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园之外,一紫袍少女好奇地站在门口,听着里头的嬉闹声,忍不住问道,“里头想必不是皇祖母吧?为什么不许旁人入内?”
“回小殿下的话,里头是秦王殿下和襄平侯。”
凌熠一怔,“原来是小姨。”
看看守梅园的内侍生怕这位宫中新一代金尊玉贵的小皇孙闹脾气,赔着笑脸儿不住地解释,大冬天却出了一身的冷汗。八壹中文網
“我不过想要给父君折一枝红梅而已,既如此,那我回头再来。”
凌熠微微一笑,转身准备离开。
身后的脚步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忍不住转过头去。
一红一青两道人影出现在了梅园门口,大雪纷飞,两人却都没有打伞,头上缀着星星点点的白雪,脸上却都扬着笑。
凌熠其实很少正面见到这位皇姨,但她惯常眉目张扬,唇角的笑总是玩世不恭,鲜少有今日这般明媚发自肺腑的笑容。
而对于那即将嫁入皇家的襄平侯,她更是几乎没有多少印象,如今初初看来,全然看不出那捷报之中胆敢孤军深入敌后的犀利与孤勇,反倒是像个文官清流家的世家子。
都说白雪和红梅最是相配,可这样艳丽夺目的红,和清冷孤傲的青,也好像融洽无比。
凌昭看到了等在梅园门口的凌熠,“哟,大侄女,好巧,来看梅花?”
她的语气一向总是慵懒又轻佻的,眼神居高临下,明明凌熠只比她小上三岁,两人却好像真隔了一个大辈分。
“皇姨母。”凌熠连忙抬手准备行礼,却被一只修长有力地手托住。
“自家人,还行什么礼啊,这雪越下越大了,你注意别着凉,赶紧去吧。”凌昭笑眯眯地收回手,“我和你姨父先走了。”
许轶尚未嫁入皇家,但凌昭说什么,旁人也无从反驳。
“皇姨母慢走。”凌熠又要抬手,发现那两人步子迈得又大又快,很快干脆跑了起来,簌簌雪声中传来了两人的笑声。
无忧无虑地像是两人不过才是少年。
凌熠恍然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父母相处起来的总是恪守礼教相敬如宾的模样。
她想起母亲曾经说过一句话,“小七是这肃穆皇宫之中的唯一例外。”
的确,满皇宫都再不会有人比这位秦王殿下更加肆意又潇洒的了。
饶是一向脾气好的五皇姨,见到自己也都是规规矩矩地寒暄,从不会一开口,就像秦王这般大咧咧喊一句大侄女。
更不会在各处眼线的宫道之上,肆无忌惮地跟未来的夫郎打闹嬉笑。
肆意之人,自然有肆意的资本,
如今的秦王,是唯一一个十八岁就加封上将军和尚书令的亲王,是如今朝中炙手可热的新星,更是皇帝一直以来最宠爱的皇女。
不仅仅有宠爱,还有实权和功绩,便是自己兢兢业业做了十几年太女的母亲,也不一定有凌昭这般势头猛烈。
凌熠看向雪地里的梅枝,“罢了,这红梅实在扎眼,去剪几枝腊梅吧。”
雪果真如凌昭所说得越下越大。
两个人一路出了宫,也没有回去,而是跑到香满楼去吃拨霞供。
冬日里头涮羊肉,配上刚出炉的芝麻饼,是难得的惬意时刻。
凌昭从西北回来之后吃饭更加快速,一盘子涮羊肉沾上韭花芝麻酱往芝麻饼里头一塞,眨眼之间就都下了肚。
许轶初时还没看出不对劲,随后看她又叫加了三盘羊肉,想起来了一件事。
“你莫不是,在紧张吧?”
凌昭在压力极大的时候会报复性吃得更多,这副模样和当日处置了淮南王世女那一晚的暴食一模一样。
她抬起头,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一点点。”
两人的脸上都被暖气熏得有些泛红,许轶叹了一口气,“恐怕不止一点点吧?”
凌昭正襟危坐,“你紧张,我也紧张。”
即便这两个人瞒着对方喜欢了彼此十年,在一起也有了大半年,抵足而眠亦有许多夜,偏偏在大婚前,都慌了手脚。
“人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谁能不紧张?”她下意识想转动手中的佛珠,却在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后停了下来。
在许轶面前,她不想修佛静心。
铜炉滚沸,蒸汽熏腾。
“昭昭,”许轶握住了她的手,“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真的。”
她低头,“我刚来的时候发现你明显和其他人态度不一样,就知道是你穿过来了,那时候我在想,来都来了,我就名正言顺的强娶了你,才不管你是不是觉得我太招桃花,把握不住。”
女子语调有些低哑,里头是情绪的暗涌。
许轶听得很认真,她不敢看他,细密的羽睫不安地闪动。
“但是后来,和你一说话我就后悔了,我好像对你说不了重话,也做不到多强迫你,可我本质是个卑劣自私的人,比起想要你的人,更想要你的爱。”
凌昭从小被教导的是想要的也不能宣之于口,能说出这样的话,也是因为在大周七皇女的位置上,渐渐开始外放。
可如今说出这些话也已经耗费了她极大的力气,她仰起头,向来那张耀眼夺目的脸上,出现了隐忍的恳求。
“那日求签,我才知道,也许从不是我一厢情愿。”她缓缓笑起来,眉目柔和。
“许轶,人是贪心的,我以为你不喜欢我的时候,我想要你喜欢我,当我知道你喜欢我的时候,我想要你爱我。”
凌昭抬手,制止了许轶想要开口说话的动作,“听我说完。”
她天生一双含情眼,定定地盯着人看就是朦胧的春水,能将人缠绵于其中。
懦弱成年人的爱情是自私的。
在一段关系之中,用天平衡量,总希望对方多爱自己的一点,这样才能有力气去多爱对方一点,一旦发觉到不对等,就会及时抽身,避免付出太多代价。
凌昭和许轶亦是克制又内敛的成年人,他们的爱情像是一场赌博,当我试探着押上我的一点筹码,而你开始加注。
你押上多少,我就押上更多的筹码,以为这样,天平向自己倾斜,对方的爱意就会流向自己更多。
“你给我的,比我之前想的,好太多了。”她将手指一根根扣紧,抬头盯着男子那双漆黑的凤眼,“所以,许轶,大胆点吧,反正我们上辈子已经算错过了,还有什么结局是我们不能接受的呢。”
从前他们年少有为,却都以为早就错过了彼此。
如今他们正当少年,那为何不能勇敢肆意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