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台,你醒了?”张知陈放下冰袋,起身上前亲切地询问道。
江东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大床上,眼前宽敞的房间里摆放着名贵器具,青花瓷瓶摆在对面的书架上,还有一把镶嵌玉石的宝剑盛于其中,连窗户都雕刻着精美的图案,如此奢华典雅的房间,显然不是自己呆的那个破屋子。
窗外是一片火红的天空,火烧云漫上苍穹,形状各异的云朵呈现在四角窗户里,像是一幅神人挥就的美画。
他以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自言自语道:“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兄台莫慌,这里是有来客栈,张府的产业,绝不会有人敢追到这里来,至于你是怎么来的嘛——”张知陈略一迟疑,冲江东来轻声说道,“难道兄台记不得你曾殊死搏斗,将我从贼人手中救下一事?当时你昏了过去,是我师兄把你我二人带回此处。”
“师兄?”江东来坐在床上,伸出双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他记得梦境的碎片,颇费了一点时间,才想起那个背光而立的少年,还有躺在巷子里的三个陌生男人。
他想起来了,那个少年身上也满身伤口,若不是少年及时出现,只怕自己已成陪葬之人。
“嗷,我想起来了,话说你的那位师兄似乎伤势很重,应该没有大碍吧?”
“唉!”张知陈叹了一口气,眼中的光暗淡下去,“师兄本就负伤,经此一劫,伤口裂开,现下正在隔壁房间里休息,不过据郎中说他体质独特,先前又敷了秘制金疮药,只要静心修养,是不会出什么岔子的。倒是兄台你,因为我受了伤,在下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为好!”
江东来低下头,看到原本披在身上的破棉袄已经被一件丝绸褂子所取代,手上的伤也被精心包扎好,若不去刻意关注伤口,几乎不知道自己还带着伤。
他不愿把出手相助的缘故说得太详细,含糊其辞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何须报答?再说了,就我这点皮毛伤口,根本不足挂齿,看到张公子平安无恙,我也就放心了。”
“兄台救我一命,便是我恩人,此情不报,叫我如何做人?”张知陈认真起来,起身带着三个身穿黑衣的从者深深鞠躬,分明是把江东来当做贵宾看待。
受此殊荣江东来反而不习惯,他慌了,其实他是不愿意高攀像张府这样的大家族,出于本能地想要逃避张知陈感激的目光,对方越是殷切,他越是害怕。
他当下猴急猴急地喊道:“可我真的不需要张公子为我做什么,如果可以的话,现在就让我走吧?”
“啊?现在就走?可是恩人身上的伤还未痊愈,依我看,不如伤好了再走吧,就在这有来客栈暂住一些时日,好好调理身体也好。”
“不不不,这点小伤就跟猫抓似的,其实在下赶着要去见人,耽误不得啊!”
张知陈想起方才他不断念着“喜儿”这个名字,楞了一瞬,也不好多问些什么,再三挽留下他依然执意要走,也只好应允。
一个黑衣从者为江东来捧来一套新衣裳,这件衣服是隔壁裁缝店刚做好的,本是张知陈为夏末准备的新衣,见到恩人穿着破烂,他于心不忍,便让从者把衣服送给江东来。
等江东来穿好衣裳,张知陈再强行塞给他一些金铢,还送了一只张府特制的铭牌与他。
有此铭牌在手,江东来可在瀚都城多家客栈留宿,十几家裁缝店愿为他无偿做衣,数十家酒楼会把他奉为座上宾,即便不能借助张府的势力飞黄腾达,日后再也不会忍饥挨饿了。
时至黄昏,夕阳西下,暖色阳光从很远的天边照到行人脸上,一扫阴霾和湿气。
江东来在两个婢女的服侍下洗了把脸,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想起自己要去铜驼街见喜儿,离约定的时间所剩无几了,于是匆匆向张知陈道了别。
他前脚刚踏出客栈门槛,张知陈就紧跟出去,拽住他的衣袖轻声说道:“若是日后恩公遭遇了什么困难,只管到有来客栈找我,便是天大的事,我张知陈也义不容辞。”
江东来慌忙推辞:“别,可别叫我恩公,你我年纪相差不了多少,叫我东来就好。”
“那……东来大哥,往后有什么事儿可一定要跟我说啊!”
“却之不恭,往后一定有劳烦你的地方。”张知陈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
两人相互做了个揖,而后张知陈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着他远去。
他的身影即将消逝在夕阳余晖里时,张知陈单手按在门框上,面色骤然变冷,紧盯着江东来的眼睛里满是愤怒:“岚叔,跟着他。”
一个黑衣从者俯下身来:“少爷不放心此人?”
“不,这趟浑水他已经掺和进来了,没法全身而退,有人会加害于他的,但那不是我想看到的。我希望岚叔能在暗中保护他,不时向我汇报他的动向,直到我除掉那伙人为止。”
“少爷放心,在下一定竭尽全力保他平安。”黑衣从者对张知陈深深鞠了一躬,疾步跟了上去,他漆黑的身影一融入黑漆染成的房屋,立刻难以察觉。
张知陈带着另一个黑衣从者上了楼,在一扇门前轻敲三下,听到里面传来应答声,才恭恭敬敬地推开门,大步走进去,同时嘴里大声喊道:“师兄,你感觉怎么样了?”
黑衣从者守在门口,双手抱怀,一对黑漆漆的眼珠瞪着摆在走廊上的盆栽,从中看不到半点生气,整条走廊里没人经过,楼下也没有一个客人。
今日有来客栈不做生意,未时,老板娘玉玲珑跟一个身穿红袍的男人走出客栈,似乎要到城里找什么人,总之一向热闹的客栈闭门谢客,让许多老顾客倍感意外。
纪风尘坐在临窗的椅子上,听到问话,回头笑吟吟看向张知陈:“一点小伤罢了!,师弟可曾嘱托过那位兄台要小心行事?”
“我想他身为习武之人,应该有这警觉性的吧?”
“也对,希望不要牵连到他。”纪风尘不咸不淡地说着,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换上了绣有纪氏家徽的长袍,束发冠笄,方巾包裹漆黑的头发,看起来不似刀客,更像书生。
看到他这样,张知陈安心了些许。
花柔见着来人,立马转身屈膝行礼:“花柔见过少爷。”
“姐姐不必拘于礼节,有劳姐姐照顾师兄这么长时间,你先下去休息吧,师兄由我照看就好。”张知陈言辞虽然恭敬,却是不可辩驳的。
花柔猜到两个少年有话要说,便识趣地退了下去。
房门一关,房间里只剩下两个少年。
两人对着窗外的街市,露出同样严肃而谨慎的表情。
空气里凝固着尴尬的气息。
纪风尘先开口打破了尴尬:“师弟,那位兄台为何形色匆匆?”
“好像是要急着去见什么人,我听他在睡梦里一直喊喜儿,可能是去见对方吧。”
“喜儿?”纪风尘凝望熙熙攘攘的街道,轻声说,“大抵是去见某个女孩吧。”
张知陈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憧憬意味,一时无话可说,呆呆地站着,过了一会儿,他又叹了一口气,低下头,满怀歉意地说:“师兄,对不起。”
“为何?”
“是我害得你丢了家传宝刀。”
“别傻了,该说对不起的是那伙匪徒。”
“可是我……真的好没用啊,半点忙都帮不上,只会拖累师兄,若是我会武功,大抵不会如此。”张知陈说着,几乎要把头埋进胸膛里。
“说什么呢?我答应过师父,要对你视同亲兄弟,要保护你,弟弟受到威胁,做哥哥岂能因为一己私心、置你于死地而不顾?再说了,刀丢了还能找回来,人没了可就真没了。”
张知陈扫到眼前少年胸前的黑斑,知道那是血水蔓延出来所致,心里更加难受了,却不知说什么好。
反而是纪风尘无所谓地笑了笑:“我想那伙人还没走远,要找到他们应该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