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风尘落在窗台的时候悄无声息。
彼时,张弛恩正在房间里对着窗外发呆,忽然看到一道黑影坠落,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呼,又听到走廊上传来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纪风尘竖起食指放在嘴边,示意他不要出声。
张知陈警惕地回头看了看房门,外面也亮着灯,照出数道黑影贴近。
门外站着好几个人,但他们并没有敲门进来,而是埋伏在门口。
张知陈提起剑,蹑手蹑脚地朝窗台边走过去。
刚走到窗台下,就被纪风尘一把拽过去。
这一瞬间,他只觉得整个人变得很轻盈,像一根飘落的羽毛。
纪风尘一手拽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肩头,把他提到了窗台上,用眼神示意下面的两匹马。
他立马明白了:候在门口的黑影是追上来的刺客,师兄这是要带自己逃命啊。
比起凶悍的劫匪,素未谋面的刺客简直令人栗栗危惧。
张知陈不是第一次面对刺客的追杀,但每一次,他都同样害怕,嗓子眼干得要冒出火来,他想喝水,可水壶放在桌上,离窗台有四五步,而且一旦发出声响势必会惊到刺客。
这些闻风而动的刺客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难道他们的眼线遍布各地吗?
还是说从一开始,我们就在他们的监视之下?
想到这里,张知陈止不住冷汗直冒,抬头看师兄,对方却是一脸轻松。
纪风尘指了指身下的骏马,轻轻落了下去,张知陈脚尖向后一滑,就从窗台上跳下去。
脚尖离开窗台的那一刻,张知陈听到“砰”的一声巨响。
房门被人一脚踢开,两扇门板飞过来,躲在门后的黑影也现了身。
是一群头戴斗笠的黑衣僧人,他们手持金色法杖,一脸凶恶的看着下坠的两人,眼中的凶光变得更加急切,带头的老僧怒吼一声:“抓住他们。”
这一声猛喝把张知陈拉回现实里,他在下坠的空挡里看清了刺客的模样。
与想象当中那种身材娇小行动灵敏的杀手不同,追杀自己的竟然是僧人。
僧人是不能杀生的,也不隶属于任何一个诸侯,他们怎么会愿意替晋阳国的大官效命呢?张知陈尚在困惑之际,落到一匹枣红马上了。
“师弟,还不快走!”纪风尘喊了一声,一巴掌扇在马屁股上。
烈马受惊,高高抬起两条前腿嘶鸣一声,开始不受控制地朝街道一头狂奔。
张知陈适才抓住挂在马鞍上的绳子,也猛地挥下马鞭。
只一瞬,他的身体向后一仰,险些摔下马背。
他赶紧夹紧马背,牢牢攥住缰绳,上半身微微朝前顷,勉强获得了平衡。
枣红马跑出一段距离后,张知陈忍不住回头去看,只见那扇亮着灯火的窗户里已经没有人了,地上也没见追兵。
弥漫在他心里的迷雾更大了。
怎么回事?
明明发现了目标,刺客怎么会轻易罢休?
“师兄,他们人呢?”张知陈朝一旁的纪风尘发问。
“别回头,只管朝前跑。”纪风尘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单手抽出了挂在马鞍上的风魂刀,。
张知陈听话地猛挥马鞭。
烈马奔驰在街道上,哒哒哒的声音刺破了宁静的月夜。
惨白的月光照亮了他们前行的路,月光照出地面建筑的影子。
张知陈很快就知道那伙刺客到哪里去了。
在他右手边的屋顶上,有几道黑影在飞速窜动,映在地上的影子就像一只飞驰而过的胭脂,但他们的速度远比燕子要快得多,不止右边,左边的屋顶上也出现了黑影。
他微微转过脸去,看到月光照在黑衣僧人的金色法杖上,除了闪闪发亮的金色法杖,还有几道银光朝他飞过来。
“低头!”纪风尘低吼一声,一下跳到半空中挥舞长刀,飞镖与刀身相撞。
只听见“铛铛”的两声,黑衣僧人扔出的两枚飞镖被纪风尘挡住,掉到了街边石板上。
右手边的黑衣僧人速度更快,直接跑到了两人身前的屋顶上,如雕塑一般站在屋顶。
纪风尘跳回马背,气定神闲地对张知陈嘱托道:“师弟,别让马停下。”
张知陈分明看到五个黑衣僧人站在前面的屋顶上,再继续往前跑,不是往对方刀尖上撞吗?可师兄要求他不能停下,还要越快越好,虽然其间缘由,但他对纪风尘有绝对的信心。
他狠狠甩了几鞭,枣红马如利箭一般射出去,纪风尘紧跟在他身后。
那五个黑衣僧人在他们接近的那一瞬,忽然纵身一跃,手握法杖自屋顶坠下。
张知陈看到法杖尖端弹出三片刀叶。
一如说书先生所讲的那样,黑衣僧的法杖其实是杀人利器。
从他们跳下的时机和角度看,恰好会落到自己头上。
少年别无选择,现在勒紧缰绳调转马头已经太迟了,后面有四个黑衣僧像疯狗一样紧追不舍,一停下就会被他们乱杖打死。
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来吧!”张知陈大喊一声,握紧缰绳,压低了上半身,更加不要命的挥舞缰绳,骑着马朝前跑。
他已经清楚地看到三个从天而降的僧人了,甚至能清楚的看到三支法杖一端的利刃。
真不敢相信,近一尺长的利刃竟然会藏在僧人的法杖里。
难道这些僧人信奉的佛是杀人的佛?
生死关头,张知陈居然还有心思关心这个。
眼看着利刃就要砍到头顶了,他抽出承影剑,瞄准光点一挥,只听“铛”的一声,三道利刃砍下来,被他完美地挡在头顶。
承影剑锐利,他没有抬头去望,听到那声脆响后,猛地发力。
于是又有三道火花在黑暗之中乍现,而后利刃折弯,法杖撞在承影剑上,黑衣僧人借助此力又弹跳到半空中。
张知陈顺势挑飞三道破碎的刃片,准确无误地刺中了僧人额头。
另外两个僧人早已跳过张知陈头顶,举起法杖用力砍下,目标直指纪风尘。
纪风尘收刀回砍,挡住了后面的两道银镖。三个紧跟上来的僧人一步跃到半空中,举起法杖朝他后背突刺,同时,前方的两个黑衣僧人再次竖劈下来。
前后夹击,纪风尘似乎无路可逃了。
这一幕像极了劫匪的左右包抄,张知陈距他尚有一段距离,鞭长莫及,只大喊了一声:“师兄小心。”
“快走!”只见纪风尘从马背上轻轻跳起,冲张知陈喊道。
他腾飞到两丈高的地方,让前后刺砍过来的刀刃扑了个空。
数道铁刃相接,火花四溅。
僧人们收回法杖、抬头去找,发现半空中已经没了人,地上也不见人影。
纪风尘不知去向,骑马的张知陈已经跑远了。
僧人们纷纷落地,其中一个意欲再追,一声鹰鸣响彻在街道上空。
一个满脸白胡子的黑衣僧人抬头,看了看停驻在树枝上的老鹰,伸手拦住了他,摇头命令道:“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下一步该怎么做全听教宗的。”
“是!”僧人们齐齐点头,站在原地目送两匹骏马消失在浓稠的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