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很静,楚荞蜷缩在被子里,外面不时传来外公那一声赶似一声的咳喘声,接着就听到外婆不满的唠叨。
“叫你老小子抽,早晚抽吧死你。”
楚荞将被子紧了一紧,她翻了个身,扯过被子捂住了头,快凌晨的时候她才睡着,这会儿真困呢。
卧室的门开了,“蹬、蹬、蹬”脚步声逐渐逼近,楚荞依旧在熟睡。
用温歆平日里调侃她的话来说:“每逢周末,抑或放假的日子里,靳楚荞肯定变猪,任你怎么叫都赖在床上不起的,若要问这是怎么一回事?一句话,肯定是晚上没干好事,纵欲过度呗,你丫早晚得过劳死!”
楚荞笑笑,也不回嘴,任温歆那张臭嘴满口喷粪可劲的埋汰她,末了,还是温歆发觉无趣主动转了话题。
床突然就塌下去一块儿,身上蓦地一沉,被子被谁翻了起来。
楚荞正睡的香,她含糊不清呢喃:“别闹,好困,让我再睡会儿。”楚荞皱了皱眉,伸手去扯被子。
胸口一阵窒闷,突然就憋的慌,她张开嘴大口呼吸,脸也涨得通红,捏着她鼻子的小手松开了,耳边传来谁开心的笑声:“咯咯咯……”
这声音怎么那么像……
“豆豆?是你这个坏小子!”
楚荞睁开眼睛,豆豆正趴在她身上笑个不止。
看向身侧,空的,傅淮宁不在,楚荞猛然想起,她敛了笑容。
不知道他昨夜宿在了哪里?
哎,想那么多做什么,他自有他的去处,说不准这会子在哪个温柔乡里正腻着呢,楚荞一直都知道,傅淮宁从来都不缺女人,即便解决生理上的需求,也不一定非她不可!
和他生活的几年里,大凡是他们单独相处,那摩擦更是不曾间断,每次他都会甩门而去,然后就是好几天不露面,那个家,对他来说那是可有可无。
婆婆的消息来源远比她要快的多,为了家声,婆婆偶尔会过来和他们小住几天,这段日子,傅淮宁必定会宿在家里。
当然,婆婆也不是说想他们其中的哪个,婆婆自有她的来意,那就是傅家该添丁加口了。
其意再是明显不过。
接下来楚荞每天都不得不承受那些苦涩到难以下咽的各式汤药,不为别的,只为安婆婆的心,她也就装傻充愣,顺着婆婆的意思。
至于能不能随了婆婆的愿,那还真不是她能说了作数的,半年下来,她依然是她,没有丝毫的改变,婆婆瞧着她平坦的小腹,显然已经失去了耐性。
有天晚上,尚在睡梦中的楚荞被惊醒,这点儿应该是傅淮宁回来了。
她下得床来,正想着要不要下楼去,却听到婆婆歇斯底里的怒喝声隐约传入耳膜,楼梯上高一脚,低一脚的脚步声有些不稳。
楚荞知道他肯定又喝酒了。
婆婆的怒火还在持续:
“我说的话你到底听见没有?别在外面给我乱撒种子,我只认荞荞生的孩子,至于你外面那些个阿猫阿狗,你趁早给我收拾干净,别逼我出手。”
楚荞一惊,原来婆婆什么都知道。
“姑姑,姑姑……”豆豆看着半晌不说话的楚荞,豆豆摇着她的手臂巴巴的看着她。
“还早呢,你怎么就起来了?来,上来暖会儿,瞧你,小手冰凉凉的。”
“为啥子姑姑没和大大睡一起撒?”
豆豆没有看到傅淮宁有些失望。
“大大他……”
楚荞不知道要怎么说豆豆才会明白,她坐了起来,张了张嘴却是无从说起。
“大大说要和姑姑晚上办国家大事撒,那你们到底办了么得?”
“国……国家大事?”楚荞愣愣的看着豆豆,忽然,她明白了。脸开始热了起来,楚荞有些气恼,那个家伙到底都和豆豆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混话。
“豆豆,这些话出去千万别乱说,否则姑姑就不喜欢你了啊。”
“哦。”
豆豆似懂非懂点头,他就是想知道大大去了哪里?
“姑姑,大大去了哪里?我好想大大。”
“大大……他有事情先走了。”
“可是大大答应今天和豆豆玩的,为啥子就走了撒?”
“呃……这个……”
“大大肯定会回来的,肯定会,大大答应过豆豆的。”豆豆看着楚荞走向盥洗室,他跟上她,耷拉着脑袋,嘟着唇:“哼,大大骗豆豆,大大骗豆豆……”
“小子,大大什么时候骗过你?”一个突兀的声音打身后响起。
豆豆欢喜抬头,高唤:“大大。”
“你……”楚荞刷牙的动作一滞,她看着站在门边的他,她愣在了那儿。
抱起豆豆,看着一脸讶异的楚荞,他笑的开怀:“你说过的,我还会回来的。”
“我?”
楚荞被他逗笑,这哪里是她说的,分明是灰太狼说的好不好。
呃,灰太狼……
楚荞哑口无言。
“大大,灰太狼有时候还会说:我一定会回来的。”
“哦,是嘛?灰太狼还喜欢说什么?”
“老婆,我去给你抓几只肥羊回来……”
屋子里似乎不再那般冷清,隐约可听见一大一小愉悦的笑闹声。
书房里,傅淮宁进来时党鸿昌正执笔作画,他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的站在身侧看着宣纸上栩栩如生的一簇水仙。
桌案上有一个水晶相框,看来有些年头了,照片有些微泛黄,傅淮宁一眼认出这是楚荞和她的爸爸妈妈的合影。
那时候的她应该还不到三岁吧,他望着那幸福的三口之家,似是晕染了那份喜悦,他笑得温柔。
“那边……还好吧。”
荞荞每次回来对于那边的事情都几乎只字不提,他也不好开口询问。
知道外公说的是楚荞的爷爷靳湛,傅淮宁挠了挠头,小心应答:“爷爷精神头还不错,就是一个人在家闲不住,介日里念叨着啥时候能再和外公对一局。”
“呵呵,敢情那眼高手低的老小子还挂念着我这乡下佬!”党鸿昌依旧没有停笔,那专注的神态不辨喜怒。
“瞧外公说的,您可是611的功勋元老,我年前新买的那玩意儿多半都和611脱不了干系,这些可都是在外公您的英明领导下才有的辉煌,不是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嘛,我们这辈儿可是赶上好时候了呢。”
“你小子这张嘴不放在战国时代还真是一大损失,估摸苏秦、张仪之流也不过尔尔。”党鸿昌笑着搁笔,手执画卷瞧了瞧复放下。
“外公谬赞了。”傅淮宁笑眯了眼睛,见外公掏了根雪茄,他忙燃了火柴近前帮他点上。
党鸿昌瞄了眼映着图案的火柴盒,他笑:“原以为你小子只喜欢那些新奇玩意儿,不成想你小子蛮念旧,反倒对这劳什子情有独钟。”
“也没别的,就是喜欢火柴磨砂那一瞬‘嗤’的一下,心灵碰撞的感觉。”
党鸿昌看了他一眼,扬手,傅淮宁待党鸿昌在沙发坐下,他这才在他旁边的位子落座。
“你和荞荞也生活了这许久,那你对她可曾有过这样的感觉?”党鸿昌抽了一口,轻轻吐出,眼前一阵烟雾缭绕正好遮掩了他此刻的情绪,傅淮宁一时瞧不真切,他突然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虽说这些年背着楚荞他和党鸿昌没少接触,但像今日这样的对话,倒还是头一次。
“荞荞……她一直……都很乖。”
“这个大家都知道,莫说是我党鸿昌护犊,就是靳老头也不外如是,我想知道你和荞荞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我足足痴长老周一轮,你瞧豆豆多招人疼,你和荞荞什么时候也给我添个小宝贝儿抱抱?岁月不等人呢,你瞅瞅我这头发都熬白了!”
呃,这似乎才是大清早儿的找他谈话的症结所在吧。
傅淮宁把玩着手中的火柴盒,笑的牵强,“呵呵,外公说的是,爷爷那边也催得紧,我们正在筹备中。”
“嘿,那倔老头啥时候也这般通透了,我想和你小子定是脱不了干系,到底是嫡孙婿,就连说话都向着那老小子,你这小滑头,荞荞性子温吞,和你一处估摸着没少苦头吃。”
“冤枉!天大的冤枉,外公您可是真冤了我了,我疼荞荞都来不及呢,哪敢给她委屈受,就是您不发难,爷爷那边也断断是饶不了我的。”
傅淮宁脸上表情一僵,他摊了双手,一脸的无辜,党鸿昌拍了拍他的肩,朗声笑起:“别紧张,我也就是随口说说。”
“外公,我这小心肝到现在还突突的狂跳呢,说真的,您比爷爷还要难对付,在您面前我大气都不敢出,呵呵,可是我就不明白了,您怎么就偏生让外婆给辖制住了,您有什么高招也支我两招,好让荞荞也管束管束我这匹脱缰的野马。”
“嗯,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你……真想学?”
“那当然。”
“你过来。”党鸿昌勾了勾手指,傅淮宁附耳过去,一双琥珀色眸子滴溜溜转个不停,他挠了挠耳根子,一脸狐疑,“外公,这样……行不行?”
“百试不爽。”党鸿昌笑得讳莫如深。
傅淮宁半信半疑,他高高竖起大拇指,“外公,您可真……行。”
门突然开了,党鸿昌嗖的将指间的雪茄藏在了茶几下,他冲着老伴笑得真诚,“和阿宁聊天,聊天,瞧,今儿没抽烟哦。”
没抽就怪了,这不睁眼说瞎话嘛,不用眼睛看,光闻闻这满屋子浓郁的烟草味就知道那“老烟囱”肯定又犯烟瘾了。
徐暮春眉心凝起:“哼,关门做啥子?大清早儿神神叨叨,两大老爷们有啥子话不能给人听的,出来吃饭了。”徐暮春手在鼻间挥了挥,转身又出去了。
“呵呵,就来,就来。”
党鸿昌拿出雪茄吧唧吧唧又抽吧了两口,在烟灰缸里掐灭,他冲傅淮宁耸了耸肩,意思是说瞧清楚没?
“嘿嘿……”傅淮宁搔着脖颈干笑两声,跟在党鸿昌身后两人走向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