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答允召回秦王,元君依旧不信,直到亲眼看着皇帝写完圣旨,这才安心将药服下。
听说皇帝和元君起了争执的太女赶到的时候,皇帝已经写完了圣旨,嘱咐人送去了。
太女看着安心服下汤药,在药力作用下逐渐昏昏入睡的元君,转头看着神色莫测的母皇,只好潦草嘱咐了一句太女夫好好照料父君。
“是该仔细照料,若不是照料的人不能及时排解元君的心结,元君的病也不至于如此。”
皇帝罕见地插了一句嘴,话中直指的是太女夫照料不周。
谁不知道元君病了这些时日,都是太女夫衣不解带地照料的呢。
这一句迁怒来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太女夫却跪得干脆利落,“臣侍知错。”
皇帝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老大,折子批完了?”
皇太女如梦初醒,“儿臣这就去。”
两人一道走了,刚刚走出朝凤宫的门,凌宸就忍不住问了,“您真召小七回京了?”
“对啊,但是……”皇帝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阿昭接不到这个旨了。”
她意味不明地一笑,话锋一转,“不过啊,老大,你也想阿昭回来?”
皇太女下意识回道,“这我怎么……”
她生生止住了话头,背后倏然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母皇的意思,应该是不想小七回京的。
可若是母皇发作起来,无论自己希不希望小七回京,都是错的。
皇帝见她突然止住了话头,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咱们母女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父君指责咱们的时候,可把我们视为一伙儿的。”
凌宸闻言苦笑一声,“母皇,父君这病中一时情急,并非是对您心存怨怼……”
“错了,自古夫妻因为孩子生出多少怨怼,老大,您难道就没有察觉吗?”皇帝深深看了身旁的大女儿一眼,见她那张亘古不变的好人脸依旧懵懂,嗤笑一声。
“老大,我是不是没跟你讲过夫妻相处之道?”
凌宸诚惶诚恐地低头,一副恭听圣训的模样。
皇帝一脚踹向她,“别装乌龟,想不明白就自己个儿一边批折子一边想去。”
皇太女顺着她的意一咕噜跑下台阶,五月的暖风一吹,原本寒津津的身上像是过上了一层闷蒸的气儿。
她有些喘不过气,抬手扯了扯自己的三重深衣,苦笑一声,抬脚往天凰殿的御书房走去。
“殿下,皇上还在后头啊,您不等?”
“不用等,让老娘自己待会儿吧。”皇太女走了一步,“去查查,太女夫这些时日,在朝凤宫都说什么了。”
“殿下?”
“去查!不要让他知道。”皇太女倏然回头,眼神犀利。
身后的随从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垂首应是。
凌宸再回过头来,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她仰起脖子,看到了碧蓝如洗的天。
“也是这样的暮春,那时候,淮南王的事刚刚过去,小七抱着我的腿,死活说不愿意去西北,只想要在家夫郎孩子热炕头。”
也不知道对凌昭而言,现在这样算不算得上是一场圆满。
但至少现在的一切,都在往前走。
母皇说凌昭不会接到那个圣旨,就说明如今的凌昭应当已经不在驻扎的西北大营之中了。
天上有雁鸟飞驰而过,凌宸倏然收回视线。
凌昭十九岁在外为国征战,而她十九岁也已经入了朝堂,在皇帝一步步的授意之下整顿户部,举步维艰。
或许这就是她们注定要承担的重责。
生在帝王之家,或许就注定成为统治的工具,不管是成为刀剑,还是成为沃土。
皇帝送出的诏书到达北境的时候,凌昭已经带兵穿行在了大漠之中,就连营中的人都不知道元帅究竟到了何处,自然无法接旨。
星垂四野,大漠寂寥。
凌昭勒了马,仰头看着天上清晰可辨的北斗七星,“几日了?”
“回殿下,有七日了。”白年深深呼出了一口气,“您信我,属下找的方位,定然是准的。”
凌昭笑了笑,“我自然信你。”
她收回了目光,这个时候,就算是皇帝和朝臣都反对,她这场仗也一定会打成。
“继续前进。”
女子拍马,身后是一串骑兵的马蹄,在暗夜的沙漠之中,发出阵阵声响。
“前面有探子!”
凌昭眯起眼睛,抬手取下身侧箭筒的箭簇,搭弓射箭。
“拦住她们!”
箭簇破空,宛若一道信号,身后的弓兵接连拉开了弓弦,箭雨纷纷。
并不过刹那之间,无数人马宛若流星一般跃出。
凌昭眯起右眼,一手拎着弓,胯下的追月跑在最前方。
箭簇接连射出,黑暗之中只见马上的剪影一头栽倒下去。
凌昭舒了一口气,很快又提起心弦,“不能让他们回去!”
军中的战马唯有追月才能超过这些北蛮骑兵的速度,凌昭丝毫没有犹豫,一马当先,冲出了大部队,直追向那掉头回去的斥候。
凌昭很快将人都甩在了身后,也越来越逼近那跑走的斥候。
耳边尽是风的呼啸还有马蹄声,她眯起眼睛,再度取箭搭弓。
那人也回过头来,同时拉开了长弓。
箭簇破空,发出一道锐鸣,空中另有一声尖锐的鹰唳。
凌昭没有避让,也没有掉头,一旦调转马头避让,就追不上了。
女子纤瘦有力的腰向后弯折,她死死瞪大了一双眼睛,看到了那道箭簇从自己面庞上空飞过。
箭簇消失在自己视野的瞬间,追月已经追上了前面那匹马的尾巴,凌昭再度抽出腰间的长刀,没有直起身,利用腰力平着扭至马匹的侧方,整个人宛若灵活的鬼藤。
箭簇再度搭上弓弦,凌昭脸上露出笑意,对方箭簇这回没能预见到她的动作,依旧直直的飞跃过马匹的上方。
凌昭眯起眼睛,骤然撒放。
她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胸腔的剧烈心跳。
箭簇精准无比地扎进对方的马腿,凌昭倏然起身拔刀,挥刀砍向已经快要近在咫尺地人。
刀锋擦过铁甲,接着噗嗤一声溅出了鲜血。
追月优雅地转了个弯儿,凌昭的长刀对上蛮族的弯刀,叮当一声响。
黑夜沙地里,风一瞬间静止。
凌昭看到了对方那幽绿的眼瞳,对方怒吼出来的党项语言她并不清楚,但她看到了那人脖颈之上的彩色石头项链。
她缓缓露出一个笑容,用力顶开对方的弯刀,袖箭在一瞬间被激发,一剑封喉。
幽绿的眼睛在死亡的最后一瞬间爆发出不可思议地诡异光芒,接着宛若坠落的狐火一般,栽倒在地,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