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冬日的雪比之西北要柔和不少,即便纷纷扬扬的干雪粒子,在凌昭这等经历过西北苦寒的人来看,也显得有些可爱。
她和许轶一路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闲话,不知不觉走到了梅园之中。
“父君最喜梅花,故而母皇登基之后特地修了这一大片梅园。”
凌昭站在红梅前,“顾家出身的郎君,的确该像我父君一般有傲骨,但却更该懂,什么叫受得住苦寒。”
她虽不在京中,可京中之事一直有姚蕴盯着。
顾白彦今年已经十九,若是拖到明年春闱,也就二十了。
男子二十之后再嫁人,就是老郎君了。
秋日里,顾白彦被迫和一个身家清白的右相门生订了婚,明年二月便要出嫁。
如今凌昭是武将之中的头一号红人,自然也就是文臣的眼中钉。
顾家上下的人这些天看凌昭都阴恻恻的,只等着找出她的错处就大加弹劾。
“你是在和我说国事,还是在和我说家事?”许轶问了这样一句话。
凌昭转过头来,看向雪地中撑伞的小郎君,雪白的狐狸毛衬着一张清冷端方的脸,皮骨宛若玉雕,一双凤眼漆黑沉静。
她实在很喜欢他这样打扮,闻言依旧心情甚好地笑着,“是家事。”
“听闻圣上还曾特赐给崔贵君荷花池,与高君一同彻夜等待昙花开放。”
男子声音清朗温润,缓缓道来让人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这人是在吃醋了,凌昭挑了挑眉,“你明知道我已经上表母皇,此生唯有你一人。”
那是在这个时代,她所能给他的最大的依仗和安全感了。
许轶闻言心中有一丝的后悔,“穷人乍富,总是贪得无厌又患得患失的。”
“算我错了,我说的,是国事而已,往后不提那人了。”凌昭笑笑,连含沙射影地骂人都会吃醋生气的许轶,可太少见了。
“我可能得了婚前综合症。”许轶轻声道。
凌昭诧异地看着他,“啊?”
男子握着伞柄的手慢慢握紧,“就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心烦意乱和焦虑,总觉得像是一场梦,又害怕你之后突然移情别恋。”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担忧地毫无道理呀,你不相信我?”
“不是不信你,只是克制不住去想。”许轶有些委屈,“你都为了我的爵位舍弃了兵符,我总觉得我配不上你对我这么好。”
原来症结在这里。
凌昭长出了一口气,“你放心好了,我之所以用兵符换爵位,一是你值得,我想让世人知道,你是我最勇武的将军,但最主要的,主动让权,才能继续卖乖嘛。”
她冲许轶眨眨眼睛,“那东西,真的很沉,你瞧瞧我这手,只能牵你,拿不起别的东西了。”
许轶闻言忍不住翘起嘴角,“你就不心慌?”
凌昭歪着头想了想,伸出手比划了一下,“一点点。”
“那你也说说,刚才和你说完,我心里好点了。”男子看着脸边围了一圈白色毛绒绒的人,手有些痒。
“就是,我在想,也不知道大周的春宫图,是不是只有一个姿势啊?”
许轶骤然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笑得跟狐狸一样的凌昭,“昭昭,你这是,害怕自己不会?”
“那怎么可能,可大周女子为上诶。”凌昭见他难得地绷不住吃惊的表情,咧嘴笑了起来,“你不觉得,与其困扰我们日后如何,倒不如想想眼下最要紧的问题?”
许轶脸上一黑,硬邦邦道,“我记得殿下膝盖不好。”
“可你那日被弯刀砍到腰子了。”凌昭总是擅长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欠揍的话。
他毫不犹豫地抬手,捏上她的脸颊,“那是腰,不是腰子,皮外伤,你知道吗!皮外伤!你胳膊上还有旧伤呢!”
凌昭被拧着脸颊,含混着说话,“我不管,来了大周,你就要守男德!”
她余光看到了手边的红梅枝头,抬手抓了一把雪,往许轶身上一洒。
许轶气得丢了伞,“凌昭你幼不幼稚!”
两人你追我赶你一下我一下在积雪的红梅园里闹开来,因宫人一早被白年请走,竟也无人打扰。
“抓到你了!”许轶一把揪住了凌昭掉落下来的风帽,接着从背后牢牢禁锢住了那人。
“现在跑不了吧。”他将下巴搁在凌昭的肩头,偏头瞧着凌昭桃花一般的面颊。
“不跑了不跑了。”凌昭喘着气,转头看他,“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好多了?”
许轶这才知道这人是故意的。
他没好气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怎么要成亲了之后你变得这么赖皮了。”
凌昭吧唧一下回亲了回去,“你都不知道你说你婚前综合症的样子,我都担心你逃婚了。”
她鼻子被冻得通红,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雪地之中,她比红梅还要明艳三分。
“我怎么会逃婚,我等这一天,等好久了。”许轶慢慢松开禁锢着凌昭的胳膊,将人压在了一棵老梅树干上,用力吻了下去。
因为用力过大,梅枝上的积雪簌簌落了下来。
许轶下意识睁眼要松开凌昭,却被她一把拉了回来。
“专心点,我给白年打过招呼了,这园子里没别人。”
许轶真就乖乖闭上了眼睛。
鼻尖浅淡的梅花和松柏混合的香气,凌昭睫毛轻颤,两手搂至许轶腰间。
雪落了两人满头,凌昭却不合时宜地想到了高二那年许轶故意发给她看的那句话。
彼时的许轶还不曾听过那句,“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他曾经只求与她同看一场大雪。
如今他们可以放肆地在雪地里嬉闹,亲密无间地亲吻,又何愁没有共白头的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