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输给那,流言里的虚构。
长方形的会议室一次可容纳四十余人,不算很大,工作人员一早就布置好了现场,一切看起来井然有序。惯用的展板摆在会场正前方作为发言席的背景,“盛愿记者会”五个大字赫然醒目,简单别致的logo熠熠生辉。发言席是三张桌子拼成的,盖了绛色的绒质桌布,麦克风已经调试好,线路设备都ok。
记者们三三俩俩进来,他们或脖子上挂着工作证,或胸前别着工作牌,身上背着照相机,手里拿着录音笔或者笔记本,见到认识的人他们会闲聊寒暄几句,不太认识的就打打招呼,相互递递名片。他们是一群猎犬般的人,不管表面多么友好,暗地里都能为了一条稿子争得头破血流不可开交,他们的目光犀利,头脑敏锐,口才不俗,擅长捕捉,深谙大众心理,并且趋之若鹜,不可小觑。
归根结底,在演艺圈里,宁得罪女人,莫得罪他们。
时间差不多,盛愿来了三个人,分别是今天的主角严煊,严煊的副手和助理jack,以及严煊的上一层级领导caesar。严煊穿了米白色暗条纹的衬衫,深灰色领带和纯黑色的西装及长裤,这样的穿着无疑有些过分沉重,加上他戴着墨镜冷着脸,整个会场的气氛顿时压抑了不少,几个记者小声议论了几句,咽了咽口水。
“没事吧?”严煊走进会场后,直奔发言席,在右手位坐下,jack没有立刻就位,走到严煊身旁耳语,眼底是满满的担心。
“没事。”严煊朝他微微点头,示意他就坐。
“各位好,记者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请安静一下。”caesar着灰色西装,满面笑容地入座中间席,记者们各自归位,会场渐渐安静下来,只听到照相机咔擦咔擦的声音,看到一阵阵光亮对着发言席闪烁。
“首先,我代表公司感谢各位的莅临。”caesar一眼扫过下方各家媒体,又暗暗瞥了眼严煊,字正腔圆地做着开场,“有关前两天,我公司经纪人严煊先生和近期力捧新人黎妍小姐的新闻报导,为避免误会,澄清事实,我们在这边召开记者会。我相信各位应该都是有备而来,准备了很多问题,但为了确保会场秩序,提问请举手示意,我们的工作人员会把麦克风递给您。那好,下面我们开始吧。”
简短的发言后,caesar关掉麦克风的开关,身体微微向后,换了严煊打开麦克风,面对之后记者们的狂轰乱炸。
“我先来,很高兴可以参加今天盛愿的记者会,我这边的主要问题是,黎妍小姐和极光国际的继承人同时出道,却得到了更加优越的机会和培养,是不是严煊先生个人感情上的偏颇造成的?而这个偏颇是不是报导里说的,来自对故人的恋恋不舍,严煊先生打算再造一个歌后温情?”最先提问的记者算是中规中矩就事论事,看上去资历颇老道,没敢造次。
“机会均等,只不过每个人在公司的发展定位不同,作为经纪人,我的主要工作是给我的艺人铺好路,找好通告,黎妍目前单曲畅销,而赵婉怡在广告界也是崭露头角,我不知道这中间有什么偏颇。至于你说再打造一个温情,如果是指再造就一个歌后的话,我想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严煊对着麦克风,语速正常,神态自若,甚至微微勾着唇角,并不拘谨。
他今天是众矢之的不错,但绝不是来低头认罪的。
“歌后只是一方面,现在大家都觉得黎妍小姐和温情女士,无论唱腔还是形象,都如出一辙,严煊先生似乎有些避重就轻,一味否认呢……”问题没有结束,那人继续问着,底下稍许骚动,大多附和。
“温情和黎妍是母女关系,外形和唱腔相像并没有什么问题,但说‘如出一辙’,说黎妍纯粹是靠血缘、靠像母亲这些出位,我不能认同。”严煊朝台下一隅的张晓茵点头示意,后者点开笔记本电脑里准备好的两首歌,通过会议室的功放音响放出来。“下面我们先来听两首歌,我再继续回答你的提问。”
第一首歌是黎妍的《雏菊》,第二首是温情的《敢爱》,两首歌都是轻摇滚风,虽然不完全相同,但风格的相似度已经很高。众记者大多皱眉,略微有些不耐烦,歌曲播放时,他们交头接耳小声抱怨,记者会的时间有限,他们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今天来这里,当然不是来听歌的。
“因为这两首歌,我可以适当延长记者会的时间,但你们似乎并不想听。ok,歌当然可以不听,但相对的,话也不能乱说。”两首歌放得差不多,严煊不等《敢爱》放完,点头示意张晓茵关掉,会场一下子安静下来,气氛难免尴尬,严煊却不以为然,自顾自地继续说:“且不说黎妍的年纪经历跟温情完全不同,就光这十年八年乐坛的发展,也是不可同日而语。我们公司尊重温式唱腔的独特,找到了它的继承人,并且根据当下的流行趋势和大众喜好,进行了沟通改良。如果用心听,黎妍的唱腔已经不完全是当年温情的唱法,更有朝气和弹性,脱开了醇厚,清新得多,也婉转得多。”
事实胜于雄辩,黎妍唱歌不同于温情这一点,没有人可以否认。
“严煊先生说了这么多,却对自己的个人情感问题避而不谈,显得没什么诚意。整件事因照片而起,照片上严煊先生和黎妍小姐看起来亲密无比,而严煊先生跟温情女士的感情也曾经一度沸沸扬扬。我想,在座的各位和广大歌迷应该更想知道的是,严煊先生和黎妍小姐之间有没有工作以外的关系,以及黎妍小姐的清纯可人,是不是包装出来的,其本人是不是跟她母亲一样,依靠一些男女关系发展得顺风顺水?”第一个记者坐下,第二个记者已经迫不及待地站起来,对于歌曲本身他们没兴趣,绯闻才是他们关注的焦点。
“逝者已矣,我希望温情女士可以得到最起码的尊重。”严煊没有停顿地接下了提问,不怒自威的语气,隐隐带了几分不悦,“黎妍在选秀时进入了决赛,成绩排名第四,在盛愿例行的培训和考评中获得了四个a和一个b的优异成绩,除此之外,‘最难讲话’的程昱导演给了她高调的称赞,同时她在各个电台、电视台通告中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是不是就靠男女关系出位请你们不要问我,自己评判。照片里的拥抱发生在前天凌晨,黎妍的亲人意外去世,当时我陪她去了趟g市,照片是在医院里拍摄的,我不知道拍照片的人是什么心情,但我知道当时人家小姑娘是什么样的心情。”
照片在哪里拍的,严煊和黎妍深夜去g市究竟是为了什么,隔了两天后的今天,其实大多数人都已经心里清楚了。既然清楚了,还死咬着不放,自然是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兴风作浪,严煊心中有数,这种局面经历得多了,也就没什么可难受的了。
“说到底,请严煊先生回答跟黎妍小姐到底是什么关系?据说黎妍小姐现在住在紫苑,似乎严煊先生也住在那里。”绕来绕去绕不到最关键的问题,记者们索性直白起来。
“……”沉默,严煊没有立刻回答。
一直的对答如流对比着这一刻的沉默,底下的记者们不禁再次交头接耳起来,讨论猜测。jack蹙眉转头看向严煊,看他坐直的腰背,多少抑制不住的轻颤。昨天晚上严煊没有回家,今天一大早jack在办公室找到他的时候,手机在地上,他人在椅子里,像是睡着了。结果却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他在发高烧,整个人烫得让jack差点向盛睿辰申请取消今天的记者会!
“ray?”一直沉默的caesar小声喊他,提醒他继续回答。
“我跟黎妍的关系,是经纪人和艺人的关系。”沉默并不长,严煊的语调没有任何变化,就好像他刚刚不过是开了个小差,或者喘了口气喝了口水。“但因为黎妍的父母在我刚出道的时候,给予过很多帮助,所以为了报答,我对她会比对其他艺人稍微关照一点,仅此而已。”
“严煊先生口中的关照是指哪些方面呢?”还有人不死心,继续问道。
“比如我在紫苑帮她租了房子,比如我会关照一点她的生活,在她的至亲去世时候,给她一些安慰,就是这些。”前后呼应,所有报导和疑问统统得到了圆满的解答,滴水不漏。
这是一场成功的记者会,暂时逆转了所有对黎妍不利的言论,反过来总结了她的努力和成绩,指出了她与温情的不同,为她下一步发展做了铺陈。
可是,这次的照片、绯闻、炒作确确实实找对了地方,一刀子下去,捅得很狠也很准,黎妍受到了伤害,他更是尝到了锥心刺骨痛彻心扉的滋味。而在这场阴谋里,有个最讽刺的地方他不得不面对,那个最了解他、知道他哪里最脆弱的人,不是朋友,不是爱人,而是恨他入骨、拿着刀子对着他狞笑的那个人。
“ray,我们还是去医院吧?你现在这样子,根本连站都站不稳!”
“送我……去火车站。”
“先去医院再去火车站,反正葬礼是明天早上,你今天稍微迟点过去不要紧。”
“去火车站,我订好票了……”
jack开着车,不时看向坐在副驾驶位上固执的严煊。记者会结束,等到所有记者离开,他甚至没能站起来,就当着caesar和其他几个工作人员的面,慢慢趴到了桌上,揪着腹间的衣服,疼得面无人色。有“前科”的他,再一次把周围的人吓坏了,他们不敢随便动他,只能一遍遍问:怎么样,能不能坚持到去医院,还是直接让医院的救护车来接?结果,他就要了杯热水,吃了几粒药,趴了大概十多分钟后,坚持让jack送去火车站。
“ray,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你现在又发烧又胃痛的,怎么坐火车去g市?”
“如果真能理解我的心情……呵,你就会发现,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呃……”
“亏你还有力气开玩笑!我是真的快急死了!偏偏打电话给齐医生他就是不接!”
“应该有手术吧……”
“唉,算了算了!我到火车站补张票,跟你一起去,不许拒绝,否则我立刻掉头送你去医院!”
“好……你去也好。”
盛睿辰的责备,caesar的冷嘲热讽,严正远的奚落,记者们的尖酸刻薄……这些都不算什么。真正的“伤害”在g市等着他,他分明都知道,却又像飞蛾般,一刻也等不及的,想要笑着欣然接受……
不管有多难,握住了就不会放开,这是他的承诺,一诺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