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张知陈一想到刚醒来时的场景,心里的亏欠就无法抹去。
那时纪风尘浑身是血,躺在床上处于意识半清醒的状态,呼吸极其微弱,四肢无力,张开嘴在说些什么可是谁都没听清。他以为纪风尘就要死了,因为自己的大意和无能而死,心里既害怕又悲痛,深深的恐惧直到现在还盘旋在他心里,一念及此,鼻头就酸,想要落泪。
纪风尘把他按到椅子上,耐心地安慰说:“别自责了,说起来这伙人是因我而来,是我害得你鼻青脸肿,该自责的人是我才对。”
“师兄放心,我一定会替你追回刀的。”张知陈猛吸鼻涕,抬起头来信誓旦旦地说。
“唔,师父已经在暗中查探那伙人的来路了。他们身上有星月标识,应该是某个组织的人,如果能根据这条线索暗中排查,想要找回风魂刀也不是不可能。不过——师父和张前辈那边大概会请用江湖上的熟人,说不定动静闹得大了打草惊蛇,让贼人提前做好准备,或者把风魂带出城,这一点让我很担心。”
张知陈蹙眉想了想,忽然一个激灵,兴奋地叫道:“我认识一个朋友,此人混迹瀚都城内,各色人物都认识,城里发生的事情无有巨细也都知晓一二,要不我们请他出手试试?”
纪风尘认真思索片刻,缓缓点头:“可以试试,不过师父交待了,让我俩最近不要出门,所以这件事得瞒着他,万万不可让他知道。”
“哎,我这就把他找来。”张知陈从椅子上跳起来,正要出门而去,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追问道,“师兄,若是查出那伙贼人的下落,我想还是禀报师父好些,你带着伤,不可再受刺激。”
“不,我一定要亲自出手,将他们送进地狱。”纪风尘抬起双手变掌为拳,十指紧握咯咯作响,因为是背对张知陈,所以后者没有看到他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的脸,只听见他不无愤怒地说道,“师弟尽管放心,这点伤还不至于要了我的命。不报仇雪恨,我绝不会倒下。”
他的意思很清楚,一定要与那伙人决个生死,但他旧伤未愈又添心伤,这么做无异于送死,叫人如何答应?
张知陈心里咯噔一声响,心想这事儿最好等纪风尘伤好再议,必须推脱掉,好在他头脑灵活,当即找到了借口,惩羹吹虀道:“我想这伙人并非一朝之患,师兄需要从长计议才是,今日天时已晚,那人行踪不定,入夜后更难寻觅,不如我们暂且休息一日,明日再做打算如何?”
“也好。”出人意料的是纪风尘虽然看穿了他的小心思,却没有执意坚持。
张知陈发现书架上放着一副棋,遂提议以下棋打发时间。
两人就着临窗的方桌坐下。
纪风尘手执黑棋,第一步自己的右上角,以表示对对手的尊敬。
张知陈紧跟着落子,他手中的白子摆到棋格上,眼睛看向黑白棋,似若无意地问道:“师兄,花柔姐姐熬的小米粥,你可还喜欢?”
“喜欢,倒是师弟为什么这么问?”
“姐姐虽是婢女,却是有来客栈的二号人物,实际上除了玲珑姐,这里由她说了算。而她已经很久不曾亲自下厨了,看到师兄负伤,亲自到厨房熬夜熬粥,实属难得。”
话音落地,纪风尘举起的手悬在棋盘上方凝滞不动,脸上的表情不变,不过一双黑眼睛里藏着什么,只见他微微一愣,嘴唇下压,而后落子:“如此说来,是让花柔姑娘费心了。”
“也许非得这么做,花柔姐姐心里才踏实吧?”张知陈继续点拨,同时偷瞄对方的反应,令他失望的是,即便说到这个分上了,纪风尘还榆木似的不为之所动。
便是十五岁的男孩,也明白花柔对自己暗许芳心吧?况且二人单独相处了一下午,早该有所察觉才是。
难道是我暗示得还不够明显?张知陈接着说,“师兄年满十七了吧?在荆州这个地方,男孩一过十七岁就该成家立业,不知师兄可有心仪的姑娘?”
“大丈夫当志存高远,如今天下纷乱,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纪家后人当有所作为,不求能复兴家族,但求救得两三生灵,又怎能被女儿私情缠住手脚?”
“这么说,师兄是有心仪的姑娘吧?”张知陈抓住话里的重点,发现对方并没有回避心仪姑娘这件事,只是言左右而顾其他,马上凑上去追问。
“这个……”纪风尘脸一红,不敢直视眼前少年追问的目光,把脸别向窗外,改而咳嗽两声,“哎呀,天黑了,夏天这夜来得可真早啊,今夜这风也挺大的啊!”
现下不过戌时,天边尚存一丝光亮,吹来的微风也还带着热气,种种状况都不符合纪风尘所说的,他显然是在撒谎,不过从他假装淡定的反应里张知陈已经知道了答案,便敷衍两句,起身关上窗户,找来一件披风为他披上。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张知陈在心里偷乐,悄然计划着要怎么撮合这两人,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两个少年同时抬起头,看到无烬、张天门和玉玲珑三人进来。
他们脸上挂着疲惫,想必半日时间走遍了整个瀚都城。
张知陈拉开椅子请三人上座,依次为三人倒上茶水。
无烬落座,看到方桌上的棋盘,轻声问道:“风尘感觉如何?可有不适?”
“师父,一切都好,休息几日便能痊愈了。”
“那就好,这两日瀚都城或许有大事发生,你和知陈就呆在这里,不要乱走。”接话的是张天门,这个年过四旬的男人在言语之间自有一股沉稳之气。
他示意两个少年坐下来,看了看纪风尘,又无限怜爱地看着自己儿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有什么难隐之言。
三个大人的表现有些反常,皆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纪风尘和张知陈对视一眼,洞洞属属的,轻声问道:“师父,你们查到什么了?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吗?”
“我们的确查到了一些东西。”无烬喝下一口热茶,以手扶额,“其实那伙袭击你和知陈的人,是半月教的教徒。”
“半月教?”纪风尘重复着他的话,浑然不知这三个字有何含义。
无烬点点头:“没错,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宗教组织,迄今为止没人知道它的教主是谁、教义是什么,也不知道它创立的目的何在,甚至连什么时候出现在九州大陆上的,也无人知晓,江湖中人唯一知道的是它势力很大,教徒甚众,其中有匹夫也有贵族,有文士也有武者。”
“可他们为什么要抢我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