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从江东来消失的方位卷过来,扬起地上的灰尘直飞冲天,路过的行人纷纷避开。
张知陈蹲在石头上,提起袖子捂住口鼻,含糊不清地喊道:“师兄,这可如何是好?”
“我也不知道。”纪风尘沮丧地摇头,扯起衣领盖住胀红的脖子,害怕别人在他身上发现某个女人的痕迹。
眼下是不能去醉仙楼的,江东来心怀怨恨,过去只会多生事端。
两个少年在黄昏里漫无目的地游走,像孤魂野鬼一样游荡在瀚都城的街市里,肚子饿了就在一家清净的酒馆里用饭,口渴了就转进寻常百姓家里讨一杯水喝。
直至夜幕低垂,街边亮起了灯笼,纪风尘才收敛闲逛的心,他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辉煌王宫,目光出神,自言自语道:“不知现下王宫花园是否还热闹着?”
“太迟了,要是赶在太阳刚落山的那会儿过去,兴许还能见着花柔姐姐。”张知陈把一颗蔗糖剥开,想丢进嘴里,蔗糖却砸在额头上。他揉了揉额头,本欲自嘲一句,又看到纪风尘木讷地站在街道中心,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六神出窍般痴痴地望着远方。
从寰襄坊出来后纪风尘就是这个表情,若不是玉合楼里的人对他做了什么?
张知陈站在行色匆匆的人群里,慢慢剥开一张糖纸,始终没有把蔗糖送进嘴里。
他猜到纪风尘有心事,而且跟玉合楼有关,只是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
天已经黑下来了,夜幕降临之时,便是恶鬼现身之际饶是又两个黑衣从者在暗中保护,张知陈仍不想跟半月教的人再碰面,他上前抓住纪风尘的手,把魂不守舍的少年硬生生拽回了回去。
说巧不巧,两人回到有来客栈的时候,恰逢从张府归来的无烬,几人在客栈门口打了个照面。
无烬见到一身汗水的少年,知道他们又私自外出了,倒没问他们有什么收获,态度温和地带两人进大堂里喝茶,等两人暑气全消了,才嘱咐纪风尘这两天不要外出。
他从怀里摸出一本崭新的剑谱递给张知陈,要张知陈在三日之内熟记谱上的内容,平日也要勤加练习。
剑谱是无烬连夜绘就的,一招一式都有详细的图文解说。
张知陈如获至宝,结过后马上翻开去看,纪风尘瞥了一眼,当即认出上面绘的全是些浅显的招式,跟滕国军营的练兵式差不多,适合剑法入门的新手。
至于是何种剑法,无烬没说,张知陈和纪风尘也没问。
无烬喝完茶,从怀里变戏法般摸出一本书递给纪风尘。
那夜纪风尘跪在无烬面前,以近乎威胁的口吻要无烬收他为徒,便是为了学得绝世刀法,为家人和乡民们报仇,而今距离目标又近一步,怎能按捺住激动的心情?
他满心欢喜地接过去,翻开书,顿时傻了眼。只见泛黄的书页上写着三个大字:双刀流。
纪风尘记得父亲说过,天罡尾羽切是至毒至狠的刀法,要求习武者将力量与速度都练到极致,在这种情况下惟其单刀才能将力量集中在一点之上,才能迸发出惊人的力量,挥刀如风雷并行,长刀出鞘即毙命。
然而现在,无烬递给他的却是双刀流的刀谱,这与纪氏的天罡尾羽切判若水火,纪风尘根本没有兴趣翻开第二页。
无烬自然察觉到了少年的不耐烦,他并不生气,反而温柔地解释说:“我曾经师从一个江湖刀客,在学完他的刀法后就再没见过他的影子,所以迄今为止我都不知自己师父的名号,不过对他传授给我的刀法倒是印象深刻,适才凭借记忆画下招式,配以文字解说,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可是师父,双刀流会分散我的力道,注意力也无法集中在一点之上,无法达到最极致的杀人效果。”纪风尘捏着书页,抬头对上无烬的笑眼。
“挥刀不一定是为了杀人,也可能是出于防卫,你不妨翻开下一页看看。”无烬伸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纪风尘听命翻开书页,看到第二页上画着一个黑色人形,此人双手握刀,两把刀的长度与其身高相同,刀柄占据刀身五分之一的长度,跟纪氏的刀十分相似。
难道这刀法所用的刀也跟风魂差不多?纪风尘渐渐来了兴趣,手指摸到唇边,沾一点口水继续向后翻动。
随着他的翻动,书页上的小人活了过来。
他灵活运用双刀,横切竖砍,在身体周围形成一道刀刃防护罩,一人之势如有千军万马,无论是单兵作战还是以一敌众,都不会落于下风。
这种刀法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具备强悍的杀伤力,只能自保,与讲究出刀见血的天罡尾羽切有天壤之别,但若是熟练掌握,能与天罡尾羽切相互配合,则既能取下敌人首级,也能保全自己性命。
纪风尘如痴如醉地看着,浑然不觉客栈里的人来了又走。
他一口气看完刀谱,如同发现了新世界,顿觉豁然开朗。
纪风尘明白了,原来无烬并非要他忘却以往凶悍的刀法,而是希望他能在险境中求生存,同时掌握攻和防的刀法。
他回过头去想跟无烬道谢,才知道对方早已回了房间。
客栈里很安静。
桌子上多了一盏烛台,张知陈在灯光下吃力地看着剑谱,不时握着筷子比划一番,而在纪风尘的对面,花柔不知何时过来的,她换上了便装,双手撑着脸,正无精打采地看着二人。
纪风尘放下刀谱“花柔姑娘几时过来的?怎么都没出声呀?”
“不是我没出声,是你们走火入魔听不见。”花柔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把脸别向客栈外。
张知陈和纪风尘都是一惊,按照常理说来即便两人没时间搭理她,也不会引发这么大的火气。
张知陈想了想,很快找到了原因,一语中的道:“姐姐该不会在王宫花园附近遇上什么糟心事,回来找我哥儿俩撒气吧?”
“我……我才没有呢!”花柔倔强地反驳,可她委屈和愤恨的表情已经暴露了本意。
张知陈和纪风尘互视一眼,然后笑着问道:“既然如此,姐姐不妨说说今日花园都有些什么稀罕的见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