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的夜市人烟云集,熙熙攘攘,青石板铺就成阔朗的道路,两侧的楼阁商铺规整繁华,一路都是飘扬的酒旗和明亮的灯笼。
澄澈的夜晚,明月高悬。
凌昭和许轶并肩走在街上,“你早就看出来姚蕴对高小郎君有意思了?”
“那倒也不是,我本想问问你倘若那贵女是个好的,那这高星烨这步棋,还要不要继续下下去,谁知道,姚蕴这人跟着你这么久,怎么倒是一点不会掩饰。”
许轶向来觉得凌昭身边的人有些不靠谱。
“那你是没看见姚蕴在外的样子。”凌昭笑了笑,没有与他争执这个问题,转而提起了高星烨。
“问题根本不在高家选中的是多优秀的贵女,而是,雄鹰困于牢笼,猛兽被拔除利爪,他甘心吗?”
他见过广阔的漠北之上冉冉升起的明月,听过戈壁之上军营中吹响的号角,又怎么会觉得京中的马场多阔大,吹奏的乐曲多么的激昂。
凌昭的眼睛在黑夜之中亮得惊人。
许轶哑然,“你说得对,倘若他没有见过,自然不会向往。”
这世间有两种人会为了自由付出一切,一种人本就生在深渊,因为向往天上的明月而费尽心血向上攀爬;一种人正因为感受到过自由的滋味,为了后半生不被枷锁桎梏,故而极力西欧昂要挣开一切桎梏。
没有人比凌昭更懂得人会为了自由而付出多少努力。
他的目光落在凌昭线条分明的侧脸上,她正仰头看着天幕,一双眼睛像是夜空之中坠落的星辰。
“你去西北,我能跟着你去吗?”
凌昭回过头,一瞬间思索了很多办法,但终究都不太合适,“你祖母和你姨母,都会跟我一道去。”
许轶眼中闪过一抹失望,“那高星烨……”
“姚蕴不会跟我去。”凌昭顿了顿,“有什么事,你可以找她。”
“姚蕴不跟你去?”许轶拧起眉,“那谁贴身保护你……”
“我不用保护,我比你想象的更强,不过贴身随侍,有白年。”
凌昭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许轶的肩膀。
许轶挑了挑眉,“我也没有那么弱,凌昭,你觉得我俩打一架,谁会赢?”
“想打架?”凌昭眯起眼睛,眼神陡然变得危险了起来,“赢了如何?”
白衣青年俯身,凑到了红衣女子的耳边,语气轻佻暧昧,“当然是……以后谁做主?”
耳尖被气流吹过,宛若一片羽毛,若即若离。
凌昭深吸了一口气,她怎么会听不出来许轶就是故意的。
“你看过男德吗?”
她主动伸手牵住了许轶,将人拽回自己身边,“还记得吗?夫从妻?妻,为天。”
凌昭一贯尾音绵软,带着特有的慵懒勾人的味道。
许轶觉得最近自己似乎老是落在下风,他无奈地看着她,“好,知道了,妻为天。”
等了这么多年,他愿意为她低头。
无关世界,只为了凌昭一人。
凌昭拉着他拐进一个暗巷,将人逼至繁华灯火之下的暗角,带着侵略性的眼神自上而下,最终落在他润泽的唇上。
许轶被她看着,莫名觉得喉头有些干涩,他下意识咽了一下口水,低下头,“昭昭,你想……”
他剩下的话被堵回了喉咙之中。
凌昭的吻技一日千里,他险些无法招架,任由凌昭轻车熟路地撬开了他的唇。
她一路攻陷,他节节沉沦。
凌昭鼻尖都是许轶独有的淡淡松竹香气,她知道许轶看着清冷漠然,对万事毫不在意,实际一身傲骨从不愿意弯折。
两块同样坚硬倔强的钢铁如何能够始终紧密相连?
在长距离的相携奔跑之中,硬制的铁块反复摩擦,棱角相撞,各自损耗。
唯有爱意滚烫,钢铁自堕熔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可世间又有多少炙热的爱意,使得人甘愿变软,流淌,改变自己的形状?
许轶弯下腰,低下头,极力配合着凌昭的凶狠却又不带伤害性的攻势。
凌昭内敛、沉默、从不喜欢将情绪外露,从不愿意自己低头,主动索取,更不愿意先付出爱意,生怕得不到回应,丢掉自尊。
但她此刻却毫无保留地表达着她对许轶的渴望。
爱意汹涌,欲望翻腾。
凌昭隐约有些明白了,自己如今放开示好和胆大的索取,源于许轶给自己的安全感。
她不会再害怕付出没有回报,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想要的拒绝给你。
许轶总是无条件地配合她,并且不会因为她的主动而轻视于她。
半生的炙热爱意,使他们甘愿投身于熔炉之中,一道熔化,重铸成一个在外坚不可摧的整体。
两人挨得极紧,凌昭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她起先以为是自己腰间的玉佩硌着两人,但很快反应过来了那是什么。
她不动声色又往前压了压。
许轶轻声抽了一口气,狠狠咬上了凌昭的下唇,睁开了眼睛,果不其然看到那双桃花眼里狡黠的笑。
“别闹。”他罕见地有些弱了声气。
他一想到凌昭过几日就要去西北,一直到冬日才能回来,就有些气闷。
凌昭倒也知道时间地点都不对,没再逗他,刚要松开,耳朵敏锐地听到了轻微的衣袍动响。
她转过头,看到了巷口的人。
却还是个老熟人。
那人站在背光处,但身形一眼就能看出来,是顾白彦。
许轶也转过头来,凌昭的手还在他的腰间,就算是再阴暗狭窄的小巷,也能看出两个人刚刚在干什么。
他无声地勾起唇角,一开口声音暗哑性感,“昭昭,被人看到了,怎么办,都怪你。”
凌昭眯着眼睛,她明明记得一开始亲上去的时候她特地看了这个死角从街上根本看不到他们,此处是个死胡同,平日里几乎没有人会走进来,顾白彦是故意跟着他们的?
“顾小郎君,偷窥别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凌昭只松开了一只手,另一只手还拦着许轶的腰。
她声线慵懒,语气却不满。
自小被严格教养长大的顾白彦浑身僵硬,仓皇地后退了一步。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只不过是想要跟上来当着许轶的面和凌昭提那天诏狱的事情,却亲眼撞见了这么……毫无规矩的一幕。
那对自己从来不假辞色地秦王,居然那么急不可待又手段强硬地吻着那个样样平平无奇的许轶,距自己于千里之外的人,此刻正与自己瞧不起的小郎君紧密相贴,亲密无间。
许轶竟用这般下坐的手段笼络秦王……
顾白彦心跳得厉害,转身想跑,却听到身后威压十足的声音。
“顾白彦,管好你自己的嘴和两条腿,本王的匕首,沾染的人血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