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知陈望向远处：“难道说凤栖原里也有遇害者？凶手已经把地方从铜驼街扩到凤栖原了？”
“我不知道，只是我闻到了新鲜血液的气味，想必是附近有人遇害了。”纪风尘沉下眉头，想起来一个关键点，连忙回头询问，“师弟，这附近何处有人家？”
“凤栖原附近除了醉仙酒楼旁边，就只有居安村有人住，哦，就在对面。”张知陈指着对面低矮的房屋匆匆应答了一句，话音刚落地，纪风尘就喊了一声“糟糕”，拔腿就往他手指的地方狂奔。
两个少年一起扎进对面一条光线稀薄的巷子里。
或许是天色暗下来的缘故，又或许又是心理作用，张知陈总觉得巷子里的光比方才更少了，黑咕隆咚的就像是一条潮湿的洞穴。
“这里的人我都熟识，该不会真遭遇不测了吧？没有理由啊！”张知陈自言自语着，甚至连这句话有没有真正说出口他都没法确定。
四下太安静了，诡谲的气氛压抑得要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头顶上方，发现天上有几朵像骏马的火红云朵在缓缓流动。
以前父亲告诉过张知陈：每当有人死去、灵魂升天的时候，天上就会多出一朵云彩。
他沿着狭长的巷子往前不断奔跑，眼睛始终盯着布满火烧云的天空，心想这么多云，该有多少无处安放的灵魂啊，其中会不会也有自己认识的人？
无人回答他的问题，摆在他面前的将是一个惨烈的现实。
居安村位于凤栖原右侧，左临铜驼街，前靠寰襄坊，一共有一百一十五户人家。
住在里面的男人多是为青楼打杂的杂役，女人们则种菜买菜，或者在家相夫教子，总的来说这是凤栖原乃至瀚都城最贫困的一个地方。
村里面每座房屋之间相隔很近，各屋舍间只留半丈宽的石板路。
因为附近常有人失踪，村民也时常相互来往，平日里但凡发生了个什么，不出一刻钟必能传遍全村，哪怕是夜里从石板路上经过，也能听到周边孩子的呓语和大人的鼾声。
张知陈想起先前几次来此施粮，远远的就听到了小孩的哭声，然而今日当他走在熟悉的石板路上，却未曾听到半点人声。
居安村似是死了，安静得让人汗毛直立。
两人疾步走在潮湿而昏暗的巷道间，围绕整个方形房屋区来回一圈后，最终确信整个村子里空无一人。
纪风尘停在一个十字巷口，手按短刀低声道：“师弟，这村子里有些蹊跷，血腥味浓重得很，可是又不见一个活人……”
“师兄，快别说了，渗得慌！”张知陈耐不住恐惧的纠缠，一脚踢开对面一户人家的大门。
两人进去一看，只见房间里一片凌乱，布匹、瓷罐、刀具和桌椅全都散落一地，好像遭遇了盗窃洗劫。再往里面走，突然发现床上躺着一男一女。
张知陈认得二人，那是居安村的村民李浩和他妻子。
他连忙一手捂住眼睛，站在卧室门边大声喊道：“李大哥，家里来贼了你知道吗？”
卧室里的人没有回应，张知陈重复了一遍：“李大哥，你家里乱成一团了，快起床看看都丢了些什么吧？”
卧室里依然没有声音。
有些不对劲！纪风尘和张知陈互视一眼，察觉到情况有些怪异，便大步走进卧室，张知陈一把掀开被子，在一丝微弱的天光照耀下，他们分明看见李浩夫妇脖子上有一抹血痕。
两人神态安详，从恬静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痛苦，不过他们身下的被褥已被血水浸透。
“这是怎么回事？”张知陈说着后退了两步，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眼前出现的这一幕画面。
纪风尘把手伸到李浩身上，复又取回来：“他的身体已经僵硬，看来死去有一段时间了，大概是今早卯时遇害的。”
“这么说贼人进村已久？会不会就是在铜驼街作怪的那些家伙？”此话刚说出口张知陈就意识到一个很恐怖的事实——村里其他人或许也遇害了。
“糟了！”两人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句，转背就往隔壁屋里跑。
隔壁家的情况亦是如此，武家两个大人死在床上，死时神情自然，仿佛仍在睡梦当中，天一亮就会醒过来，他们的小儿子不知去向。
再到其他屋舍去看，每户情况都是如此。
原来村子这么安静，是因为村民们都被人暗杀在睡梦之中。
也就是说现在整个居安村再无一个活口。
每间屋子都躺着尸体，到处都是被人割喉而死的冤魂。
村里大人惨死在梦中，小孩全都失踪了，或被掳走，或抛尸别处。
一想到这里张知陈的后脊梁不禁一阵冰凉，仿佛在墙壁上滑行的水珠穿透了他的衣裳、皮肤和肌肉深入他的骨髓，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纪风尘同样备受震撼，在同一时间杀了这么多无辜村民，贼人心肠的毒辣程度可见一斑，他回想起河西寨的情况，当时寨子里的状况与此间无异，也是一觉醒来所有人都被杀了。
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他都无法阻止无辜者被残害的结局。
冷汗不断从他额头上渗出来。
他跟张知陈一起退出房间，站在较为宽阔的庭院里大口喘气。
两人不说话，也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该说些什么。
就在他们慌张不知所措的时候，猝然听到了密集的脚步声。
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铜驼街。
“师弟，上房，看看去！”纪风尘拽住张知陈衣领，本想像无烬一样将少年提到房顶，无奈一运力伤口就开始隐隐作痛，他刚触及屋檐就痛得松开了手。好在张知陈身手敏捷，及时抓住房顶上一根裸露出来的木棍，才不至于掉到地上把屁股砸开花。
纪风尘快速深吸一口气，蹲在屋檐边把手递给趴在边缘的少年，对面张知陈指责的小眼神，坦然而皇之地低声笑道：“师弟虽不会武功，身手还算不错嘛！”
张知陈本想趁机指责这个大师兄几句的，可是他跟张天门一样，耳根子软，一听到好话顿时忘了方才自己的险情，随即握住对方的手爬上去，伏身向屋脊爬行，待爬至最高点才得意地笑起来：“嘿嘿，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你师弟我身边一大群武林高手，怎么着也偷学了一招半式，不然岂不是愧对祖宗？”
“那好，改日我再向师弟探讨探讨！”纪风尘也爬过去，凑到他耳边开了句玩笑。
说话间，脚步声停息了。
两人看到在漫天灰尘里，一大队披戴整齐的官兵挤满了铜驼街。
这支约莫三百人的军队由两部分组成，前一部分靠近寰襄坊的是骑兵，后面的着重铠的步兵。骑兵人人手持大旗，旗上写着“宇”字，表明主将身份。
从黑色的铠甲和制式长戟看来，应该是滕国瀚都城的护城军。
军中无人说话，一时间旌旗蔽日，好不震撼。
在浩浩荡荡的队伍前方，有个披着大氅的男人引起了两个少年的注意，他骑这一匹高头大马优哉游哉地分开四列骑兵，带着几个身着黑袍的持刀护卫转进了寰襄坊。
此人便是昭信将军王智宇。
难不成王大将军逛青楼、喝花酒都讲究这般排场？纪风尘以为这群官兵是陪同将军前来游玩的，在心里暗自嘲讽王智宇的为人虚荣。
不料等王智宇一走，一个黑袍大将驾马来到步兵中间，面对众将士挥了挥手。其后数百名步兵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冲进了居安村，就像散落到四处的水银往同一个方向汇集，无声无息，而又井然有序。
不知这些官兵是收到情报前来捉拿杀人凶犯，还是另有所图，但理智告诉纪风尘和张知陈，若是现在他们被官兵抓住，便是人证物证俱在，浑身上下是嘴都说不清楚了。
纪风尘和张知陈对了个眼神，两人决定立即跑路。
他抓住张知陈的手，弯着腰，如履薄冰般走在屋顶的瓦片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