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丞川驱使着竹筏往巨像深处而去。
穆优已经醒了，抱着双膝缩在竹筏的一角，眼中满是掩不去的恐惧，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
她时不时地看那鬼婴一眼，浑浑噩噩的。
司九走到薄丞川的身边。
“你怎么知道这个方向会有出口？”
薄丞川没看司九，只是淡淡开口。
“我被南冥王附身时，我拥有了他的记忆。”
他语气平静，像是习以为常了。
不知为何，司九心生出一抹愧疚，她居然让别人当着她的面上了他的身。
“南冥城的整个构造都在我的脑子里，加上来之前我特意看过鹿城的地图。”
“巫溪山位于鹿城以北，再往北十公里左右有一座小巫山，那边有地下河的出口。”
“如果我们现在所在的这条是地下河的话，那出口对应的，应该就是南冥城的祭坛方向。”
司九没想到薄丞川还特意看过鹿城的地图。
她迟疑了片刻，悄悄伸手扯了扯薄丞川的袖子。
“嗯？”
薄丞川微微侧目，“怎么了？”
司九凑近他轻音道：“你在生我的气吗？”
她微微抿着嘴，一双星眸间闪烁着几分不安。
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薄丞川心下微怔，视线移开望向那憧憧巨像。
灰雾弥漫不散，四周依旧是冷的彻骨，水流潺潺，隐约能瞧见底下不知道的暗绿色水草。
“司九，我曾无数次质疑过，这么厉害的你到底会是什么样身份？”
“可说到底，我也从未正经当面问过你你是谁，又来自哪里。”
“随着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这个问题好像也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不管你是谁，又来自哪里，我们之间的感情和关系，会有什么改变吗？”
“不会！”
司九一把抓住薄丞川的手腕，肯定道。
薄丞川眉梢划过一丝清浅的笑意。
他侧过头划拉了一下司九的鼻尖。
“所以，往后还请小鬼王大人好好保护好我这个招阴的倒霉男人了。”
司九心下一松，扬起笑，挽上薄丞川的手臂贴了上去。
她轻轻蹭了蹭薄丞川的臂弯。
“放心，有我在，哪只鬼拎不清敢动你，我一定亲手撕了他！”
薄丞川揽过司九的腰际，眉眼柔和了几分。，
嗯，他信。
“咳咳！”
幽恒轻咳了两声，脸上闪过一丝嫌弃。
他一边划着手中的竹竿，一边还要哄着怀里这小鬼婴。
他俩就当着他面谈情说爱？
这薄丞川也是没原则，生气就多气会儿呗，这才多久就和好了？
“阿九，抱会儿？我手酸。”
幽恒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地将怀中的鬼婴朝着司九递了递。
鬼婴也朝着司九张开了小手。
不等司九接过，始终躲在船尾的穆优弱弱开口询问道：“那个，我，我可以抱抱他吗？”
司九心下一愣，诧异地看向穆优。
之前不是要杀了他，这会儿敢抱了？
不过料想到底是亲生的，虽说在她肚子里没待多久，可血脉牵连是躲不开的。
幽恒迟疑了片刻，见穆优那虚弱又委屈的模样，他捏了捏鬼婴的脸，开口道：“乖，妈妈抱。”
他将鬼婴递到了穆优跟前。
鬼婴睁着那双大眼睛，好奇地望着穆优。
他和穆优长得很像，尤其是眉眼，只是那一只血眸，格外诡异。
穆优不自觉吞咽了一下。
她颤着手，从幽恒的怀中接过了鬼婴。
鬼婴也有点畏缩，好似清楚自己的出生，给她造就了多大的伤害。
穆优看着鬼婴，那双眼底染着沉重的悲哀。
她抱着鬼婴朝后退了几步，缓缓坐了下来。
幽恒见状就转过头认真划船了。
周围的巨像开始减少。
水面之上出现了或坐或立着的一个个佛像。
它们真人一般大小，因着岁月的侵蚀，五官已经斑驳不清，但无一不都是闭着眼睛的。
在那些佛像之后，缓缓出现了一栋四层石砌建筑。
“应该就是那里了。”
薄丞川沉声开口。
司九视线跟着望向那栋建筑。
它伫立在灰雾之间，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船尾之上。
鬼婴被穆优抱着，许是因为血缘，他慢慢地想要跟她亲近起来。
他伸出肉嘟嘟的小手，试图去抓穆优的头发。
穆优没有阻止，鬼婴见状更是肆无忌惮，他咧嘴小嘴，咯咯笑着。
穆优脑袋被鬼婴扯得一晃一晃的。
他的身子很软，却很凉。
他的鼻子像极了那只鬼。
穆优嘴唇因为寒冷而泛着紫色。
她闭上眼睛，脑海中渐渐浮现出那张男人的脸，他一身军服，不怒而威。
如果不是他，她怎么会沦落至此。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好不容易走出巫溪山，她连恋爱都没谈过……
却已经生了孩子，还是个不人不鬼的东西！
鬼婴的笑声在耳边回荡着。
就像是在嘲笑她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的悲剧一生。
恨意像无数虫子慢慢爬满她的心脏，疯狂啃噬起来。
她睁开眼，看着鬼婴那张脸，尤其是触及那只血红的眼睛。
凭什么？凭什么他要毁了她？
鬼婴见穆优睁眼，又伸着小手想要去摸她的脸。
下一刻，穆优却疯魔了一般，一下子将怀中的鬼婴扔了出去。
“哇……咕噜……”
鬼婴哇的哭了出来，声音又被水淹没。
扑通一声，他小小的身子就没入了水中。
听到动静的司九转头就瞧见了这么一幕。
不等上前，身边的幽恒已经跳下了水。
穆优大笑着，她指着水面，“去死吧，去死吧，你这个害人精！去死！”
话音刚落，水中忽的伸出一只惨白如枯枝的手，一下子抓住了穆优的脚腕。
穆优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拉入了水中。
变故来的突然。
“穆优！”
司九心下一怔，忙不迭跟着跳了下去。
“司九？！”
薄丞川惊呼一声，连忙将竹竿往水底插去，固定住竹筏。
司九一入水，那股彻骨的寒意当即笼罩上周身。
水底暗沉沉一片，她睁着眼四下环顾，就见穆优被拉扯着往水底沉去。
她迅速朝她游了过去。
就在这时，她好像看见了无数张浮肿又惨白的脸出现在周围。
他们一个个都穿着古代的服装，长发飘飘，或男或女，无一不是圆瞪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