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九屏息凝神，不动声色观察着他们。
是亡魂……
这地下河中居然藏着这么多的亡魂！
那些亡魂开始朝着穆优围拢而去。
司九眉头紧拧，视线中渐渐出现了幽恒那张沉肃的脸。
他对着她指了指一个方向。
司九循着他所指望去，就见鬼婴已经被那些亡魂围在了中间。
他张着肉嘟嘟的双手，漂浮在水中，一只眼睛散发着红色的微芒，看上去诡异又可怖。
司九的脑中忽然回想起了之前南冥之主说的穆氏血脉。
亡魂将穆优拉扯着送到鬼婴跟前。
鬼婴歪着脑袋，盯着穆优，那只红眸间弥漫着深深的恶意。
不好。
司九心里咯噔一下，许是因为被穆优亲手扔下河。
鬼婴的恶念引来了这些亡魂。
怕是受他所控，要对穆优下杀手。
只是司九想不通，明明穆优身上才流淌着南冥一族的血，鬼婴不过是依附她才降临人间。
为什么这些亡魂会被鬼婴掌控？
可现在也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司九对着幽恒指了指另一边，示意他绕过去。
幽恒会意，朝着另一边游了过去。
司九射出红绳，拉扯开跟前的亡魂，径直游向了鬼婴。
鬼婴像是发现了司九，他那只红色的眼睛一转，盯上了她。
司九狠狠瞪了鬼婴一眼，抬手指了指他的眼睛。
鬼婴歪着头，似乎不理解。
他那只小手轻轻一挥，周遭的亡魂就如同一条条鱼原地调转方向，直接朝着司九涌来。
司九眸色一冷，这恩将仇报的小东西。
不吃点苦头不知道谁是祖宗！
她周身鬼气涌现，极致的压迫感在水底荡漾开来。
司九抬手一挥，红芒化作刀刃，挥开近身的亡魂，一个个朝后翻飞滚开。
她足下踏水，飞身靠近鬼婴。
另一边，幽恒趁着鬼婴分神之际，捞起穆优就开溜。
待鬼婴发现时，他已经带着穆优破出了水面。
鬼婴脸上盛开怒意，刚想追过去，就被司九一把扣住了脖子。
她带着他，紧随着幽恒之后，露出了水面。
她抓着鬼婴上到竹筏，瞥了眼正在给穆优做心肺复苏的幽恒。
照着鬼婴的脑门就是一巴掌。
鬼婴喉咙发出低吼，死死瞪着司九。
“小鬼，你本不该出现在这世上，本就不被天道所容。”
“她是你妈！生你之人。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你的出现令她心生绝望，她妄想杀了你的确有错但情有可原，你再恨，也绝不能弑杀生母！”
“死，死……我……”
鬼婴张着嘴，模糊不清地发音。
司九心下一惊。
他才不过出生几个小时，会说话了？
鬼婴另一只眼中流出眼泪，看上去委屈又可怜。
司九倏地心下一软，她明白他的难受，生母容不下他，还亲手要置他于死地。
可如今的他又怎么能明白，一旦弑母，他便会立刻堕入恶鬼道，引得天道制裁，灰飞烟灭。
天道不公，他便更不能被天道抓住灭了他的机会。
她手中稍稍松了松，鬼婴那被她掐的发青的脸也稍稍恢复了一些血色。
司九盯着他那只血红色的眼睛。
那眼中的恶念未散，两只眼睛，分明是两种极致相反的情绪。
这股大凶的恶念如果不加以克制，他迟早还会失控。
就如同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会爆炸。
司九心思一转，当即单手结印，红芒自指尖划出一道符文，直直打入了鬼婴的右眼。
他的瞳仁间缠绕上一根纤细的红色丝线，随之血色渐渐褪去，直到变成了一片漆黑。
鬼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司九将他抱回怀中，擦了擦他脸上滚落的眼泪。
她暂时用封印封住了他的右眼，但这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得靠教化。
“咳咳……”
那边穆优咳嗽起来。
幽恒见状这才松了口气。
他堂堂引魂的鬼差，一到人间就各种救人，真是不想吐槽。
穆优睁开眼，瞥及司九怀中抱着的鬼婴，顿时面露绝望，她到底是没能杀死他。
她别过头，视线落在水面上，眼中空落落一片。
经此一遭，幽恒也不敢让鬼婴和穆优再靠近了。
他从司九手中接过鬼婴。
“这小鬼能招亡魂，倒是天生的当鬼差的料。”
司九闻言眉头一挑，“怎么？想把他培养成你的接班人？”
幽恒扯了扯嘴角，伸手捏了捏鬼婴圆嘟嘟的脸蛋。
“教得好是救人的名刀，教不好就是杀人的利器。”
“不过你既让我养他，我一定会对他负责到底，往后的酆都，总有他的一席之地。”
司九心下微怔。
她自私地将鬼婴交给幽恒抚养，于他来说，似乎并不公平。
只是她目前回不去酆都，鬼婴势必不能留在人间，她只能拜托幽恒了。
只能等以后返回酆都之后再做交代了。
她敛了敛心神，竹筏还在缓缓往前移动着。
司九视线微转，就见薄丞川站在船头，避着周遭越来越多的佛像，小心翼翼地掌着方向。
她走到薄丞川身侧。
薄丞川瞥了她一眼，将竹竿插入水底。
“前面佛像太多了，竹筏过不去了，我看那边水不会太深，弃筏蹚水过去吧。”
“水下有亡魂。”
司九沉肃开口。
薄丞川微微一愣，他并不知道水下发生了什么，他只隐约察觉到了缭绕的阴气。
“亡魂……”
薄丞川呢喃了一声，视线落在了竹筏边上一个佛像上。
他倏地伸手一拳击上了佛像的肩膀。
司九被他吓了一跳。
佛像岁月久远，已经脆化，经着薄丞川的一拳，肩膀处顿时破裂开来，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咔哒。
一声轻响。
一根几近石化的枯骨撞到了洞口。
司九心下一愣。
“这是……”
心中一念，她眉头皱起，止不住周身泛起鸡皮疙瘩，一股凉意直冲脑门。
薄丞川眉梢划过一丝冷冽。
“这所有的佛像里，都有人。”
“南冥王为求永生，将这些人活生生浇筑进了佛像之中，是不是正因为这样，他们的亡魂才会凝聚在这水底不散？”
司九薄唇轻抿，原来如此。
是生祭。
她眼底染上悲悯，轻轻叹了口气。
“千年亡魂，因为这些佛像，永世不得超生。”
司九转向幽恒，“接下来的路，该我们自己走了，幽恒，你带上鬼婴返回酆都。”
幽恒微微一愣。
“你想……引渡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