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门弯腰从桌子底下取出一根被布匹所包裹的棒状物,黑色布条沉甸甸里,不知里面包的是什么。他当着众人的面将之放到桌面上,当五尺长的木条落到木制桌板上时,所有人都清晰地听到了哐当一声,习武之人能从清亮的响声里判断出布匹里包裹的是某种金属物。
“风尘,打开看看!”
无烬的手在布匹上方摊开,示意少年过去拆开一层层的布料。
纪风尘直觉里面的东西非比寻常,当他拆开一层层麻布,看到一把漆黑的窄弧刀摆在自己面前时,心跳漏了半拍。
此刀正是吕震的佩刀,纪风尘比谁都熟悉它。那夜在树林里吕震被无烬刺死,这把刀落到地上,当时两人仓皇逃路,竟忘记取走这把绝世好刀。
别人可能不识货,可是纪风尘知道这是与风魂不相伯仲的刀。他不由自主地把刀从刀鞘里抽出一分,目光聚集在抽出来的刀身上,双手反复摩挲着刀柄上的鲨鱼皮,对兵器的喜爱之情已然溢于言表。
张天门让纪风尘收好刀坐下,又让岚关上窗户,接着环顾两个少年一眼,低声道:“风尘应该认得这就是吕震的刀,今日我与烬兄弟潜入昭信府,在王智宇的卧室里找到了它,此外房间里还有其他兵器,从造型和样式上看来,不止有九州华族的兵器,还有河洛的。我们推测抢夺风魂刀的半月教徒也在府上,只是他行事谨慎,没被我们找见。”
“前辈的意思是——王智宇跟河洛人狼狈为奸,联手追杀我?”纪风尘的目光从刀上移开。
“不,不只是这样。”无烬摇了摇头,“准确说来王智宇不是被河洛人收买,而是晋阳人。难道你忘了你获悉的那个秘密,关于晋阳人跟河洛人联盟一事?”
“我明白了师父。”纪风尘一下子反应过来了,“晋阳既然与河洛结成了联盟,那么他们的细作也能为河洛人所用,毕竟是盟友。所以说王智宇被晋阳人收买,遵从晋阳人的遗愿与河洛人暗中行事,当河洛人发现我无意中得知了不可告人的秘密,便指示王智宇派人暗中追杀我,由此才发生了一路上的暗杀事件。”
无烬放下茶杯,简短地评论道:“大致是这样的。”
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的张知陈把椅子拉得离纪风尘更近些,他看了看苦着一张脸的大师兄,心想此人不可能跟自己耐心解释,又拉开椅子靠近父亲,接连问道:“那这王智宇跟半月教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半月教要经由柳青青转送东西给他?送的都是些什么?”
“半月教的事一时没法查个水落石出,不过我们逮住一个从昭信府里出来的教徒,从他口中我们得知了一个惊天秘密。”张天门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忽然哀叹一声,站起身来转过去,“可能在你们听来这有些荒谬,有些惊悚,不过事实就是如此……”
“爹爹,你可别卖关子了,求你快说吧。”
张天门右手握拳一拳拳打在左手掌心里,和无烬眼神交流过后,他清了清嗓子,沉声道:“那教徒说王智宇迷上了一个半月教的美人,半月教有事求于他,便做了个顺水人情将美人赠与王智宇,本来这种龌龊的交易没什么可谈的,可怪就怪在那美人修炼一种至阴至邪的内功,以此保持她不老的绝世容颜。”
“竟有这等事情?”这是张知陈第一次听说以内功永驻青春的事情,他大大地张开嘴,眼里满是惊骇,当然怀疑事情的真伪。
纪风尘也是头一次听说,不过他在鬼门关来来回回好几次,很多事已经看淡,便不像张知陈那般大惊小怪。
在张知陈还未来得及消化父亲所说的秘闻时,无烬接着说:“修炼这种内功的必需品是由特殊材质练成的丹药,丹药里最重要的成分是童男童女的血。也就是说妖女每日都要服下一枚由鲜血练成的丹药,若断绝一日,便会黑发变白、肌肤变皱、声音变哑,泯然老妇矣。”
听了这话,张知陈的嘴更加合不拢了。纪风尘同样深受震撼,呆呆地抱住手里的窄弧刀,全身汗毛竖立,一股冷汗沿着他的脊梁向尾骨滑落。
因为他想起了一件事:居安村里大人被杀,小孩全都不见了。不巧的是事发后王智宇带兵搜查了整个村子。以王智宇在瀚都城的势力,自然能将全村尽亡的事情轻易隐瞒过去。
王智宇这么做,是为了让自己的美人青春永驻——哪怕是以牺牲无数孩子为代价。
想到居安村里那些活泼可爱的孩子全都被害,张知陈的心狠狠地抽痛一下,像是有根烧红的针沿着他心脏最脆弱的地方慢慢刺下去,疼得他很想嘶吼。
短时间内他难以接受这个恐怖的事实,缓缓垂下头去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有这种女人,怎么能为了自己的外表去残害那么多人?她真的下得去手吗?”
“孩子,你要知道这天底下有好人就有坏人,有些人为了自己享乐不惜尸骨堆积成山,有些人为了一己私欲视他人为蝼蚁,忍心踩在别人的肩膀上舞蹈,也会有像她那样的女人、为了自己的一副皮囊去残害别人。”
张知陈还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不住地摇头,却在父亲的怀抱里不再反驳了。
这时黑衣从者岚开始说话了:“少爷,你应该还记得我方才说过凤栖原醉仙楼藏有猫腻吧?午后我接近醉仙楼时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所以跳上屋顶揭开瓦片敲了敲,看到二楼的木板上放着一排排血水被放干的尸体,那些尸体的外貌……”
岚想起了当时的画面,有些游移不定,张天门示意他继续说,“依我看来那些干尸不过十岁,我还发现在酒楼后面的树林里埋下了数层尸骨,其中有大人也有小孩。”
张天门补充一句:“基本上可以确定铜驼街的凶案是他们所为。”
事情经过已经很明朗了,半月教以醉仙楼为窝点,将铜驼街附近的孩童掳进楼里炼制丹药,供王智宇的美人修炼内功所用。
如果说方才张天门的推测是没有依据的,那么现在岚说的话定是他亲眼目睹的事实。张知陈了解岚,岚是个老实巴交的人,绝不会说谎的。
以人血炼制丹药,该是何等可怖可恨!
一念及此张知陈就感到毛骨悚然,身体微微颤抖,大颗大颗的汗水从他额上落下来。
张天门把手放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儿子,你已经做了你该做的,是恶人无道,草菅人命,连孩子都不放过。”
“我……我不会放过他们,一定,一定要将这个张智宇碎尸万段,要让妖女为小安小域偿命。”张知陈弓着背,眼含泪水,咬牙切齿地低吼着,小安、小域是他在居安村里的两个朋友,他在瀚都城里有很多朋友,可是每个朋友他都看得很珍贵,他曾经发过誓,要以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的朋友们,然而小安和小域死了,什么时候死的、埋在什么地方他都不知道。
纪风尘同样恨得直咬牙:“王智宇的种种所为人神共怒,今次正好新仇旧账一起算。”
无烬安慰两个少年要好好休养身体,同时告诉他们:七日后王智宇与城中权贵在昭信府上聚会,请帖已经发下去了,除去一部分王宫大臣,还有不少城中贵族,集会的目的说是庆贺他刚晋升到昭信将军一职,实则是趁机拉拢这些人投靠晋阳国。
七日后,纪风尘的伤也该好了,窄弧刀入手,大可手刃仇人。
众人围着桌子商议过后,决定在这天为民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