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亮着灯,傅淮宁以为是冯阿姨,原本是要打算出门,想想有些欠妥,应该和冯阿姨打声招呼再走。
起床没看见楚荞,这时候她应该在去学校的路上。
西装外套随意搭在左腕上,一边系着袖扣一边抬脚走向厨房。
“冯阿……”
傅淮宁刚唤了两个字,眼睛对上了正给白瓷盘子里盛煎蛋的楚荞,她系着天蓝色格子围裙,她刚好转身看见了他,状似有些无措。
“那个,那个……冯阿姨今天有事儿,所以我……呃……你……要吃吗?”楚荞垂眸盯着手里的盘子,她说话有些结巴。
傅淮宁也不答话,直接去接楚荞手里的盘子,然而楚荞却紧紧抓着盘子不放。
“你不想我吃?”
“不是,只是……只是这个看起来有点儿……”
“似乎是有点糟糕,不过呢,能不能吃得尝过后才知道。”在楚荞错愕的目光下,傅淮宁夺走了她手里的盘子走向了餐桌。
楚荞折返回厨房拿了刀叉给他,而她则站在一边看着他费力的切着煎蛋,她的手抬起又放下,手揪紧了围裙下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莫非给我吃的……是你的早餐?”
傅淮宁停下,他的目光有着猜测和审视。
“呃,我……还有的。”楚荞红着脸回到厨房将红豆粥也一并端给他,又拿了一份煎蛋出来,傅淮宁望着她盘子里那黑糊糊的一团,剑眉皱起。
如果他猜的不错,她现在面前的那盘一定是她第一次做的,这么看来,他的这盘那算是不错的了。
也不管她惊疑的眼神,傅淮宁长臂微伸,将她的那盘端了过来。
“这盘是我的。”楚荞眨巴着眼睛,声音低若蚊蝇。
“相比,我更喜欢这盘,小时候常听老辈儿人说,早上吃了焦糊的食物,出门可以捡到元宝,托你的福,我今年可是要发大财了。”
傅淮宁眼睛眨都不带眨大口吃着焦糊的煎蛋,很快一盘煎蛋被他消灭个精光,楚荞怔怔看他,勺子搅拌着碗里的红豆粥,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傅淮宁尝了一口红豆粥,有点硬,明显熬的时间不够,他吞下,漫不经心说:“别放在心上,妈妈和往年一样去淮莹那儿,所以,今年元旦又剩咱们……”
“我明白的。”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你能这么想最好。”他的神情出奇的平静,似乎早习以为常。
婆婆大清早飞美国,原来他早都知道了。
“我也是听冯阿姨说的,等我下楼来,妈妈的车子刚刚离开没一会儿,我没赶得及。”
“妈妈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我这个儿子都摸不透,更何况是你。对了,今年元旦怎么打算,想好了告诉我一声,我来安排。”
楚荞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僵滞。
谁的手机响了。
楚荞抬眸看他,脸上的红疹已经淡了很多,不仔细看不是特别明显,傅淮宁起身穿着西装外套,却并没有急着走,似乎是在等着她的回答。
楚荞抿了抿唇,艰涩说道:“昨晚我和爷爷说了,想回那边。”
“嗯,随你喜欢。”傅淮宁语声淡淡,楚荞只觉得眼前豁然一亮,傅淮宁已经阔步离开。
电梯门刚要关上,却有人突然横伸出手。
黑发黑眸,高大的身躯压下一道黑影,让原本宽敞的空间突然一下子变得狭窄。欧阳添漠然站在楚荞身边,瞥了眼显示屏,按了数字“13”。
瞥见楚荞胳膊肘上沾了一块粉笔灰,说道:“刚下课。”
“嗯。”
察觉他的眼睛直盯着她的衣袖,楚荞伸手轻拂去那灰迹。
对于昨天的事,楚荞深感抱歉:“昨天真的是非常抱歉,改天……”
就在门快要关上的刹那,一个鹅黄身影风风火火跑了过来,急喊:“等,等下。”
温歆抱着一沓作业本背着公事包挤了进来,此刻是上气不接下气,只因她跑得太急不小心踩到了谁,忙连连道歉,然而,那人始终没有吭声,电梯里出奇的静。
“要不要帮忙?”楚荞笑看向温歆。
“哇,亲爱的,是你啊,就下课啦,嗨,今儿咋又变回去了,我说你除了这黑咕隆咚的丧服就没别的啦,话说昨儿那身装扮就不错呢,很适合你。”
温歆瞅见楚荞身上穿的黑尼大衣,秀眉高高挑起。
对于温歆的那张利嘴,楚荞早习以为常,她只是回以微笑,不置可否。
“搞什么嘛,我整天对着那‘非洲鸡’真的快晕菜了,呶,又扔给我这一摊子活计,还让不让人活了啊,唉,你说他人长得黑也就罢了,还介日里板着张黑脸出来唬人,活人也能让他生生给怄死……”
楚荞掩唇轻咳了两声,冲着喋喋不休的温歆一个飞眼,示意她看看身后。
温歆歪着脖子打量着楚荞,“哎,你眼睛今儿没毛病吧,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你这是哪只眼睛跳来着?哎,我说你掐我做什么?没看我都快累死了。”
电梯在13层停下,楚荞主动让向旁侧,黑色皮鞋从温歆身后走了出来,铮亮的皮鞋脏了一块,直到那抹黑影阔步出了电梯,温歆望着那冷肃的背影傻眼了。
“完了,完了,我这次死定了。”温歆一下子双腿发软靠在了楚荞肩上,嘴里直埋怨,“你怎么不早提醒我那‘非洲鸡’在我身后啊,完了,我彻底玩完了。”
“我早给你使眼色了,奈何你就是聒噪个没完。”楚荞深感同情。
15层,楚荞和温歆一前一后出来,她看着蔫了吧唧的温歆,笑了笑,安慰她:“没事的,他人其实也蛮好的,没你说的那般刻薄啦。”
“嗯?你怎么知道?”
温歆一下子来了精神。
“方才他要是发难,你此刻还能这么悠哉悠哉?”
“说的也是,我还奇了他今儿怎么就没变脸?这不像他往日的作风耶,他怎么就没为难我呢?哎呀,哎呀,我方才好像还……还踩了他一脚,娘呀,真是流年不利啊我,我怎么就这么倒霉!”
“好了,好了,赶紧去忙你的要紧,将功补过为时不晚,中午一起吃饭。”楚荞走到了办公室门口,按往常约温歆一起午餐。
“哎呀,我的ppt还没弄好,我得走了,回见。”温歆突然撒腿向着她的助理室跑去,身后,楚荞看着火急火燎的温歆,摇首浅笑。
银色保时捷刚刚到来,黑色兰博基尼稳稳的绕过拐口,一路驶出301。
楚荞来到特护病房才知道爷爷已经出院,医护人员告诉她是靳老爷子的孙子刚刚把人接走,楚荞猜想接爷爷回家的人一定是堂弟楚莲。
楚莲这小子,怎么也不等她过来一起接爷爷,楚荞心中懊恼自己在学校耽搁来迟了一步。
珠玑巷,黑色兰博基尼在狭窄的巷口停下。
许放开了车门。
傅淮宁扶着靳湛下车,他将一领大衣覆在了靳湛肩上,接过许放手中的拐杖双手呈向靳湛:“爷爷,这东西您瞅瞅。”
靳湛抚着杖身,继而眼睛眯起,傅淮宁但笑不语,只是听着他连连点头:“暗紫色材质,金色光点以条状闪现,而且包浆丰润,色调深沉古朴有力,犀牛角质般润泽,呵呵,这似乎是金星紫檀。嗯,你小子打哪儿淘来这等宝贝?”
“爷爷果然好眼力,相传这可是住在西堂子胡同那位主儿当年的爱物。”
“西堂子胡同……呃,你说的可是……湘上农人,左文襄公?”
靳湛一语道破玄机,傅淮宁点头深笑,“正是。”
“这玩意儿听说早下落不明了,想不到临了临了让我老头子饱了个眼福,啧啧啧……哎,这宝贝儿现如今可稀罕着呐,嗯,你可收好了!”靳湛抚摸着紫檀拐杖赞不绝口,宝贝儿似的递还给傅淮宁。
傅淮宁反手握住靳湛大手,说道:“说来也巧了,这东西辗转到了我手上,您说我们年纪轻轻的介日里拿着这玩意儿那不是折福吗,呵呵,现在可算是派上用场了,留给爷爷当腿儿使。”
“咝,这么宝贝儿的东西搁我老头子这岂不是暴殄天物。”
傅淮宁皱眉:“呃,您老要是不留着,放在我那儿,保不齐我手哪天痒痒了找人给改成个伞柄当雨伞使得了。”
“别,可别介,这不是糟践了嘛,行了,行了,你也别尽想着法子忽悠我老头子了,这份大礼我收下就是了。”
“呵呵,您试试看可还趁手。”傅淮宁满意灿笑。
靳湛拄着拐杖在青石路上轻点,拐杖厚重坚实,轻重得宜,很是趁手,他笑着点了点头,“嗯,果然是好宝贝,你小子有心了。”
“呵呵,那咱走两步?”傅淮宁搀过靳湛左臂,向胡同里行去。
寒风吹过,靳湛眯了眼睛,他停下,环顾着他走了几十年的老胡同,低声叹道:“哎,也就是睁眼闭眼的空儿,你说那老太婆咋就不把我给拉走,临了,她又把我一个人给撇下了。”
“呵呵,瞧爷爷这话说的,怎生就您一个人?这一大家子您还嫌不够闹得慌,改明儿我和荞荞给您老再添几个重孙子还得沾沾您老的福泽。”
“你小子不说我倒还给忘了这茬,你和荞荞结婚也好些年了,可荞荞那肚子咋就不见个动静,你们这摆明了是想我老头子死不瞑目是不?”
“呵呵,快了,快了,您老只管静等佳音好了,来年,准保给您添一大胖小子出来。”傅淮宁笑得一脸诚挚。
许放愣愣的看着他,这样的boss可真是难得的亲近。
靳湛咳了两声,手中的拐杖扬起,又落下,咧嘴笑道:“嗯,你小子还算靠谱,那你可得给抓紧喽,别让我老头子等太久,要不然我这拐杖可是六亲不认的。”
“好,一定。”
胡同里,就听见“咣、咣”拐杖点地的声响,高大挺拔男子扶着佝偻着身子的老人,一高一低两个身影隐没在了巷子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