立。
“明……明薇,是我对不起你,是……是我害了你。”叶慕凡看着面前的女子出声道。
他喝得有些多,说话吐字不明。
夏明薇闻着满的酒气,忍不住用手绢捂住了鼻子:“叶少爷,这里可是佛门清净地,你怎可在此饮酒?而且望你自重,别胡言乱语。”
女子的声音十分冷,丝毫不带温度。
说着夏明薇便想抬手将他推出去。
一身酒气本就犯了戒律清规,若是让人瞧见他在自己屋里,怕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夏明薇是个俗人,做不到问心无愧就能无视别人异样的目光。
她生于凤阳,长于凤阳,不愿意背着一个放荡祸水之词,名扬凤阳。
屋内,林书瑶看着也皱起了眉,本想起身,奈何双腿又胀又疼,撑着桌子起身时,脚也软得站不住。
叶慕凡着实喝得有些醉了,眼神有些飘渺,无视夏明薇一脸的冷意,嘴里一直重复着方才的话。
“叶少爷,你放开我……”夏明薇用尽了力气抬手推他,可叶慕凡纹丝不动,反手抓住了夏明薇低下头胳膊。
“明薇,你……你是不是和顾亦安在一处了,是不是……”
叶慕凡神志有些不清醒话说得断断续续,他的声音很轻,却听得夏明薇手脚发凉,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知道有一日终究是瞒不住,可没想过会这般快,外室可比妾室更让人唾弃。
“没有,我没有……,你出去,出去。滚。”想到屋里林书瑶还在,可不能让叶慕凡继续胡言乱语,夏明薇高声反驳道。
叶慕凡一把抓住夏明薇的双臂:“我都看见了,昨日他送你回来的,你披了他的外袍,明薇,你别和他在一处,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他只是一时兴起,按着他的身份你连妾室都做不了……”
从最初的怒吼,说到最后叶慕凡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妥,随后声音越说越低。
闻言,夏明薇身子一震,看着这个幼时伴在自己身旁佛如一道光的人。
“明薇,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得知道,顾亦安他一时兴起,日后他弃了你,你怎么办……你做过妾又当过外室,你以后……”
说着他越发激动,双手紧扣着夏明薇的肩膀。
“你放开我,放开……”夏明薇被他吓得忙后退。
林书瑶撑着桌子边,忍痛咬紧牙起身上前欲帮夏明薇拉开叶慕凡:“叶少爷,你放手,你喝醉了。”
叶慕凡早已经红了眼,男女力气本就悬殊较大,他抬手轻轻一推便把林书瑶推倒在地上,随后又扣着夏明薇的肩膀,像是魔障了一般。
说到最后嘴里的话换成质问:“当年我让你跟着我,我说过你等我,我会娶你的,你……你宁愿做个见不得光外室,也不愿意,为什么?”
夏明薇被他拽着肩膀摇晃得有些晕,腿一软往后倒去,叶慕凡直直压在她身上。
厢房外面传来王昭瑜的声音:“你确定看见慕凡进了那个贱婢的厢房?”
“是的,小姐。”跟在身旁的丫鬟回道。
她是由华京王大院跟着王昭瑜来凤阳的陪嫁丫头,自然向着王昭瑜,在看见叶慕凡往这边来时,急忙去禀报王昭瑜。
“贱人,我就知道是装清高,背地里就不安分,看我今天不撕烂她的脸。”
说话声越说越近,要是被撞见两人这一幕,别说是在佛门之地,就是在寻常地方,夏明薇也等于是被毁了。
林书瑶想着,环视了屋子一圈。
最后将自己身上的襦裙扯款松开,拿起一旁的素瓷瓶往叶慕凡身上比划了一下,往叶慕凡后颈砸去,因有些不忍,她并未太用力,连手上的瓷瓶都没碎。
叶慕凡被一砸,头眩晕得厉害,摇摇晃晃起身,林书瑶见他竟然没晕过去,举起手上的花瓶准备再来一次,刚举起瓷瓶,叶慕凡摇晃了两步便晕倒在地上。
最近听着门外不断急切靠近的脚步声,情急之下林书瑶将花瓶往地上一扔,扑倒夏明薇身边一把推开她。
王昭瑜进来看见的便是这一幕,叶慕凡晕倒在林书瑶腰间,夏明薇在离两人一丈处远,虽发髻有些凌乱,比起衣冠不整的林书瑶,夏明薇不算狼狈。
但王昭瑜见状直接冲上去给了林书瑶两耳光,林书瑶被她扇得双眼一黑,扑倒在地,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夏明薇忙撑起身子上前扶住林书瑶,将她护在身后,看着王昭瑜冷声道:“叶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哼,做什么,贱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是因为你。”王昭瑜的动静过大,很快顾明礼等人便问声赶来了厢房。
“顾二少爷,你来了正好,你看看你顾府人做出的下贱事。”见几人进屋,王昭瑜高声开口,眼色直接略过林书瑶看向夏明薇。
顾明礼没应她,径直走到林书瑶身旁,蹲下身,向她伸出手。
林书瑶看着他,他明明没有发怒,甚至进屋后没有说一句话,可看着他的眼神她的身子就止不住发抖。
顾明礼见林书瑶没有将手放到自己手里的意思,眼神一冷,反手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拉出了房间。
顾明礼的动作不算轻柔,一身寒骨的冷意丝毫没有遮掩。
“少夫人……”夏明薇见状,想到他变态的模样,怕他折磨林书瑶,忙起身跟了上去。
夏明薇追到门口处,被王昭瑜抬手拦住,眼看着王昭瑜眼里闪过一丝狠毒,抬手便准备狠狠一巴掌向夏明薇扇去。
手还未碰到夏明薇,手腕便被人抓住,随后感觉身子一轻,被甩开了两丈远。
“你竟然敢对我动手……,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让祖父扒了你的皮。”王昭瑜趴在地上,愤恨大吼道。
顾亦安将夏明薇拉到自己身旁,将她上下仔细打量了一圈,见她没伤着,这才转过身对地上的人沉声道。
夏明薇现在是顾府的人,别说人,便是我顾府的一草一木也不是你区区叶家妇人能动的,若是动了,本官让你红仗嫁凤阳,白礼回华京。”
闻声赶来的王昭平刚到门口听见顾亦安的话,身子一僵,忙上前微微弯腰鞠这身子道:“家妹年幼,冲撞之处还望大人莫怪,昭平回去只后定斥责严管,望大人手下留情。”
“皇上都要给祖父几分薄面,兄长你怕……”
“闭嘴,休得无理。”
王昭瑜一脸不服气开口,话音未落,便被自家兄长打断。
顾亦安负手而立冷眼看了王氏兄妹一眼,迈出步子准备离开,走了两步见夏明薇愣在原地,未跟上,停住脚步,眉头一皱:"还不走?”
男子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夏明薇闻言,提了提襦裙,忙跟了上去,她发髻凌乱,襦裙也满是褶皱,满脑子都是林书瑶可能被折辱的模样,神情亦有些恍惚。
见夏明薇离开,王昭瑜一急想抬手阻拦,不料手被自家兄长拽紧了。
见两人身影已消失在院里,王昭瑜气急:“顾家算个什么东西,要兄长你如此顾忌顾亦安……”
啪。
话音未断,一个响亮的耳光毫无保留落在王昭瑜脸上,女子肌肤本就娇嫩,王家嫡系孙辈只出了王昭瑜这么一位小姐,出生就是被捧在手心里疼,何曾被人如此待过。
“若不是你执意低嫁叶家,若是你听话,有祖父替你谋划,他便可能是你的夫婿,为兄何需有此顾忌。”
说完,王昭平一甩袖子,大步离开。
王昭瑜完全呆愣在原地,不可置信,一下瘫坐在地。
承王殿下,顾亦安他竟然是承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