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早就已经过去了，可裴先生却不许他们进门，只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肯见……”
又是这样。
不过她倒是也已经习惯了裴离的性子。
慕容禾咬了咬唇，轻声冲纠结的傅长东道：“傅叔，让我去吧，清理伤口的工作我懂一些。”
虽然……
她现在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她事先说了那么绝情的话，他却还是毫不犹豫冲上去救四哥，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在乎。
如果换位思考的话，她现在肯定难过死了。
在裴离的房间门口犹豫了很久，慕容禾壮着胆子敲了敲门。
“谁？”
里面传来的声音显得格外冷漠。
她有点害怕，却还是强撑着开口道：“裴离，是我……”
谁料就在她说完话的下一秒，里面却没声了。
慕容禾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入眼就瞧见男人半靠在沙发上，被血污沾染的衬衣还沾在身上，指尖的烟头明明灭灭。
他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点烟。
见小女人终究还是进来了，裴离冷笑一声。
“怎么舍得到我这里来？”
现在不是应该守在傅殒身边才对吗。
慕容禾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好像说什么都不对……
她索性走近了些，默默蹲下身打开了医药箱，准备先给他检查清理伤口。
谁料还没等消毒棉签伸出去，裴离早已经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我不用你。”
男人语气生硬冰冷，显得格外不满。
慕容禾愣了愣，还是忍不住戳穿了他的小心思。
“不肯见别的医生，难道不是在等我吗？”
裴离抿了抿唇，没说话。
慕容禾轻轻抽了抽被攥住的手腕，小声道：“……对不起。”
男人的眼波动了动，随手把燃了一半的香烟掐灭了。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不用说这些。”
难得见裴离这么小心眼的人没有揪住她的小辫子不放，慕容禾暗暗松了口，试探着伸出手解开了他的衬衣纽扣。
裴离默默看着她，没有阻止。
衬衣遮掩下，男人的上身布满了深深浅浅的擦痕，肋骨处的伤口格外严重。
慕容禾心下一惊，动作越发小心。
每当痛觉传来的时候，男人的腹肌会下意识紧绷起来，勾勒出坚实好看的轮廓。
直到伤口被处理妥善，不再往外渗血，慕容禾这才隐约察觉到了裴离的不对劲。
今天的他实在是太阴郁了，跟风浪来袭前一刻的压迫感如出一辙。
慕容禾咽了口口水，试图打破压抑的僵局。
“今天真的谢谢你，要不是你上马去救了四哥，还不知道……”
话未说完，就已经被裴离的一声嗤笑打断了。
他微微仰头靠在沙发靠背上，喉结性感地上下滑动着。
“除了谢谢、对不起，你还有别的话要对我说吗？”
慕容禾愣了愣。
别的话？
对她这个反应并不意外，裴离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算了……
他随手夹起一根烟，眼底倏忽闪过一抹苦涩。
“慕容禾，就这样吧，我放过你。”
说这话的时候裴离没有看她，语气淡漠又疏离。
“我们断了吧。”
本就愣怔着的慕容禾这下更是脑子一片空白。
什么叫……断了吧？
对她的诧异视若无睹，裴离自顾自往下说着。
“慕容羽究竟给你交代了什么，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盯上的墓穴里……这些我都不追究了。”
男人的嗓音冰冷，显得毫无温度。
“从今天开始，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他是个骄傲至极的人，不能容忍自己纠缠一个心里根本没有他的女人。
又或者她的心里不是没有他，而是所占的位置太少了，少到任何一个人都能把他挤出去。
他不能接受。
面对不会有结果的事，倒不如当机立断，及时止损。
“学校你可以照常去，不管是顾祠风还是秦年傅殒，你想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只要不出现在我面前，谁都可以。”
男人自始至终面无表情，好像一架无情的机器。
慕容禾愣愣地看着他的侧脸，心脏处忽地传来一阵抽痛。
跟裴离彻底断绝关系……
这个结果明明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日夜盼望的，可为什么真的发生之后，她会觉得难过。
……
襄阳城破。
玄武军营帐内。
“七殿下，她不肯吃东西。”
男人略略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从士兵手中接过了吃食。
“给我吧。”
掀开帘帐，只见榻上绑了个身形纤细的小女人，面色惨白，显得没有半点生气。
见他进来，她只淡淡瞥了一眼。
“滚。”
那个被捧在手心里，每每见了他都像娇憨小雀一样撒娇的小公主，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微微合上眼。
“你把东西吃了，我马上滚。”
谁料听他这样说，少女唇边兀地勾起了一个毫无温度的笑。
“怎么，怕我死了就不能被你送去讨好老皇帝了是吗？”
他没说话。
只有这样的理由，她才能活下去。
被少女眼底的嘲讽刺痛，他缓缓道：“如果前天夜里你听了我的话，一直往北去，也许现在不会是这个结果。”
他早已安顿好了接应她的人，只要她离去，她那五个哥哥的金蝉脱壳之计自然也能相应展开。
可惜，他低估了她身为一国公主的血性。
她没有走，长襄皇子们也没有走。
他保全他们的计划彻底失败，唯有硬着头皮继续攻城，在监军带来的王命之下用最残忍的方式杀死他们。
一切似乎都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慕容家的孩子们本该如此。
谁料她却扬起头颅，目光如炬地瞪着他。
“留下来，我不后悔。”
身为长襄皇室，他们就该与这座城池共存亡。
四哥说过，兵败之际，绝不苟活。
“我最后悔的，是遇见了你。”
……
我最后悔的，是遇见了你。
……
“现在，出去。”
裴离缓缓走到窗边，背对她而立。
看着男人为救四哥而伤痕累累的背影，慕容禾强忍下了冲过去从背后将他抱住的冲动。
不，她不能。
她的自尊，她的仇恨……
一切都在提醒着，她不能这样做。
慕容禾咬着牙狠了狠心，低着头径直出了门。
门被关上的那一瞬间，裴离唇角的苦涩越发浓郁。
慕容禾……
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