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昭成功截杀了一群党项人的斥候，熟悉党项语言的副将问了些党项的军营布置和布防图，得到的只有粗俗的谩骂。
“主帅……这怎么办？”副将挠了挠头，“要不……”
凌昭微微一笑，丢下擦刀的布，“这个嘛，白年，把松明的那套东西拿出来。”
不过半个时辰之后，西北将领世家出身的折然一脸麻木地走到了一块石头旁，干呕了几声，缓缓喘了几口气。
“白军师，主帅一个亲王，为什么对刑讯手段，那么熟悉……”
白年拢着袖子，掀起眼皮，“秦王在奔赴西北之前，统领金鳞司全部赤羽卫，这叫……专业对口。”
折然双目慢慢睁大，“秦王她……统率赤羽卫，是这么统率的吗？”
“倒也不是，只是秦王诏狱去得勤了些，赤羽卫的训练，也要看着不是吗？”
“你们赤羽卫都在学些什么啊?”
白年一脸淡然，纠正她，“在下不是赤羽卫，只是区区一个宫中女官而已。”
折然眼皮一跳，“你们京城人真恐怖。”
白年缓缓一笑，不置可否。
凌昭得了党项人部分的军防和兵力布置，却也没有全信，拿来打算和折然白年一同商量，见两人正凑在一起说什么，拎着那还带着血迹的纸张就过去了。
折然在沙场上见过许多血腥的一幕，却在见到那笑盈盈的年轻主帅吓得后退了一步。
凌昭见状挑了挑眉，“我很吓人？”
也不过二十多岁的副将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平心而论，凌昭傲人的相貌就算在西北风沙连夜奔波之下，也没有折损多少，可在这月黑风高的夜晚，那人手持剔骨刀，却含笑看着那软绵绵的胳膊的模样，终于让折然又想到了那人在党项人口中的外号——玉面修罗。
修罗浴血，含笑提刀。
白年却好似已经习惯了主子这般的气势，一点不曾被吓退，接了那染血的纸张，低头研究起来。
“可信吗？”
“容我算一卦。”
折然瞪大了眼睛，“这和算卦有什么关系？”
白年掐算的手指不停，“算算可不可信。”
折然一噎，“我不懂你们京城人。”
凌昭笑了笑，“你别信她，她逗你玩呢。”
她随手找了个块石头坐了下来，沙漠之中带的水并不多，她手上还残留着浅淡的血迹，光用布也擦不掉。
“若这图是对的，那我们明日就能到了，主帅……”
“原地休整，天亮出发。”凌昭眯起眼睛，辨认着天上明亮的星星，“让她们好好休息，务必，调整到最好的状态。”
折然应了声是，白年忽然停下手，看向了岩石上的主子。
年轻的主帅姿态看似闲散，可下颚线条紧绷，眼周肌肉用力，像是永远保持着进阶状态的伏虎。
这一卦，大吉。
翌日大漠黄昏，落日滚圆，一点点消失在了地平线，斑斓壮阔的天色慢慢湛蓝下来，最终一点点被黑暗吞没。
值守的党项将士在初时听到连绵的马蹄声时几乎以为听错了，三万轻骑银甲披着暗夜的凉风，宛若翻涌的海涛。
一支支箭簇宛若南方盛夏又狂又烈的暴雨，劈头盖脸，密不透风，将党项的守卫浇得宛若崩裂的城墙碎石。
蒺藜火球、毒药烟球接连被扔出，纷乱的巨响和浓烟之中，大周骑兵宛若天降的神罚，来势汹汹，让西夏的右厢军的将士猝不及防。
杀声震天，一片熊熊燃烧火光之中，银甲红袍将帅手持一把长枪，身先士卒，所向披靡。
年轻的主帅早就许下了承诺，凡取西夏将领首级者，赏金千两。
无数将士们都知道，这一次渡江又横跨大漠，只能赢，绝不能失败。
有人等着他们回家。
西夏城墙的军旗被弓兵一箭射穿，强大的冲击力使得旗帜摇晃了几下，倾斜下来。
歪斜破损的军旗宛若一面信号，大周骑兵长驱直入，而猝不及防的西夏人节节败退。
白年功夫不算厉害，却诡异地避过了刀枪箭羽，她紧跟着前方的红袍主帅，“殿下！那里有西夏皇室中人。”
凌昭顺着她的长剑所指看了过去，意外地眯起了眼睛，她看到了一双极为相似的绿色瞳孔。
“怪不得，怪不得昨天那些人那么容易开口，原来不是斥候。”
她拍马赶了过去，一枪扫开那人砍来的弯刀。
枪为兵器之王，一寸强一寸长，凌昭惯用长枪，对上那短促霸烈的弯刀依旧游刃有余。
多情潋滟的桃花眼中此刻燃着熊熊的火焰，那是汹涌的战意，锐利地视线对上那幽绿的瞳孔，凌昭勾唇一笑，紧接着一个回马枪穿透了那人的胸膛。
“我是西夏的三王女！你敢杀我！我们西夏的王是不会放过你的！”
凌昭听到了那蹩脚的喊话，眼也未眨，一手用力抽回自己的长枪，高喊道，“降者不杀！战者！杀无赦！”
马蹄越过被火焰烧得倒塌的房梁，凌昭没有停留，继续向前。
贺兰山兴庆府是西夏的心脏腹地，驻兵四万余，三万大周骑兵以闪电般的速度偷袭，一夜歼灭三万余党项人。
黎明前的大漠最是阴冷，兴庆府的土地上到处是断垣残壁，倾斜的西夏军旗被士兵粗暴地砍下，丢进了火堆之中，连一点火星子都没有外溅。
拼杀到最后，凌昭的虎口早就开裂，胸腔肺腑宛若火烧火燎，她摘下铜盔，露出一张带着血迹的苍白面庞，早就干涸的血渍在那张昳丽的脸上平添了一份妖冶气质。
她下了马，身后的长枪断断续续滴下存贮的党项人的血。
年轻的主帅一步未停，一刻未歇，开始清点战场。
“殿下，那近万战俘，该如何处置？”折然抬头看到了凌昭，连忙问道。
白年心头一动，“殿下，万万不可仁慈啊！”
凌昭一哂，“那你如何看？”
“不可放归！”白年斩钉截铁道。
凌昭深深吸了一口气，她自然知道，这些战俘不能放归，放归就是在给灭西夏增加难度。
只是……
“您是大周的主帅！是大周子民的秦王！”
白年灰色的衣袍上血迹斑驳，因为说话激动，几乎喊破了嗓音。
折然看着传言中最残暴恣肆的秦王目露悲悯，忽然觉得世间从未有一刻看清过这人。
“我知道了。”凌昭缓缓深吸了一口黎明腥冷的空气，继续往前迈开脚步，“按你的意思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