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夫人八卦之心大起，追着询问出了什么事。柳阳本不欲说，奈何季芸娘在旁忿忿不平，将清明于云县救了鲁秀英的事说了。
姚继祖拿手敲了一下脑袋，懊恼地道:“早知道我就不该给一千两银子，这种小人，随便给她们几十两完事。”
柳夫人捂着嘴低声惊呼道:“一千两?你们出手可真大方啊！”一千两，普通家庭什么都不做，就可以吃上几十年了。
柳阳苦笑道:“那时想着鲁夫人是阿晖先生的妹妹，她看着生活艰难，好歹帮衬一把，我们也没多想。”
她看着姚继祖道:“我们只提到你要来吕城，并没有提到阿晖的名字，她们又是怎么找上定北侯府的?难道是鲁夫人……”
柳将军轻咳了两声，道:“这个嘛，我大概知道。”
他不自然地看了柳阳一眼，道:“是王胜，他在酒楼用饭时，听到鲁夫人和鲁小姐说到你的名字，便将她们带去给刘晖，想来，应该是刘晖安顿在侯府的。”
柳阳只觉如坠冰窖，一股寒意从心底直涌上来，涩声道:“这几个月，他信中从未提起过。”
她看向柳将军，艰难地道:“义母说刘晖和鲁秀英可能成就好事，义父，这是怎么一回事?还请告知。”
柳将军目光躲闪，道:“你义母浑说的，你别信。”
柳夫人拿手指戳了一下他的头，恨恨地道:“你想瞒到什么时候?”
又转头看着柳阳，语带怜惜地道:“女儿，你莫急，义母慢慢告诉你。那个鲁秀英自进了侯府，也结识了一些官家小姐，言里言外，好像侯爷要撮合她和刘晖。这吕城就这么大，有一点什么事，大家就都知道了。”
柳阳深吸了一口气，强打精神道:“好，我知道了，多谢义母告知。”
又对柳将军道:“既然义父为难，此事便当我不曾提过。今日女儿先走了，有空再来拜见。”
柳夫人连忙挽留道:“你难得来一趟，用了饭再走吧！”
柳阳只觉精神不济，谢绝道:“义母厚爱，本不应辞，只是今日着实有些累了，下次再来吧。”
看着柳阳神情恹恹，柳夫人心疼地揽着她，道:“好孩子，他若是个负心的，义母到时一定给你再找个好的。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别的，不要放在心上。”
柳阳虽心乱如麻，仍强笑道:“义母放心，我没事。”说完，告辞出了将军府。
几人站在路边，柳阳迟迟没有说话。看着路上车来人往，她仿佛融入不进这繁华里。姚继祖跟在一旁，不安地道:“要不你和芸娘先回去，我去找先生问个明白。”
柳阳一把抓住他，一字一顿地道:“不必。”
说完，人飞身一跃，将腿一夹，白雪踏浪便飞驰而去。姚继祖无法，交代季芸娘先行回去，自己挥鞭催马，追赶上去。
白雪踏浪出了城门，一路向北而去。北边靠近羌国地界，乃是一片荒漠，连杂草也少见。越往北走，越是荒凉，姚继祖暗暗叫苦。他的马脚力不如白雪踏浪，慢慢的，便落下了一截。
柳阳心中茫然，一会儿只觉得光听着别人的一面之词，就将刘晖一杆子打死，实在是对他不公平。一会儿又觉得，这古代男人习惯了三妻四妾，只怕刘晖也不能免俗，若是他承认了，自己又该如何面对?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风声，模糊地传来姚继祖的呼唤，她遽然惊醒，将马绳一拽，马便停了下来。
柳阳看着一片景色荒凉的戈壁，没想到自己如此经不得打击。这里的地理她并不熟悉，周围又无人烟。万一迷路，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她发了一会呆，姚继祖便骑着那匹快要吐白沫的马来了。
见柳阳无恙，姚继祖这才松了好大一口气。柳阳向来坚强乐观，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样子。
两人跳下马来，姚继祖道:“别忘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总是站在你这边的。以后可不能这样，让我们担心。”
柳阳朝天仰望，生生将眼泪逼了下去，道:“你放心，只此一次，再不会了。”
带着鼻音的话语，终究流露出她不曾显露人前的脆弱。
姚继祖心中钝痛，他何曾见过这般模样的柳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走上前去，张开双臂，第一次将柳阳揽在怀中。管它什么男女之别，这时候，他眼中只有柳阳无尽的哀伤。
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姚继祖低声道:“在我面前，你不必这般硬撑着。想哭，你便哭出来，没人笑你。”
柳阳紧绷着的背，在姚继祖轻柔的拍打和温柔低语中，渐渐放松。自穿越过来，她无时无刻不以坚强示人，时间久了，仿佛自己真的是铜墙铁壁，铁打不烂的人。久到她已忘记，自己也不过是个需要人呵护的小女人。
坚强的心理建设崩塌，柳阳不由得将额头靠在他的肩膀，低声啜泣起来。那压抑的哭声，让姚继祖的心拧得如同麻花一般，说不出怎样的难受。
他感觉到柳阳的泪水，不一会儿便打湿了自己肩膀的衣衫，那份冰凉和悲伤，顺着肌肤，直钻到自己的心底，萌芽扎根。
两人就这般站立着，直到柳阳哭累了，姚继祖方掏出帕子，递了过去。
柳阳擦干眼泪，抬起头来，姚继祖又递上水囊，道:“洗下脸，不然进城人家会以为我欺负你。”
柳阳摸了摸脸，道:“等进了城，天都黑了，有谁想误会就让他误会好了。这水金贵着呢，怎么能让我的脸白瞎了?”
姚继祖好脾气地道:“好，你高兴就好。”
七月的荒漠，两人纵马骑了一个时辰，又由着柳阳哭了许久，酷热的高温，便是两人经过长期训练，也有些吃不消。
柳阳解开水囊，喝了一口，递给姚继祖，道:“你下次不必陪着我发疯，我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就好。”
姚继祖接过水囊，却不肯喝，又挂上了马背，气道:“你还想有下次?”
柳阳好半晌没有做声，抬脚往回走去，姚继祖牵着马，默默跟在身后。
“你相信吗？”柳阳忽然开口道:“我有一段前世的记忆。”
她看着远处，那里天地一色，荒凉无比，就如自己现在的心境。停了半晌，又接着道:“前世，我自幼丧母，只有一个父亲，他后来另娶了继母，和继弟一起生活得很快乐。”
相似的经历中，姚继祖听出了相同的哀伤，不由问道:“那你呢？你和谁一起生活?”
柳阳笑了，道:“你怎么这么敏锐?”
她想起那个慈祥而疼爱她的外婆，佝偻着背，呵护她走过童年的阴影，给予她遮风挡雨的臂膀。而今，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