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下人回禀的声音,说是锦衣卫指挥使稍后造访。
唐氏吓得饭都没吃完就走了,临走之前对谢欢颜道:“回头你给秀禾开点药。村里出来的没有那么娇气,吃点药肚子就好了,不影响赶路。”
等她彻底走远之后,屋里的人都笑得趴到桌子上。
谢常胜把杯子中的酒一饮而尽,道:“还得生女儿!儿子没用!”
谢欢颜大笑。
谢仲谋道:“丁香还是我从戏班子里找来的呢!我都想好了,回头她再不走,就让丁香装鬼吓她,看吓不死她!”
他们兄妹三人,都十分讨厌唐氏。
欧阳氏蹙眉道:“怎么说话呢,那是你祖母。”
说完,她担忧地看了谢常胜一眼。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谢长胜的生母。
谢常胜却道:“赶紧让她回乡,别再这里作妖了,我也受不了。”
他们谈论这些的时候,完全没有避开周旭,俨然已经把她看成了家中一员。
谢仲谋吃到什么好吃的都往她碗里划拉:“周旭,你尝尝这排骨……周旭,这炸藕合也好吃……周旭,你尝尝这烤羊肉……”
别人都不说话,周旭吃得面红耳赤,护住碗道:“我吃不完,你别再帮我夹菜了。”
“吃不完我吃,我又不嫌弃你。”谢仲谋理所当然地道,“你看我爹不一样吃我娘的剩饭吗?我大哥也吃大嫂的。”
周旭脸色更红了。
谢欢颜看不过去,把自己剩的半碗饭推到谢仲谋面前:“二哥你这捡剩饭吃的毛病真是没改,家里又不穷了。我这半碗给你吃。”
说话间,她瞪了谢仲谋一眼,不动声色地摇摇头。
谢仲谋总算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把她的半碗饭扣到自己碗里,道:“节省,我这是节省。”
张氏忙岔开话题道:“说起来,也得给祖母准备些干粮,一会儿我让人准备。另外,这一趟回去,总要给亲戚朋友带点东西,我列了个单子出来,但是怕有错漏一会儿娘帮我掌掌眼。”
周旭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许。
吃过饭,周旭和谢欢颜一起回院子里。
路上谢欢颜道:“周姐姐,你别介意,我二哥就是这般性情。他若是和谁亲近,就不会多想,有些行为可能真的会引起别人误会。你别放在心上……”
周旭低头道:“我知道的。你也不用那么见外,我在府里白吃白喝这么久,脸皮也厚了。你还把我当贵客,事事周全地照顾我,我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你二哥那个人……就,就那样。”
谢欢颜听着她的态度,似乎也不反感谢仲谋,顿时松了口气。
但是这件事情也不能总这样,过度的亲密也会给周旭带来压力,尤其这是在她们谢家,有些事情周旭想躲避都没有躲避的空间,心里有事怕也没人说。
走到周旭门口的时候,谢欢颜终于酝酿好了,拉着她的手开口道:“周姐姐,虽然我们全家都很喜欢你,甚至恨不得你就做我们谢家的一分子;但是终究还得考虑你的想法。我看你,似乎也很不自在,毕竟就算你和我二哥彼此有意,可是还是名不正言不顺。”
周旭道:“你们都对我这般,我若是再贪心不足,那就说不过去了。”
“不是,”谢欢颜道,“这不是贪心的事情。我们家人都直爽,所以把你当成一家人看,行事上却没有那么细腻。我想如果你对二哥,心思还不确定的话,那暂时住在府上倒也没什么,只当是朋友;如果你们两个都已经确认了彼此情投意合,那,那倒不如赶紧定下来,名正言顺,是不是?”
周旭道:“你让我再想想。”
她知道自己的心思在谢仲谋身上,可是两家现在是云泥之别,这让她犹豫。
别说什么都是泥腿子出身,那也得看看谢家今时今日的地位。
而且从欧阳氏和谢欢颜身上,周旭感到了家族传承的底蕴。
她确定,欧阳氏绝对不是出身农家的。
眼下貌似可以凭借喜欢跨越双方家境的差距,但是以后呢?别人的夫人都是出身名门,谢仲谋和人提起的时候,难道要说他的夫人是仵作?谢家其他人提起她,是不是也要努力去和别人解释,说她多好?
谢家人对她都很好,她觉得自己嫁进来,反而是给他们添麻烦。
更何况,她还有那样的一个原生家庭。
她还没有彻底昭告天下,她是女儿身。
所有的这些不确定,让她心生彷徨和退意。
可是与此同时,她也疯狂地贪恋。
贪恋谢仲谋的炙热真诚,贪恋谢家的和睦温暖……周旭这些日子,没有一天不活在后退念头和贪恋的纠结拉锯之中。
谢欢颜似乎看穿她心中所想,握着她的手道:“周姐姐,你不要多想;你只要想,想到往后余生和我二哥在一起的时候,你是不是很高兴,是不是能陪他共历悲欢就足够了。
周旭点点头,没有做声。
她心里有千言万语,然而面对无比真诚的谢欢颜,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今日也是高兴多说几句。”谢欢颜道,“说的不对的,周姐姐也别放在心上。早点回去洗漱休息吧,明天你还得去大理寺。”
“嗯,你也早点休息。”
谢欢颜回到自己房间,刚换了轻薄的睡衣坐到梳妆台前梳头发,就听周旭变了声音呵斥道:“你怎么会在我屋里!”
谢欢颜心里一惊,还以为自己二哥今日贪杯喝多了要犯浑,忙披上外衣冲了出去。
等她进了周旭的房间才发现,秀禾抱着被子缩在墙角,目光紧紧盯着周旭,嘴唇翕动着说不出话来。
看她露出来的臂膀,似乎身上没穿衣裳。
谢欢颜略一想就明白了过来。
“肚子疼”的秀禾,原来是来投怀送抱,准备临走之前垂死挣扎,争取留在周旭身边。
可是刚才自己和周旭在门口说了那么多话……看秀禾不敢置信的眼神,谢欢颜想,她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恐怕都听到了。
这下,事情麻烦了。