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昭一贯冬日里手脚冰凉,从前在宫中侍候她的人在冬日都会提前灌好汤婆子,可如今在军营,随侍她的又都是第一年贴身跟着的,自然顾不上。
许轶洗漱完上床的时候才发现被子里跟没人在里头一样凉透了。
“冷不冷?”他将人往怀里抱,又极为自然地将凌昭的腿夹在了自己的腿间。
“还好。”凌昭懒洋洋闭着眼睛,心安理得地贴着这个大暖炉。
也不知道这人的体温怎么会比自己高这么多,一直都暖融融的。
“还好什么,隔着两层布都感觉到你脚凉得跟冰块一样。”许轶嘴上这么说着,却将她搂得更紧了。
“膝盖疼不疼?”他记得很清楚,凌昭这具身体几乎和现代的凌昭身体一模一样,手脚冰凉和膝盖的旧伤也都是小时候跪出来的。
“还好。”
听她这么说,许轶差点气笑。
凌昭这人向来要强,说还好只怕就是疼。
他摸索着要去揉她的膝盖,被她拉住了。
“真没事,睡吧,就怕夜袭。”她咕哝了一句,一张脸埋在许轶怀里,睡相安恬。
许轶无可奈何,也只好闭上了眼睛。
两人相拥而眠,后半夜军营之中却传来了急报。
凌昭和许轶几乎同时掀开被子跳了下去,以最快的速度穿戴好外袍。
“出什么事了?进来。”
凌昭声音里还带着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暗哑。
门外一个小将掀开门帘,“回殿下,河口堡寨晚上又遇袭了,杨副总兵的儿子带兵迎战,中了一箭,总兵已经派遣轻骑营去支援了。”
凌昭将腰间的刀配好,看了一眼同样戎装在身的许轶,“一起去主帐吧。”
小将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却发现秦王夫妻二人皆是一身赤衣银甲,眉眼冷峻,明明两个人五官身形都不一样,偏偏却像得厉害。
她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侧着身子替两人撩开营帐的帘门。
凌昭惯用长枪和雁翎刀,许轶的功夫却是师承许家家学,许家的苗刀和剑术,也都是武将之中的一流。
“殿下。”
许关山一见那抹艳丽的红,就知道是凌昭来了,连忙站了起来。
“您坐着。”凌昭刚睡醒,吹过了夜间的冷风,此刻已经极度清醒了。
许轶亦步亦趋地跟在凌昭身后,却也没人注意。
“只是一营轻骑够吗?”凌昭眯起眼睛,“我总觉得白日里的进攻的蛮族只是一次试探。”
“党项人这两年与吴曦勾结,抢了我们多少商队的货物,吞并了不少小部落,若不是之前那个总兵和她撕破了脸,坚决不肯告知边防布置,只怕……”
凌昭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不能坐等着挨打。”
“派一队斥候,去探一探吧。”
许关山点头,“只是现在不知道,那边究竟为何只攻堡寨。”
“粮食,因为粮食。”凌昭眯着眼睛,想到了茶马司查抄府邸的账簿,还有那本在吴曦家中抄出来还带着浓厚火油味的账本。
“今年冬天来得太快,没了吴曦剥削商户进行的上供,党项人被养大的胃口,吃不饱了。”
寂静的大帐中只有凌昭有些暗哑的嗓音还有佛珠拨动的声响。
“所以我说,今年我们和党项人,总归要有一场大战。”
杨海安揉了揉脸颊,小声骂了一句。
许关山忽然抬头,“写信吧,写信给周围的各州,让他们做好迎战和支援的准备,还有粮草。”
“粮草这事,我昨天已经让赤羽卫快马加鞭带密信回京城了。”
一屋子的将士齐齐看向了那个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了不起话的人。
“殿下?”杨海安头一回觉得军营里来个亲王腰杆都挺直了,“这……皇上能同意吗?”
“如今太女监国,户部也归他管,”凌昭顿了顿,“总要试试嘛,那可是我亲姐姐。”
“道理也不是这么讲的……”原先还满目感动的杨海安觉得一腔热血瞬间凉了下来,“我大姐在我小时候就能抢我的干粮了。”
一帐的人咧了咧嘴,都不再出声。
边疆的将士们,大约总是擅长随时待命。
帐外北风呼啸,天一寸寸从黑暗变成了靛蓝,最终变成了蟹壳青。
有两个年轻小将从帐子外面径直钻了进来,两人面色被冻得通红,脸上还有已经凝结血液,一人肩上还绑着厚实的纱布。
许关山和杨海安同时站了起来。
“阿凝。”
“杨平。”
“禀告将军,我们把党项人打退了。”
两人一高一矮,一黑一白,一粗一细,只有眼睛都是黑亮的,脸上是无畏的少年意气。
凌昭和许轶交换了一个眼神。
京中的秋日,大片大片的红枫如火如荼地燃烧着,梧桐树将皇城都染成了金黄。
凌宸穿着重紫金凤的长袍,行走于青砖宫道之上,一身赤色飞鸾服的人紧跟在她身后。
“小七给我的信?”
“是,太女殿下。”
“小七每回单独找我一准没好事,她是不是又闯祸了?”
凌宸嘴上这么说着,还是接了那封信。
“你回去告诉小七,我和母皇案上弹劾她的折子都能够都烧一冬天取暖的了,让她给我悠着点!”
姚蕴连连答应,躬身低头,“殿下慢走。”
凌宸回头看了一眼这人,忽然笑了一声,“你最近,跟高家的小郎君走得很近。”
姚蕴心神一凛,腰弯得更低,“只是帮秦王夫送信。”
皇太女一拍额头,“你不说我都忘了,许家那个小郎君跟着去了西北,居然也是个刚烈的。”
姚蕴赔着笑脸送走了皇太女,等人背影走远了,这才慢慢直起腰来,笑容慢慢收起,面色恢复如常。
主子要是再不回来,她这个孙子装得只怕都要变成乌龟了。
凌宸急匆匆回了太宸殿,火急火燎的让随侍的人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谁知主子一回来往书房一钻,嘴里念念有词,“小七头一回给我来信啊,这都走了多久了,才知道给我写一封信,真是放出去的兔子撒出去的鹰,没个影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